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抚上精心锈织的五株梧桐树,树下清水游鱼,树上飞鸟展翅,这鸟肖似凤凰,又肖似金雀。
萧有容看见免不了心惊,太子胆子也太大了。
金线锈织的飞鸟,看旁人眼中类凤凰,而凤凰、梧桐又代表了什么了?
凤栖梧桐,入主中宫。
长孙瑾眸中平静,未见情绪波澜。
她披了披风,蓁蓁撑着竹骨伞,心里打悬,往日她还会嫌弃一声,如今却真的像极了太子妃一般,扶着春玲,端丽缓缓。
蓁蓁莫名一股忧伤,暗卫的修养令她脸上是一贯的秀丽恭敬。
吴箐桃这两天被孙作庆哄骗的心里乐开了花,趁着长辈不在,又继续了一番销魂春事。她尝到了甜头,孙作庆会说话技术好,被他哄得就等着孙家来下聘,好嫁过去做她的孙家少夫人了。
她披着赭色披风,走路一瘸一拐,念秋扶着她,就见她突然停住步子,看向出了廊下,身披金红凤栖梧披风的长孙瑾,神色晦暗,眉间略有阴霾。
孙作庆不在,她的心又飘向了太子、容澈那里……真要比起来,论起相貌,孙作庆并不出众,她咬了咬唇,果然还是无法不嫉妒。
一想到回去就要嫁进孙家,吴箐桃突然没了之前的欢乐,略有几分愁颜不展。
长孙瑾出了院门,她也拍了拍念秋的手,道了一声我们也走。
**
好好一场春狩,潦草收场。
禁卫军搜查了整片南行山,没有找到丝毫踪迹,化灰的死法简单诡异,除了一柄抢来的弯刀,再无任何线索指向,案子仿佛陷入了谜团,找不到任何突破的缺口。
吏部尚书暗指西凉,是受了杨珂山授意,吏部尚书这枚棋子在朝二十五年,兢兢业业,刚正不阿,于朝有一定威信,由他开口,再合适不过。
凡事往西凉引,总归怀疑不到他身上。
西凉和齐朝早晚要战,岭南王处勾结西凉,迟早要面临一个内忧外患的局面。英国公府部署两代,推邵崇雪为帝势在必为,西凉亦要归入齐朝版图。
一旦开战,必不能少了承国、宁国两大公府,英国公府一脉潜伏不动,待来日开战之际,利用该利用的人扔去边疆对抗蛮族,京城则开始谋取皇位,除去太子,杨贵妃深爱宣帝,会留他一命,让他们两人在深宫后院过一辈子。
杨珂山盯着皇位,不似杨贵妃盯着东宫,谋取东宫是她的想法,杨珂山目标志向更加远大,是直接冲着皇位部署的。
杨贵妃溺于情爱,妇人之见。
杨珂山疼爱妹妹,嘴上一句不说,暗地里却动作不断。
换而言之,英国公府的人潜伏很深,并不能轻易被排查出来,可邵明渊是重生回来的,他瞥了眼吏部尚书,心想,杨珂山果真沉不住气,送人上门来了。
君臣探讨到至半夜,才放人离开。
邵明渊谦虚好学,约好回朝再议。
长孙简生知里面有事,接了宣帝命令,暗查吏部尚书。
邵明渊一夜未眠,夜半离开后他又找了容澈。
容澈黯然神伤,殿里的灯从夜幕降临燃到现在,他坐在案前,眼中一片黑暗。邵明渊翻窗进去,就看见他一副没精打采的样子。
他听见声音,丝毫没见情绪波动,开口,声音沙哑,“是我输了。”
邵明渊沉声,“孤还什么都不知道,你就认了输。”
容澈抄起案上小本朝邵明渊掷了过去,他一把抓住,低头翻了几页,气定神闲的,“记得你的承诺,容澈。”
容澈闭目,“她比任何人活得都明白透彻,也比我们所想的坚强勇敢,太子,你配不上阿瑾。”
邵明渊闻言不恼不气,唇边浮起几分讥诮自嘲之意,“孤会努力配得上她。”一顿,又低声道:“她并未你所想的那般坚强。”
容澈睁开了眼,涣散空洞,循声望去,“请回吧。”
他下了逐客令,邵明渊将小本子扔在一旁桌上,转身就走。
邵明渊心情又哪里算得上好,他糟心苦痛了一夜,翌日起来眼下乌青,精神不振。
金红披风锈织的飞鸟像极了凤凰,却又不是凤凰。宣帝默许了他的举动,太子妃将来迟早入主中宫,按照祖制,太子妃服饰上绣单凤,况且披风上的又不是凤凰,至于其他人看见怎么想,就与他们无关了。
她出来的晚了些,阿月和哥嫂先出了行宫,萧有容等着还未回来的长孙简生,她不想和吴箐桃一道走,这才在吴箐桃之前出来。
前头拱桥下,魏书瑜一袭绛紫色对襟襦裙,裹着淡紫色兔绒披风,天真无邪,“这就可惜了,本想着再等林姑娘作诗,那成想你病下了。”
林梦芊娇弱楚楚,一身艾绿色的齐胸襦裙衬得她娇弱无骨,“承蒙魏家妹妹还记挂着我,只是我的身体委实不争气。”
魏书瑜眨着眼,“我可一直记着你呢,你那日走的太快,我一回来你就不见了。”
林梦芊低眉笑笑,“我走得急了些。”
魏书瑜身子弱,披风随身带着以防不时之需,正巧今儿下雨,这不就用上了。
林梦芊就惨了,被丫鬟娇柔柔扶着,小脸冷得发白,看着确是一副体弱多病的模样。
“既与林姑娘相识一场,我又是真心觉得你诗作的好,假以时日,姑娘定当有所作为。”魏书瑜夸赞,稍有一顿,又说:“做人终究讲究谦虚。林姑娘身体不适,我也就不多说了。”
林梦芊赧颜,“魏家妹妹说的是,我日后定当注意。”
这句说完,长孙瑾就走近了。
魏书瑜上次就没和她说上几句话,见她过来,连忙迎了过去。林梦芊眸色暗了一瞬,抬起的时候温和娇柔,也朝她那边走去。
长孙瑾不欲停留,就同她们二人一道出了行宫。
林梦芊走在后面,看见披风上绣着的梧桐凤凰时,心神俱惊,缩在袖子里的手攥成拳头,满心翻过的皆是惊愕和疑惑。
承国公府胆子这样大?
凤栖梧桐,凤来仪。
除了太子妃、皇后、太后谁敢穿凤!
她在后面心思百转,承国公府不会做这种胆大包天的事,难道是有人授意。林梦芊咬了咬唇,在伞下低着头,脸色稍暗了下去。
会是太子吗?
这是想告诉他们,太子妃非长孙瑾莫属了吗。
林梦芊难受到心都在痉挛,脸色愈发的苍白。
怎么会这样?
怎么会这样!
魏书瑜和长孙瑾交好,聊了一路,待出了行宫,她先去了魏家车队。
林梦芊上前一步,小脸苍白,声音轻柔,“长孙妹妹,容姐姐冒犯一句……你这披风……”
她还未说完,阿瑾便沉静道:“是太子所赠。”
面前的女人肖想太子,给他下过药,满脑子痴心妄想。如今来询问披风,可想而知她在意,想进东宫的门。阿瑾不喜林梦芊,她又是如此龌龊一人,故而想都不想,直言便道。
林梦芊愣了下,没料到她会如此直言不讳。
她怎么会让长孙瑾嫁给太子,旋即上前,低声说了一句,“妹妹这样好,也逃不了入宫的命吗……”在旁人眼中,她们是在说悄悄话一样的亲密,林梦芊拉住她手腕,靠近她耳边,“太子可不是良人。”
蓁蓁听得眼皮子一跳,默不作声。
阿瑾听得笑了,心道林梦芊为嫁太子这小伎俩也能使,怪努力的。
“林姑娘,你似乎太过看不起我了。”
她眉眼含笑,温温和和,斜睨了林梦芊一眼,携着蓁蓁走向了自家车队。
林梦芊没讨着好,不过也开了话,日后有机会,就同她说说,上辈子的凄惨往事。若她这辈子入不了宫,长孙瑾也别想过得好。
林梦芊唇含浅笑,像极了和小姐妹说完话的开心样子,带着丫鬟转过身,与她背道而驰。
长孙瑾上辈子过不好,这辈子也别妄想。
邵芸惜有心事。
她在雨幕中看见了那人的身影,清瘦挺拔,乌发如墨,与那日不同,他的少年清爽气质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较为沉闷的气息。
小公主忧心忡忡,一眼瞧出不对,满心坠着忧愁。
同车的邵芸琼觉得她春心萌动,又心事满满担忧着意中人情绪,连带着自己都愁眉不展。只是没想到啊,半月前同阿瑾混进府的小公子,如今成了妹妹意中人。
第57章
春狩发生了太多事情。
甫一回府,萧有容匆忙收拾好,就去找萧雨欣谈了吴箐桃的婚事。
萧雨欣惊愕,怪不得吴箐桃受了伤,支支吾吾,羞红着脸,原来是发生了如此龌龊之事。萧雨欣纵使年少为爱冲昏头脑,也没说为上位叫吴军轻薄了去。她到底有着为妇人的原则与传统,当下便觉得脸上无光。
萧有容不想在她们的事上费时间,宽慰了萧雨欣几句,孙家又不是低门小户,吴箐桃嫁过去就是正妻,委屈不了她。
吴箐桃当然不敢说,她和孙作庆有了夫妻之实,孙作庆还吓唬调戏她,肚子里怀上他儿子了。她下意识的捂了下肚子,有些后怕,忙不迭替孙作庆说起好话来。
萧雨欣其实已经有些动容了,孙家在朝为官,光禄寺卿从三品,不算低。孙作庆轻薄了吴箐桃清白,孙家聘礼定当会好好准备,以表诚心。她见闺女这样为孙作庆说话,心里定是欢喜的,虽说俩人初见不光彩,但身子都叫人看了,不嫁也得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