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妹情谊,大姐公孙兰死后,红鞋子姐妹再也吃不消来自上面或者外部的猜疑和清洗了,何况已是最后关头,欧阳情虽不忿也不会在这个时候不知轻重,纤纤素手伸出搭在了翩跹肩膀上,笑语嫣然,“还要有劳妹妹送我回房了。”
从欧阳情房中出来,已是傍晚,渐渐西沉的暮阳在回廊上烙下一处处晦暗的光斑,挣扎在枝叶的阴影中,不愿散去。翩跹忽然觉得有些疲乏,听说西门吹雪和陆小凤要出门了的时候,也没有再去探究的兴趣,不能改变的终究改变不了,而可以发生的变化她已经尽力了。
欧阳情出现在陆小凤身边,本就是算计好了的安排,而她自己也心甘情愿,聪明的女人不会拦着男人做事,而是让他觉得有你在身边他会做得更好,更何况熬过这一关,红鞋子就自由了,姐妹们都可以摆脱束缚,安安心心地嫁人过日子,只不过她从来没有想到,死亡会来得这么快,又这么短暂。
所有算计在人死灯灭下忽然都变得那么空泛,而明日便是九月十五,而这最后一个紫禁之前的夜晚,在天梁坛的西门吹雪不会回来。
西门吹雪回到合芳斋的时候,翩跹已经彻底消失在人们面前,陆小凤不是没有疑问,但是看着全神贯注擦拭着长剑的男人,他还是摸了摸两撇小胡子选择了沉默。西门吹雪的剑本是神的剑,任何凡俗的感情在挥剑时都可能成为他的弱点,而在叶孤城这样的剑客面前,那便是致命的弱点。没有话别,没有纠缠,没有过多的留恋,这样很好。
夕阳西下,明月渐临,在最后一缕日光下,陆小凤在最后关头终于在司空摘星留下的包袱里找到了进入紫禁城的缎带,拂衣淡然自若地换上了白衣高冠,魏子云拈着重若泰山的令牌殷勤地将西门吹雪请到了内阁重地,王安依旧微笑伺候着年轻的皇帝用膳,阮昭仪殿内的炉上小火慢炖着补品,杜承晏整了整官服,准备入宫执夜,一切还尚未发生,而对翩跹来说,一切已经落幕。
肋下的伤口很痛,痛得恰到好处,多一分,拂衣便无法维持镇定抗衡西门吹雪扑面而来的凛冽剑气,少一分……便是那人愿意,自己也不能接受白云城主因受伤而更显苍白的面色居然是用铅粉糊上的吧。
太和殿顶,其实是可以远远看见南书房的,现在叶城主应该已经开始行动了吧。背着早已记下的台词,拂衣有些泛酸,心中钦慕之人第一次正眼瞧自己,就是给了自己肋下一剑,然后交代下来的全是如何应对西门吹雪和陆小凤才会不出破绽。而事实证明,眼下发生的和事先准备的全无二致,可见相知之深。
连西门吹雪会再次延迟一个月决战都算准了,这种默契简直令人发指!一直在努力飙气场的拂衣失去了对抗的目标,兼之酸气攻心,又是一口血喷出,落在别人眼中,却是十分应景,全然便是无力还手的模样。
戏演得也差不多了,哀叹了一声,拂衣看准了南书房的方向摆出踉跄的姿势准备滑落下去看看有什么杂兵可以替叶城主清理一下,却不料身后劲风袭来,仓促之间他本想避开,却又忽然想到重伤之下叶孤城似乎不应该这么灵活,心念翻覆之间,已经迟了一步,无数点追魂砂就这么打入了身体,还未起飞的白鸟瞬间落入污泥。
挣扎地看向南书房的方向,拂衣清楚地知道自己已经活不久了,算算时辰,想必叶城主要做的事情也做完了呢。陆小凤还是这么吵啊,真该早点除掉这个祸害。
呐,你要我做的我已经做完了,那么就让我任性一下好了,天边皎洁清冷的明月,又怎么可能因为一点尘埃陨落呢,带着叶孤城的神话不能终结在一个小人物手中的执念,拂衣用最后的力气扯下了人皮面具。虽然此刻正在南书房和皇帝对峙的叶孤城若是能够看到太和殿的这一幕,恐怕只会后悔当初对拂衣那一剑没有再捅深一些。
不过也不是所有人都是那么不靠谱的,至少杜承晏听到动静气喘吁吁跑到南书房的时候恰好撞上了未来大舅子破窗而出前那个隐秘的手势,和屋内两个一模一样的人中其中一个回应的诡异微笑。
拦住了带着一队侍卫前来护驾的魏子云,杜承晏无力扶额,顺理成章地从要追杀谋逆之人的魏子云手中接过了暂时稳定南书房局势的任务--毕竟面对着两个一模一样的皇帝身边还有一个都察院的御史虎视眈眈的时候,作为一个武官敢于指挥侍卫对任何一个动手都是需要莫大勇气的--指挥众人把南书房团团围住,然后从身边信手抽了一把剑,独自走了进去,撩起衣摆,再拜顿首,“臣杜宁护驾来迟,望陛下恕罪。”
看着镇定自若的小皇帝忽然双目圆睁努力想要拔出胸口的制式长剑最终还是无力倒下时,杜承晏不由闭目扭头,虽然之前和顾青枫摊牌时不是没有做好这样的准备,甚至提前和翰林院同期的朋友特意换了值夜的时间,但是真正做出了谋逆之事,还是没那么容易接受的啊。
南王世子早已推开房门,招呼侍卫收殓尸体,一边许诺包括给杜承晏等人的封赏,只是听说阮昭仪特意派人送来补汤时,刻意没有理会。宫里的人手脚很快,南书房马上又变得清净起来,侍立在一边,听着南王世子一叠声的夸赞,杜承晏静静叹气,这样,也算是替飘摇的哥哥完成遗愿了吧……
“你还是留手了。”倚着花枝的翩跹全然脱去了之前的稚气,锦衣云鬓的少女精致的容貌已经彻底长开,光彩照人。
“叶城主的剑先偏了半寸,何况,不忍下手的人是你。”铁马金戈的琴音不断,西门吹雪并不抬头,淡淡道。
“都说白云城主不得不死,也算是求仁得仁,死而无憾。只不过……”翩跹浅笑摇头。
“白云城主已逝,叶孤城却未必。”划下最后一个音符,西门吹雪唇角亦是噙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身体未冷,也并非毫无知觉,沉眠不醒倒是正好遮人耳目,只是总是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拨弄着指缝间的小球,翩跹眉心微蹙,那一剑本无留手余地,只不过叶城主生生让剑势先偏转半寸,她才在剑尖触及异物时借势停住。
饶是如此,剑气已然刺激到心脏,习武之人真气流转,也不知道到底是怎般情况,应激反应一应俱全,但是叶孤城至今没有清醒的前兆,呼吸亦是时有时无。打着扶灵的名头送叶孤城回白云城,眼下没有几日船便要靠岸,西门吹雪每日针灸、敷药、用真气调理依旧只是维持住现状,真真让人焦心。
剑锋触及的异物西门吹雪不可能全无觉察,事情尘埃落定,翩跹也没有继续瞒下去,连宫九的猜测一并托出,只声称是无意脱身时得知,除了给九公子又抹黑了几分外,倒没有激发剑神大人的醋意。
蛊术仅于西南流传,纵然博学如西门吹雪也从未听闻,计议之下传书慕容泽佩,得到的回音也是要当场验看叶孤城夫妇才能有所定夺,眼下不过是拖着时间罢了。
作者有话要说:庄主没死,城主暂时植物人,目前最大的赢家看起来是杜承晏和南王世子,唔
☆、朝会
“敕:户部侍郎,周之地官小司徒也。掌天下田户之图,生齿之众,赋役货币之政令;以待国用,以质岁成。善其职者,多登大任。中兹选者,莫匪正人。佥都御使杜宁:国之材臣也。自登台阁,为人谠直。物论时望,敬而重之。历翰林院修撰,通判,同知、按察副使之职,各于其任,皆有可称。可户部侍郎,兼东阁大学士。”
朝堂上众人交头接耳,密集的目光落在出列接旨谢恩的杜承晏身上,简直要把他绯色的朝服给烫出一个洞来,户部侍郎也就罢了,最后轻描淡写的一句兼东阁大学士却让在场几乎所有人都红了眼。
本朝以来早有阁臣必然出翰林一说,杜承晏少年蟾宫折桂,授翰林修撰,又勤勉进取,交友广泛,终有一日入阁也不是什么新鲜事儿。何况东阁也不是文渊阁,还兼着辅佐太子的责任。
但是!和那些熬着资历白发苍苍才进入文渊阁的人不同,杜承晏如今甚至未到而立之年,年纪轻轻就深得圣心,又从都察院调到了户部这样掌钱粮的肥差,前途和钱途都不可限量。
本朝有制,除都察院外御史可以天天上朝,六部给事中有事可以上朝外,能够上朝的也不过是六部尚书、侍郎,偶尔还会有十三省的布政使、监察使。这群已经成精了的官员一个个先是惊讶,很快便打起了自家女儿侄女的主意。
杜承晏还在翰林院的时候是出了名的洁身自好,有人约他喝花酒倒是从不拒绝的,然而无论再娇柔可怜的美姬少年从来都不曾入怀,身边只有一个自幼跟着的书童,不仅未曾娶正妻,连妾室婢女都未置,也有同僚试探着送过十二三岁的美貌童子,一律被退了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