中间不过隔着几层台阶的距离,此刻也没了枝叉挡眼,众人看的清清楚楚,六公主带着面纱,眼角微红,大概是因为赐婚的事儿哭肿了双眼。
庆碧荣微微讶异,她明明私下里向六公主的侍女打听过,六公主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常年居于皇宫,并不认识什么宫外女子。
有了这份底气在,她直接对着那边欠身:“六公主。”
魏映仪身后的侍女见她这般没有眼色,不耐地往前站了站,挡住了自家主子那双红肿的眼:“找六公主有何事?”
“这边有个小丫鬟不知好歹,竟然说自己与六公主相识,并深受其庇护,还望六公主做主,莫要让她侮辱了公主的名声。”
侍女冷声道:“六公主从未跟宫外人结交过,你们最好不要乱说话,否则定会下达相应的惩罚。”
魏映仪心情怏怏,本无意管这种事,刚要抬脚迈步之时,听见身后那声阮妹妹,她神色一变,转过了身子。
对上那双水光潋滟的清眸时,手里的锦帕一时没握住,被迎面而来的风卷到了地上,魏映仪想立刻迎上去,但见阮阮这身打扮,细细思索之后才开口:“看着有些眼熟,你叫什么名字,可与我在哪里见过?”
阮阮会意,“回公主,奴婢名叫阮阮,公主幼时曾亲游天下大川,可否记得一个山庄?”
两人还是这般默契,连撒谎演戏都这么有默契。
阮阮说的山庄叫临雀山庄,那时程国公府还未调到京城,尚在定州居住,魏映仪和程贵妃请旨回府探亲之时,一路游山玩水,中途经过临雀山庄,并在那里停留了两日。
中间发生了许多惊险的故事,她和程贵妃差点被山匪劫走,幸而有骑兵路过,才得以解救,这段经历在魏映仪心中留下了阴影,回宫之后,便跟阮阮从头到尾讲了一遍。
但贵妃和公主险些被劫的事有损皇家颜面,消息被太后下令封锁,是以鲜少有外人得知,并且从那道命令之后,她身边的宫女就全都不见了,而是换了一批新的。
魏映仪从小在程贵妃膝下长大,知晓许多道理,见这种情况后,回头便跟阮阮约定好,这是她们二人之间的小秘密,万万不可对外人道之。
没想到,这个时候,秘密派上了用场。
魏映仪笑了笑,道:“你一说,我好似有些印象了,你是那山庄里的一位姑娘,想来,还曾帮我染过指甲,时隔多年遇见故人,真是碰巧。”
阮阮垂眸,想起自己还在装失忆,便揉了揉额角:“只可惜我撞到了额头,忘了很多旧事,只记得身边亲人只有一个姑姑,其余的一概不知,若有记忆偏差之处,还望公主能指点一二。”
魏映仪听见失忆这个词,复而浅笑,把临雀山庄换了个名:“是了,那庄子名为青萝山庄,去年毁于战火,你无端来到京城,怕是为躲避战乱而来的。”
两人哑迷连连,在外人一头雾水的状况之下,无比自然地传递了彼此想要知道的东西。
阮阮轻舒一口气,她终于跟六姐姐相认了,又是高兴又是委屈地道:“只是不知我姑姑现在在何地方,禹王妃帮我寻求多日,仍不见其消息,她怕是不要我了。”
魏映仪也十分不解,她近来偷偷去过姝仪宫几次,每次都被徐姑姑给拦下了,现在想想,徐姑姑的行为颇有些迷惑。
六公主跟阮阮相见甚欢的场景,有人欢喜有人忧,唐芙攥紧手绢,心中窃喜,这下就不敢有人随意欺负阮妹妹了。
齐芷柔冲着庆碧荣扮了个鬼脸,洋洋得意,还没得意完,就对上了魏清彦看过来的视线,她急忙收回吐出来的舌头,低头捂住双脸,悄声问身旁的丫鬟:“我刚才的表情丑吗?”
小丫鬟怯怯糯糯道:“不,不丑。”
齐芷柔晃了晃唐芙的手:“怎么办怎么办,彦哥哥肯定会嫌我丑的,我刚才为什么要做那么丑的表情……我该怎么办……”
唐芙早已习惯齐芷柔突然娇羞的模样,她轻声安抚:“不,不丑的,四哥见过,很多次了。”
齐芷柔:“……”
魏清彦的身后,是魏濯和齐锦霄。
齐锦霄弯腰,捡起了那一方锦帕,他缓慢地走上前,走到两人跟前后,低头看了眼阮阮,语调轻忽:“认识我么?”
阮阮:“认识……齐小侯爷。”
齐锦霄斜斜地勾唇:“既然认识,还不赶紧让个道?”他下巴冲着魏濯的方向扬了扬:“找你们家殿下去,别妨碍我讨好未来夫人。”
阮阮忍不住看向魏映仪,见她脸色冷了下来,一眼都不肯看齐锦霄,但齐锦霄似乎并不在意,仍然是笑着的。
她往后退了两步,齐锦霄还是不满意,恐吓道:“魏濯可没那么多耐心,小心他待会儿不带你吃晚宴。”
她和六姐姐还没说完话,只好等晚宴再找机会见面,如果魏濯不参加晚宴的话,岂不失算。
阮阮一步三回头地挪到魏濯身边,双手叠放在腰间,肩背挺直,“殿下,您久等了。”
从众人的角度看过去,那个冷历非常的殿下沉着脸,似有不悦,都在想着这个小丫头是不是该倒霉了。
谁知殿下第一句话却是让小姑娘带上绒帽?
带上绒帽之后,无一句责怪之言,就把人给领走了。清冷的殿下身后,跟着一个水红衣衫的女子,背影看,竟然觉得很是相配。
他们满眼不信,错愕不已,但跟殿下亲近一点的魏清彦唐芙都没有太过奇怪,一个个又都心痒痒起来:“瑾王殿下如此爱护下人,乃不可多得的主子。”
“听说这是殿下第一个侍女,是得爱护着点吧?”
还有人狗腿地赞扬:“殿下对侍女如此,对未来瑾王妃定然更好。”
这一句话把话头引向了未来的瑾王妃,其中提起次数最多的便是右相之女蓝初云。
“那蓝初云原本是皇子妃的候选人,从小就按皇妃的标准养育,如若天下太平,瑾王不曾归京的话,蓝初云定会稳稳地当上皇妃。”
“现在呢?”
“现在悬啊,现在瑾王殿下回京了,听小道消息,殿下似乎是对那蓝家小姐有情谊,殿下权势这般大,难不准会抢了未来皇妃呢……”
“听说蓝小姐也来赏梅宴了,她和殿下会不会碰上面?”
~
旺鹤楼里,雅间上百,东为男,西为女,楼立于梅园已经二十余年,坚固不已,气派恢宏,因常年接待宴会已经有了完整的规格。
自上而下,权势越来越低,魏濯的那间屋子,被排在了顶层,有六楼之高。
阮阮撑着气,一步一步爬了上去,幸好在姝仪宫常常爬那个望月台,以至于自己没有半途累的走不动路。
雅间素静,一看就是根据魏濯的喜好来设计的,阮阮不知魏濯已经到了哪种地步,今日看来,好似人人都在惧怕他。
四哥五哥的皇权之争也略有消停,大概是联合到了一起,共同来对付魏濯这个外人。
她思考的极为认真,一时之间没了做侍女的自觉,反而像主子一样坐在了桌前,随手拿起一块糕点,咬了一小口。
但魏濯那股压迫感极为强烈,阮阮一瞬回神,她小心翼翼地扫了眼周围,发现江阳茂早已离开,屋中只有他们二人。
阮阮刚要起身,魏濯迈腿从她身边经过,衣角扫在了她的膝盖上,她瞬间坐了回去。
屏风那边便是床。
她在原处坐了一会儿,才轻手轻脚地绕过屏风,打算问问魏濯还有什么别的吩咐。
却不料到魏濯已经躺在了床上,头枕着右手臂,呼吸平稳。阮阮走到床边,蹲了下去,趴在床沿看魏濯的脸。
从眉骨看到喉结,觉得这人怎么如此地冷漠,睁开眼睛的时候,唯恐跟他对视,现在闭上眼睛了,阮阮还是觉得多看一眼就烫脸。
还是自己经历地太少,在那姝仪宫关了好几年,关的胆子越来越小。
想当年,她还敢往魏濯脸上涂泥巴来着,现在么,借她一条命,她也干不出以前那等缺心眼的事儿了,明明他厌烦地那么明显。
阮阮扯过旁边的被子,帮他盖上,停了一会儿,又觉得不太好,只好把被子给掀开了,屏风后面咣当一声:“你你你,你轻薄殿下!”
她猛地吓了一跳,双腿蹲的太长时间又麻又软,直直地往前栽了去,而身下,魏濯不知何时抬开了眼。
第22章
现在尚且白日,床帘还未放下,绕过屏风就可将内里窥探地一清二楚。
小厮知晓这是为瑾王殿下备好的上等房,而他正是这间房的料理人,在门口候了半日之久,也不曾见人过来,楼下不知谁家少爷在搬东西,阵仗闹地颇大,他顺手下去帮了个小忙。
又怕错过恭迎殿下,帮完忙之后连杯茶水都不敢多喝,就急匆匆地跑上了楼。
原以为殿下还未到来,谁知破门而入竟瞧得这么一副画面,殿下好端端地在床上闭目养神,床头处却趴着一个姿色明艳的小丫头,婀娜纤弱,腕白肌红,长相十分惹人喜爱。
但行为却令人羞怒,竟然敢伸手去掀殿下的被子,如此大胆,如此地不知廉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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