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理由,只是选择了对自己来说更重要的一个人而已、但是所谓的之前做的那一切,并不是博取别人原谅的借口,不过是为了让自己减少一些愧疚罢了。与月圆之夜才知道一切真相的西门吹雪不同,翩跹一直都是知道的,什么都知道。她从来没有这么清晰地认识到,自己才是那个凶手,旁观着一切最后捅上最后一剑的凶手。
是自己,杀了清颜姐姐的良人,因为自己饮食上的问题甚至敢于和差点杀了清颜姐姐的西门吹雪呛声的清颜姐姐;是自己杀了叶孤鸿的哥哥,那样单纯地崇拜着西门吹雪腼腆地向自己提亲的叶孤鸿的哥哥;是自己,杀了姬飘摇最为崇拜的兄长,哪怕不喜欢自己依旧因为兄长的要求一路保护并在关键时刻站出来提供帮助的姬飘摇的兄长。
他们只是漠视自己而已,甚至翩跹没有看到一丝的仇恨和怨愤,只是,为什么忽然会觉得心里那么难受呢?明明,这是最初的最初就已经做好的选择啊……
因为情绪低沉而逐渐冰冷的手忽然被牵起,不由自主间,翩跹已经随着手上传来的力道靠到了熟悉而温暖的怀抱里。握住少女柔荑的手干燥而稳定,鼻翼间是清雅的淡淡梅香。她渐渐沉静下来,静静地依靠在男人的怀中,平复着骤然掀起波澜的心绪。
自己到底是在奢望些什么呢?那一夜之后,还能这样靠在西门吹雪的怀中,汲取着温热的气息,已经是很好很好了。和失去最重要的人相比,不过是被熟悉的人漠视而已,这样的难受又怎么比得上心头如狂风吹过戈壁般的巨大空洞,永远无法填满。
或许是真的被身后的男人宠坏了吧,居然有一天会连这样的结果都觉得不满足呢,翩跹冷冷自嘲,舍得之间,哪里容得了这样的贪心呢。何况,扪心自问,数月以来所行所言,并无后悔遗憾,既是如此,夫复何言!
少女被紧紧握住的手,终究是有力地回握了回去。
“贤伉俪这般鹣鲽情深,委实让人艳羡呢。”冰冷而滑腻的声音好似就在耳边,一字一句极其清晰。
原本埋在西门吹雪胸前的翩跹骤然抬起头,是什么人能够瞒过西门吹雪的耳目,没有预兆地到了如此接近的地方!
翩跹还在惊讶的时候,西门吹雪已然放开原本揽住少女后腰的右手,反手拔剑,左手拉着翩跹纵身跃起,雪亮的剑光从空中劈下,惊起沙砾漫天,一柄形式奇特的古剑从纷纷扬扬的沙砾中闪现,竟是架住了西门吹雪自空中劈下的一剑。
西门吹雪待要再次出手,原本架住剑身的古剑忽然失去了劲气,直直地j□j地上,而握住古剑的那只苍白的手也跟着消失,虽是如此,翩跹已然看到了那一抹红色的衣衫,冲口叫了出来,“是你!”
再次闪现时,红衣已经在数丈之外,随着翩跹这一出声,原本快要消失的声影复又凝结起来,转过身来,却正是故人。精致如雕刻的轮廓因着舔舐着嘴角的舌尖显得十分诡异,伴着艳丽的红衣,却又万分妖娆。
挺身而出拦住了来人紧紧盯着西门吹雪的甚至有几分饥渴的目光,翩跹冷冷道,“多日不见,九公子如今怎会有这般闲暇,来管别人的闲事!”
没有去管被翩跹从沙地上拔出的古剑,宫九忽然移开了一直死死盯着西门吹雪的目光,轻轻叹息了一声,“偏偏是现在遇上你这么一个有趣的人,当真可惜。”
西门吹雪没有回答,对于这样一个随随便便就能把手中的剑扔在沙地上的人,他甚至已经失去了拔剑的兴致。
西门吹雪不明白,翩跹又怎么会读不懂宫九方才的眼神是什么意思。宫九弃剑,只不过是因为他根本就再不想用剑架住西门吹雪的招式,相反,西门吹雪那一剑的气势已经激起了宫九某种不为人知的欲/望。
若不是因为这里是白云城,翩跹几乎可以想象下面会发生什么,宫九会非常愉悦地用身体去格挡西门吹雪的剑势,然后任由剑锋划开他华美的红衣,留下一道道或轻或重的伤口,享受着缓慢流血的伤口带来的快感,然后藉着这种变态的快感,释放出他的欲望,就像很久以前在翩跹鞭下一样。
光是想到西门吹雪的洁癖和宫九隐秘的爱好,翩跹就不禁浑身发冷,暗自庆幸这里是白云城,有姬飘摇这样一个宫九心慕之人在这里,他还不至于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至于那所谓的可惜是什么意思,翩跹绝对不想让西门吹雪知道其中究竟隐藏着多么猥亵的含义。
纵然死在叶孤城剑下,西门吹雪依旧不会有任何遗憾,而面对宫九这样的人,哪怕只是知道某些还没有发生的事情,都足以让西门吹雪失去冷静,都是一种对剑神的亵渎。
☆、踌躇
这时候,便是翩跹看到叶宛华的时候,都不禁发自内心地松了一口气,总算有人能够制住宫九那个变态了。当着未来丈母娘的面,他总不会做出一些奇奇怪怪的事情来,吧,
依旧是未亡人的打扮,叶宛华好像没有看到插在沙地中兀自微微颤抖的古剑,对西门吹雪屈身施礼,淡淡道,“有劳西门庄主特地前来,我替我那不成器的侄儿谢过了。小孩子们不懂事,还请庄主大人大量,不要放在心上。”
时间在她的身上好像没有留下任何痕迹,婉转轻柔的声音好似根本不是在和一个杀死自己血亲的仇人说话,语出真诚,任是西门吹雪如何打量也看不出叶宛华面上有一丝恨意。
宫九袍袖一甩,凌空收回沙地上的古剑,躬身施礼,“小婿应约前来迎娶姬姑娘,此二人于姬姑娘有杀兄之仇,岳母大人何必这么客气?若有所唤,在下自当效力。”
“世子多虑了,西门庄主成全成珏在先,保全他身体在后,于我白云城有恩无仇,未曾备下谢仪已经是失礼了,宛华惭愧。”叶宛华神情淡淡,静静地扫了宫九一眼,“婚约之事我既是应下了,便不会反悔。只是飘摇她刚死了兄长,论理当守孝一年,纵使战事紧急,可以从权,也不可能在此刻行三书六礼,既未行礼,便有亲疏之分,世子自重。”
宫九悠然起身,刀锋般的视线紧紧盯着叶宛华,良久不见叶宛华有丝毫松动的余地,方才冷冷道,“承夫人吉言,叶城主自当无恙,只不过一旦风云变幻,还请夫人莫要忘记前言,便是叶孤城活着,这世上也并非只有西门吹雪一人。”
西门吹雪闻言右手已然按住了剑柄,待要出言,却又缓缓卸下了力气,只因叶宛华已然敛容道,“白云城之事,向来轮不到别人插手,我既以先夫名义发誓,自无毁诺之道,若是小女有违前言,不用世子动手,待到白云城安定一日,我当自戕以慰!”
“先夫名义,呵呵,夫人当真发得一手好誓,那我便在京城静候佳音了。”宫九露出一个毒蛇般让人毛骨悚然的微笑,身形急速向后退去,待到最后一个字说完,已然消失在掀起的沙砾之中。
送走了变态瘟神,翩跹这才缓过气来,松开了握住西门吹雪的手,默默地往后站了一步,等着西门吹雪和叶宛华一言不合动手。
自紫禁一役知道真相之后,西门吹雪虽然没有对他们这些之前知道部分真相的人实施冷暴力,在确诊叶孤城还有救之后更是看似和平素没有什么两样。但是翩跹就是知道西门吹雪一直在生气,生别人的气,也生他自己的气。偏偏大家还都是为了他好,这股气根本发不出来,只能忍着,每日弹琴疏导,然后给叶孤城伤口换药的时候再次积蓄,长期以往,总不是个办法。
现在西门吹雪总算是看到叶宛华了,叶宛华又是一副彬彬有礼到了极致的态度,换做翩跹,换做任何一个男人或者陆小凤是肯定做不到对这样的叶宛华无礼的,不过反正之前他们也动过手嘛。现在好像也只有这个人,能够让西门吹雪稍微出口气了。
至于宫九……有那么一次交手就够了,翩跹真心希望西门吹雪这辈子,最好再也不要看到这个变态才好。
谁知叶宛华拢了拢荆钗下飘落的碎发,婉然开口,瞬间便湮灭了翩跹心中的希望,“小女子来得匆忙,手无寸铁,不能陪庄主尽兴,还请见谅。”
西门吹雪右手青筋迸起,暗自咬牙,翩跹站在他身后,甚至能听到脆响,心知西门吹雪此刻被叶宛华一句逼住,硬是不能对这样一个手无寸铁的女人出手,心中积郁可想而知,忍不住出言道,“夫人这么细密的心思,为何不能分出半点到叶城主身上?”
“哦?小姑娘现在倒是长大了,可惜我家文辕现在无心情爱,否则倒是良配。”叶宛华挑了挑眉,“至于成珏,你们现在是以什么身份质问我?他在外面认识的朋友,还是杀了他的凶手!”
“我不计较他胸口那一剑,是因为我知道那是他自己选择的路,所以我感谢你给他一个有尊严的死亡,这是你应得的敬意。但是,我只说一次,叶家的子弟,从来都不需要别人的怜悯,自己选的路,便要自己承担,容不得外人置喙,哪怕是死无葬身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