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昀“唔”了一声,眼底含笑看她。
四目相对间,嬴晏险些觉得自己的那点小心思要无所遁形。
是谢昀故意送来的么?
她不安地捏了捏指尖。
“一本前朝旧书,世上就剩这一本了。”谢昀意味深长。
嬴晏听了心里不安愈甚,那本书的确是珍本旧书,面上却是不显,“什么书呀?”
谢昀不疾不徐道:“游仙窟。”
“……”果然。
嬴晏听了,那几分送错书的侥幸顿时消失的无影无踪,忍不住在心里暗道,这位爷果然是无耻之忧,竟然想让她读这种书!
她脸蛋烫了一片,好在先前用了些酒水,正好掩盖了神色不自然。
“游仙窟?这名字倒是有意思。”嬴晏温声软语。
她自是不会说她已经读过,更不会说那本书已经被她毁了。
谢昀“嗯”了一声,手指攀上她肩颈在捏,幽凉的声音似是可惜:“是挺有意思。”
感受到他冰凉指尖的一瞬,嬴晏打了个冷战,总觉得这位爷是意有所指,连忙从书架上随意地抽了一本,“丢了就丢了吧,二爷,我们读这本可好?”
她举着手里的书递到谢昀面前。
小姑娘眉眼潋滟,语调温软,似乎带上了几分撒娇的意味。
嬴晏知道,在这种事情上,谢昀一向不会拒绝她。
不想男人挑了眉尖,无情拒绝,“不好。”说完,他凑近她耳边,低声,“晏晏读过了?”
他故意呼了一口气,带着酒气的薄荷香卷过小耳,似是要把人的骨头吹酥了。
嬴晏耳尖倏地就染了一抹绯红。
谢昀心里就喜欢嬴晏做出各种反应,嗔恼也好,喜悦也罢,只是要因他而起,种种情绪纷杂间,他最偏爱她羞恼的模样。
“什…什么?”
嬴晏捏着书角的手指微紧,强做面不改色,小声说:“陵玉送书来的那天,书本摊在桌上,打湿了一本,我没读过。”
欲盖弥彰。
谢昀失笑,牙齿叼住她小巧耳垂,轻磨了两下。
“那书呢?”
嬴晏声音绕上了两分颤,继续道:“……整本书都湿透了,我就命人扔了。”
“扔了?”
谢昀松了牙齿,从嘴里磨出两个字。
他偏凉的嗓音微微上挑,落在嬴晏耳中,无疑绕上了几抹危险的意味。
“上面的字迹被茶水晕染,不扔也不能看……”
说到后面,嬴晏的声音在谢昀的注视中,愈来愈低,直至消失的无影无踪。
其实当时只毁了几页,只是她心头羞赧,又用茶水揉了揉,毁得彻底。
嬴晏抬了一汪潋滟眼,连忙道:“二爷,我知道孤本难得,我赔你银钱。”
谢昀轻嗤:“我缺钱?”
嬴晏索性咬唇,厚颜道:“书已经毁了。”
一副你能奈我何的模样。
谢昀轻声笑了下,手指挑起她一绺头发,慢悠悠地打转,忽然大度起来:“无妨,毁了就毁了。”
“……”这么大度的?
嬴晏狐疑看他,只见那厮唇角弯笑,话锋一转又道:“你亲手誊抄一本。”
“可是你说世上就剩这一本了。”嬴晏瞪大了眼睛,“我上哪儿去誊抄?”
“不是有我么?”谢昀懒洋洋往后面一靠,手臂圈过嬴晏,将人揽在怀里,兴致极好道:“我念给你听。”
嬴晏震惊,一双桃花眼眨了又眨,尽是不可置信。
他竟然有闲情逸致去背这种书……?
果然,和这位爷比起来,她脸皮薄得像纱罗。
瞧她眼神儿,谢昀岂能不知她心里在想什么,指腹轻点她眉心,勾唇嗤嘲,“我过目不忘。”
送过来给嬴晏的书,都是他已经读过的。
嬴晏轻咳一声,很快敛了情绪,毕竟她还得装作没看过,便软声夸道:“二爷厉害。”
嘴上这般说,她却忍不住腹诽,纵然过目不忘,想来也用了三分心意,不然哪个正经男人会记这种香艳之词。
心里如此想,嬴晏脑海里突然浮现了自己看到的那两句话。
“……”
一时间,嬴晏脸上情绪五彩纷呈,又羞红又懊恼,若不是谢昀还在旁边,险些忍不住伸手捂脸。
谢昀深深看她一眼,俊眉挑起,眼底溢满了戏谑笑意,还糅了几分稀奇的情绪,这么一点儿香艳,就羞成这样么?
“去拿笔墨。”谢昀拍她后腰。
她越是面羞耳红,他心底兴致愈盛,越想逗她。
嬴晏自是不肯,身子微微一转,伸手环他腰身,趴在了他胸膛上,卷翘的眼睫一颤一颤,轻声喃:“二爷,我困了。”
说完,她自顾自地阖上了眼,呼吸轻浅。
谢昀哪肯轻易放过,手指攀上她后脖颈轻轻揉捏,凑了过去,半威胁半蛊惑,“晏晏,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早写完不好么?”
嬴晏闭眼不答。
谢昀低声,“我那本书是传世孤本。”
嬴晏不为所动。
谢昀慢悠悠又道:“若是晏晏不写,世上再无游仙窟。”
嬴晏搭在他腰际的手指动了动。
谢昀勾唇,不慌不忙继续说:“我们一人写一半,嗯?”
嬴晏抿了唇唇瓣,心中犹豫片刻,终于睁开了眼,那本书她看过,前一半辞藻华艳却不香艳,后边才变得香艳。
“我写前一半。”
谢昀慵懒一笑,应的痛快。
不多时,素秋便搬了一张小桌放在软榻上,两人对面而坐。
谢昀拎着一方鎏金瑞凤墨锭斜磨直推,直到墨汁变得乌浓可用。
“若夫积石山者,在乎金城西南……”
嬴晏盘腿而坐,脊背挺直,手里握着一根狼毫笔,奋笔疾书。
小姑娘神色认真,露出一半精致的脸颊,烛光在肌肤上镀上一层莹润的光泽,谢昀半支着下巴,懒洋洋看她,薄唇翕辟。
他的嗓音偏凉,带着一点儿散漫的意味,落在耳中,带了几分缱绻之意。
好在嬴晏自小便耐心极好,做起一件事来专心致志,深呼吸几口气,就把那些旖旎心思压了下去,一笔一划地写着。
“……于时夜久更深,情急意密。”
嬴晏手腕一抖,墨迹在纸上划出一道斜长的痕迹。
谢昀似笑非笑问:“怎么了?”
嬴晏懊恼地抬眼,正欲说他跳了好长一段内容,前一半没有这句话。
然而一抬眼,就撞上了那双揶揄的幽黑眼眸。
话到嘴边,无论如何也说不出来。
她刚才说她没看过。
嬴晏一张白皙小脸憋的绯红。
谢昀唇角笑意更甚,语调却是一本正经,“莫要胡思乱想。”他敲了敲桌沿,“写字就是。”
嬴晏:“……”
她深呼吸一口气,心里暗暗宽慰自己,只是写字而已,不要生那些旖-旎的心思。
“两唇对口,一臂支头……”
谢昀似乎故意放慢了声音,一字一句间声音慵懒,一旁昏黄的烛火跳跃,仿佛磨在了人心坎上。
嬴晏手腕不稳,落了几滴墨汁在纸上,字迹也逐渐变得潦草起来。
直到一句“拍搦乃房间,摩挲髀子上”,她白皙的脖子都染上了几分羞意,终于再也忍不住,“啪”的一声撂了笔,伸手捂耳朵。
“不许读了。”她声音似嗔而恼。
谢昀唇角不显地弯了一抹笑,转瞬即逝,面上的情绪却很淡:“嗯?为何?”
“谢昀!”嬴晏羞恼得不行,面红耳赤。
他这是故意的!
谢昀没恼,抬了一双浸了三分戏谑的眼睛看她。
嬴晏却是更恼了,心里那点镇定自若早已抛到十万八千里之外,变得又慌又难为情,连声音都有点磕巴,“你你……你别笑。”
谢昀“唔”了一声,算是应了,果真没再笑。他拎着茶壶,慢条斯理地倒了一杯凉茶,抿了一口,这才慢悠悠开口问:“可有在心里骂我?”
“……”
这不是明知故问么。
嬴晏思绪回笼几分,皮笑肉不笑道:“二爷说笑。”
不骂你才奇怪呢。
谢昀瞥过她气鼓鼓的小脸,心里却是开怀,他眼角眉梢都舒展着,透露出一种名为满意的情绪,而后伸手,懒洋洋取了她面前那叠纸,似是随意一瞥。
他视线倏地僵住,幽黑的眼眸逐渐危险地半眯。
这个字迹……
很眼熟。
第88章
嬴晏的字很漂亮, 刚如铁画, 媚若银钩。
只是这个字,和陈文遇的字像了七八分。
“……”
嬴晏见他神色, 心思流转间,很快猜到他在想什么。陈文遇做秉笔太监代为批朱, 谢昀应当见过他的字迹,稍稍留心, 便能瞧出两人的字迹几乎一样。
她抿了下唇, 沉默片刻。
她八岁之后没再上过学堂,琴棋书画皆是母后一手所教。三哥的死讯传来之后,母后的身体一直不太好, 多半时间卧榻在床, 一天里只有一两个时辰神智清醒。
纵然她生得好耐心,也难免有些地方不精通,比如字就写得很难看。
她如今这一手好字,是陈文遇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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