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番听到身后少女的轻笑,宫九也没有了营造气氛的兴致,没好气地上前拧动烛台,也没见他怎么转动,数声艰涩的响声后,香案缓缓向右移开,露出幽深的地道。进入屋子时,宫九带的人已经只剩下几个绝色的少女,其余人都远远候着,而当他踏入第一级台阶时,她们只是远远站在屋角,完全没有跟随的意思。旁若无人地走了几步,宫九像是刚刚意识到翩跹的存在,笑吟吟地转身招了招手。
“这里很有趣,你也很有意思。现在我打算去这个有趣的地方做一件不一定那么有趣的事情,姑娘可愿赏光?”薄唇吐出的字句是邀请,也是暗示,只是看着说话人的表情,听着他低沉温柔的声音,仿佛不是站在前途莫测的地道里,而是在那红烛罗帐里缠绵地说着令人沉沦的情话。他总是有一种魔幻般的能力,可以使人不由自主地跟随他的脚步,顺从他的意愿,即使前面或许就是万劫不复。
莫非宫九除了会忍术居然还学了魅术不成,翩跹是不会承认有人天生就有这般浑然天成的魅惑力的,不过若是那天资纵横的吴明所授技巧自然别说,虽然没有中招,但是宫九隐隐有摊牌之意,这是获取情报的最后途径,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同样眼角带了风情万种,提起裙裾施施然走了下去。
沿着阶梯走下去,两边石壁上的灯次第亮起,或者说不是灯,只是随着人的脚步从石壁上滑开的石片内部显现出来的明珠罢了,不是什么高深的机簧,却胜在心思精巧,用度大方。一直走下去,是一个不大的房间,四壁雪白,仅设一桌一椅,肌理如行云流水,或隐或现,或似狐狸头,或似人面,悠悠的降香味传来,正是明清两代最受推崇的御用家具木料以至于近代近乎灭绝价值连城的黄花梨木。
一张款式简单的黄花梨罗汉床便能拍卖出三千多万元人民币的高价,一对黄花梨四出头官帽椅也得两千三百万。宫九是打算连太平王府的底牌也掀了么,处处使用贡品!不妥,或许是在炫耀他的财力和与官府亲密的关系,这些东西巨商大贾也不是没有能力获得。抑或是,他根本没指望翩跹能够悉数认出?这些东西哪怕不知道来历,有见地的人一看便知是珍品,倒也不是不可能。
身后的密道缓缓合拢,此处并无明珠灯火,却亮如白昼,也不知又是什么手段,宫九径直走上前去,提起桌上放着的鸡毫笔,此为软毫,用得好笔势奇宕,字迹丰满,苍劲有力,婀娜多姿,但掌握不好的人则会字迹臃肿像“墨猪”,故而用者不多,东坡先生曾惊叹“此笔乃尔蕴籍。”也是源于此。而宫九笔下高古浑厚,典雅恣肆,荡气昂然,墨色先枯后浓,显然颇得此笔真意,跃然纸上两个大字“客来”酣畅淋漓,翩跹细细品味其中意境,不禁为之击节。
宫九面有得色,却也不多言,二人目睹着那张写着客来的纸缓缓沉入桌中,右侧的墙壁就像是帐幕一般被徐徐卷起,一溜边的黑衣人蒙着面站在两侧,看见宫九立刻单膝跪下,然后默默地站回原位。其井然有序如同军队操演,而下跪之人有高有矮,胖瘦不一,连手上的茧子位置都各有千秋,显然不是同行。
宫九此刻正倚在前方正中的太师椅上,单手托腮,另一只手闲闲地搭在扶手上,狭长的眼睛挑出一个冰冷额弧度,“在下的诚意姑娘已经看到了,若是姑娘有意闲暇帮我些许小忙,不妨留下小酌几杯。”击掌三下,在宫九的对面便多了一张同样制式的椅子。
“不然呢?”
“不然在下自然会命人送姑娘去好好休息。”至于这休息的意思,自然两人都心知肚明。
“九公子果然是爽快人。只不过蝶衣年幼无知,家中管教亦是不松,九公子所图远大,恐怕帮不上什么忙。何况九公子手下能人众多,也不缺人以供驱使。”想要把我收归己用,我就不信你没查过我的出身,以我显示出来的价值,岂是屈身人下之流。这种试探只有用委婉的言辞决然拒绝才不会失了身份。
宫九也不以为忤,摆了摆手止住一怒目前趋的壮汉,他手下人查到的线索直到小镇便已经中断,原本也没报几分一口气把人拐回去的指望,不过威慑而已。凤眼微眯,既然身后之人也颇有几分神通,那么不如就陪她演一场对手戏吧。藏在袖中的左手轻敲着扶手,看似杂乱的韵律中暗藏着什么只有宫九自己知道。
“是我失礼了,忘了姑娘年幼,饮酒伤身。”而后冷冷地对手下吩咐,“送蝶衣小姐去书房小憩。”转过来面对翩跹时又是一副笑面,“这里路径繁杂,我会命人把危险的地方临时关闭,以免伤到姑娘贵体。”
路径繁杂?以免误伤?这样赤|裸|裸的警告要是听不出来翩跹也就白活了这么多年,跟着默不作声的侍从走过拐弯处,一路左拐右绕,偶然一回首,身后竟然有数条岔路,前后俱有黑衣人监视,连记号都无法做,翩跹也就干脆做出了一副淡定自若的神色,一边暗中强迫自己记下路线,以伺机脱逃。
虽然是地下,书房里却很干燥。或许不应该称为书房了,书库更适合一些。种类极其全,武功,史籍,杂记,诗词歌赋,琴棋书画等按照主人的爱好从上至下以特殊的方式排列着,书柜很高,寻常人踮起脚尖不过能触摸到三分之一,不过对于轻功高手来说,这个高度唾手可及。领路的人不知何时已经悄然离去,门被掩起,空荡荡的书房中除了翩跹的脚步再无其他的声音,静谧而阴森。
走过最前面一排书柜,一座巨大的青铜灯台映入眼帘,明亮的火焰像是噬人的妖魔冷冷地俯视着翩跹,贵妃榻边的案几上,冰片纹的钧瓷酒杯中碧色的液体妖娆地扭曲了人的倒影,一卷残书散落一边,枯黄的纸张多处被撕去,留下支离破碎的字迹,吸引着来者。
作者有话要说: 继续翩跹和宫九的斗智,OJZ他们再这么天天打机锋下去我会累死的,模拟高级杀手和变态的思维什么的
顺说上章收视率好差,这章码得很无力啊,亲们多给力一点嘛,说不定晚上我再奋发一更出来,对了,有朋友帮忙做了一个封面,亲们看看要不要用这个把现在那个换掉
☆、脱逃
如果白金丝的手套还在,翩跹真的不想徒手去碰那卷残页。吃力地爬上太师椅,用银针细细滑过纸面验了毒,翩跹才勉强松了一口气,小心翼翼地揽住可能散落的书页执起书卷。这是一卷蛊书,从养蛊到下蛊到解蛊,一应俱全。而在书页中难得完整的一处,一行字被打上了朱批。
“相思蛊,惹相思。相思缠身人空瘦,为思君尔。思君如玉颜如花,为君梳妆尔。相思绵绵何日休,君既死,妾相从!”朱批曰,“除觅得雄蛊杀之,唯真龙之血可解,岂不闻选秀乎?得天子宠爱,相思不继。”
翩跹反复地读了几遍,这段话的意思并不难懂。‘相思蛊的症状就像是相思一样啊,中了相思蛊的人会像为君思得人憔悴一样逐渐消瘦,但是容颜反而更加娇艳,因为女为悦己者容,但是相思蛊和其他大多数蛊术一样,杀死蛊虫就可以解除,杀死雄蛊雌蛊便会殉葬。既然特定放在此地,想必是专门留给我看的。难道给清颜姐姐下蛊的真的是太平王府不成?!宫九此时有意提醒我,又是何意?’
还有那奇怪的一句朱批,“唯真龙之血可解”,矛头直接指向当今天子,天子是真龙,要取真龙之血,是要弑君不成?可是朱批最后一句呢,颇为难解。“得天子宠爱”,是指的这血必须天子自愿献出么,翩跹迅速把紫禁前后的事情串联起来,叶孤城和南王联手,莫不是竟然为了解蛊!
数年后西门吹雪和叶孤城二人联手可以杀出紫禁城,但是西门吹雪一人却无能为力。想必叶孤城也是如此,所以他不能仗剑行刺取龙血然后全身而退。况且,他身后还有整个白云城需要承担,不过后来白云城到底怎样原着并未赘述,该死的古龙,就不能多写几个字么?
那么南王的暗探是天子身边的王安,制造几个意外取得几滴天子的龙血并非难事,叶孤城那时也已经是南王世子的老师,这个要求并不算过分,为何又要亲身参与谋逆呢?自然是因为并非天子自愿献出的龙血没有生效了,所以只有南王世子登基后亲手取血相赠,正是应了朱批后一句。
不过观字迹,写下朱批的人却像是感同身受,心中悲凉。宫九与其嫡亲妹妹自称姓宫,却又被吴明教养,嫡亲的妹妹被吴明称为小女,而事关谋反,一应事件却都没有见到太平王出面,被选秀之人是他的生母?抑或,宫九在妓院里把江沙曼赎出,多年来沙曼不仅不感激,反而总是给宫九气受,宫九却一直对沙曼很好,直到沙曼竟然背叛,才立意要让沙曼和陆小凤一起痛苦终身,被选秀之人是他曾经的爱人也说不定。无论是哪种,他都算是命途坎坷,如果清颜姐姐中的确实是相思蛊,我倒是欠了他一回。只是,真的要眼睁睁看着叶城主走上那一条不归路么,一命换一命,还没有换成,还不如那对送水的鸳鸯,纵然清贫,却能一生喜乐,相携白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