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进门就被下了通牒,司空摘星的运气委实不算好,好说歹说,担下了为这家小面馆负责整整一年份例的牛肉,才避免了为了一碗面和暴雨梨花针决战的命运。
耕牛是古代最主要的农耕动力,一向为朝廷所禁止宰杀。唐张廷珪曾经说过,“君所恃在民,民所恃在食,食所资在耕,耕所资在牛。牛废则耕废,耕废则食去,食去则民亡,民亡则何恃为君?”因而宰杀耕牛的处罚非常重,汉代牛主杀了自己家的牛尚且要弃市,有的朝代连病弱无力的老牛都禁止宰杀,甚至有专门判断哪些牛可以剥皮吃肉的机构,刑律之严可见一斑。所以这家面馆居然常年做牛肉面,不说公认叛逆,至少也不是什么等闲之辈。
老板娘已经把面揉好了,正在拉面,先是把面抻开,然后用力一抖,随着面弹起的瞬间,她闪电般将左手的面交在右手之中,同时左手从弯曲的面中穿过,瞬间拉长,一变二,二变四,四变八……随着她迅疾的动作,面越来越细也越来越长,然后依旧是抖抖巍巍的一根,在座的眼力都差不到哪里去,虽然老板娘的动作越来越快,当中却没有一丝一毫断裂开来,上千根面条送入大锅中时,依旧还是稳稳地连在一起。光是这一份拉面的功夫,就看得翩跹和墨七面面相觑,拍案叫绝。
“坐那儿发愣的小子,知道怎么用你的掌力控制火候吧,我去后面看看面汤去。”刚刚露了一手的老板娘毫不客气指使墨七负责煮面的火候,自己绕进后厢,取出了五只普通瓷碗,里面都盛好了淡黄色的清透汤汁,放到锅边的案板上,也没见她怎么动作,锅中的面像是银龙出水般分别跃入各只碗中,每碗都是均匀的半碗,一丝汤汁也没有溅出。还有几条牛肉,几片萝卜卧在其上,加上老板娘亲手调制的辣椒油,煞是好看。
努了努嘴,司空摘星很是得意地看着对面面带惊疑盯着面前的清汤牛肉面的一大一小,趾高气昂的模样仿佛这面是他自己做的一样,压低声音道,“怎么样,我能看上的面怎么可能是一般货色。”却不防后脑被不轻不重地一敲,身后老板娘笑吟吟道,“既然还有闲工夫说嘴,我看你也不饿,这面,还是给别人吃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撒娇,打滚,卖萌,亲爱的们,你们的爪子在哪里呀,没有爪子蹄子也成,没有蹄子枝条也成,都出来冒冒泡么,水底下那么闷,上来打个招呼再下潜么~哀怨看
☆、指点
面摆在眼前很香,也很漂亮,汤色清透,萝卜白嫩,香菜翠绿,辣油红艳,加上黄色面条,看起来很是诱人,对面的司空摘星已经完全没有风度地大口吃了起来。翩跹右手挑起一缕面条,用筷子卷了几道,放在舀了小半勺汤的调羹里,然后轻轻一咬,连汤带面一起送入口中,很是斯文的吃相和司空摘星的狼吞虎咽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为了不被分到粗鲁的野蛮人一类,墨七也只得跟着翩跹用慢条斯理地的动作逐步侵蚀面前色香味俱全的清汤牛肉面。
不一会儿,司空摘星就已经连汤带面吃得一干二净,看那样子,恨不得连碗也舔一遍才好,眼巴巴地望着翩跹,“小姑娘,面也吃了,可以告诉我我的易容术哪里被你看破了吧?”翩跹头也不抬,认真地吃着她的面,看着司空摘星像只坐不住的猴子似的到处乱窜,半晌冷冷丢出一句,“食不言,寝不语,君子之道也,君为梁上君子,君子邪?”
“哟,看到没,这才是正经爱吃我家面的样子,小姑娘,只要你记得来,姐姐次次给你做最好的清汤牛肉面。”
翩跹的食量并不大,吃了小半碗面,用小调羹慢慢地喝了几口汤,推开面前的碗,礼貌地对老板娘微笑道,“面条很细,但是一点都不软,非常筋道,汤应该是牛骨加上上好的牛肉熬制出来的,还有您特意挑出来的牛肋肉,真的很好吃。可惜,这么好的面也不知道过多久才能吃到呢。”谈及下次吃到这么好吃的面遥遥无期,翩跹的眼帘也低下来了,贝齿无意间咬住花瓣般的柔唇,好像还能看见两只长长的兔耳朵半折着无精打采。
看着翩跹一副小可怜儿的样子,老板娘的热血一下子涌了上来,昂起头慨然道,“小姑娘别伤心,你家在哪儿,我天天给你去做好不好,汤里除了牛油是我家特制你没吃出来,其他样样都说中了。呔,老头子,难得遇上个这么识货的小姑娘,你那老咳嗽的病也该治了。”墨七适时地加上一句,“我们庄主就是百年难见的名医。”当然,后一句“但是一般不会出手诊治”自然不会说出口。
从墨七手上拿了最近一处产业的地址,老两口风风火火地开始收拾东西,准备明天就包袱款款前往小姑娘的家里。只看得司空摘星百爪挠心,恨不得没有带这两位小祖宗来吃面才好。这下子被釜底抽薪,没面吃了吧。
面也吃完了,人也拐到手了,暗中给了一个墨七赞赏的眼神,翩跹抽出丝帕擦了擦嘴角不存在的油渍,挑眉看向司空摘星,“你的易容术已臻化境,却被我看出漏洞。作为偷王之王,这点对你来说非常重要。一碗面就想得到百尺竿头更进一步的要诀,未免贪心了些。”
看着面色不定青白交接的司空摘星,翩跹又道,“我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第一,我要看你真正的那张脸,一年之内,时机随你定;第二,你从此欠我一件事,如有驱策,无不相从,放心,绝对在你力所能及的范围内,而且不会伤害到你和你的朋友,更不会引起江湖浩劫。如何?”
“一个半大的小姑娘能要求什么事儿,追究破绽要紧”和“这小姑娘很难惹啊”在司空摘星脑海中不停斗争,最终还是被翩跹提出的三条限制和“她日后还不定能找到我人呢”说服,拍桌子应下了两个条件。
见目的达到,翩跹也不卖关子了,扳手指一一道来。
“其一,对于一个忙了一天而且掌柜自己已经开始懈怠的小二来说,你的动作过于轻快,神色也不够无精打采,声音清亮而不嘶哑,眼神也没有浑浊,说明你要么刚刚开始工作,要么不是真正的小二。而且这家酒楼明显是快要打烊的架势,前者无法成立,自然是后者。”
“其二,你的口音学得很好,很有天赋,但是你的衣着在细节上却和当地人习惯的样式有着细微差异,一个已经在本地呆了很久或者干脆土生土长以至于口音完美贴合当地的人,怎么会连衣服都不会穿呢。”
“其三,你的指甲过于干净了些,你也说了后厨干了几十年的刘大厨经常看到你,小二经常需要在后厨帮点小忙,指甲缝里总会留下一些难以除去的污垢,而如果看到那些脏东西,恐怕没有客人会有食欲。所以最好的选择是把指甲齐缘剪去。你不仅留着指甲,指缝里却这么干净,你说,这是为什么呢?”
“只此三条,我便可以断定你是易容而成,传说中易容术最好的便是司空公子您了。于是小女子授意墨七一试,加上尊驾顶尖的轻功,自然知道是偷王之王驾临,失敬,失敬。”
这种恭维听在被毫不客气地指出N处失误的司空摘星耳朵里,心情委实复杂,他怎么也想不通这么点儿大的黄毛丫头居然能在易容术上指出他不止一处的漏洞,而且心机深沉,表面上却令人如沐春风,疑惑地上下打量了几眼,嘟囔道,“这不公平!你知道我是谁了,我还不知道你是何来历呢!”
“我?”挑起一边的眉毛,翩跹牵动嘴角微微一笑,“下次见面的时候,你自然会知道我是谁,至于现在,我只是你的债主而已。”意态闲适地把重量压到身边的墨七身上,轻掩朱唇打了个不那么优雅的哈欠,“我倦了,司空公子想必也有要事在身,不如就此别过吧。”双臂一伸,就伏在墨七背上,上下眼皮合拢,一副我已经睡了,闲杂人等退散的架势。就此在墨七看似清瘦却宽阔的肩膀上沉沉睡去。这些天,昼夜提防,每句话都暗带机锋,时时刻刻都要模拟变态的思维并及时作出最恰到好处的回应,作为一个正在长身体极度需要休息的小女孩,她实在是太累了。
一觉醒来,是暖洋洋的阳光的味道,翩跹懒懒地翻了个身,把头埋在枕头里深呼吸准备继续睡,眯成一条缝的眼睛忽然和一对绿豆大的小眼睛对上了,对面的眼睛还在滴溜溜地转,蓝灰色的羽毛硬硬的,在翩跹的下巴和脖子上滑来滑去,痒痒的。呢喃了一句,“电,别闹了。”翩跹伸了个懒腰坐起身,雕花的窗户糊着带窗花的纸,推开窗户,电便像它的名字一样飞快地窜了出去,叼起一只栖息在树杈上的鸟儿独自找地方享用去了。
看着电找到了鲜嫩可口的早餐,翩跹也有几分饿了,床头摆着全新的换洗衣服,虽然不算精致,但是质地柔软,样式大方,倒也适合翩跹柔嫩的肌肤和娇小的尺寸,墨七倒是会找客栈。甫一出房门,翩跹就看见墨七飞快地窜了过来,抄手抱起自己,边走边絮叨今天准备了哪些好吃的早饭,坐在桌边,看着那满桌子的糕点,馄饨,包子等等等等,翩跹实在无力告诉他,我不是饭桶啊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