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康安再瞥了一眼酒楼一地的狼藉,心下颇感无奈,这龙源楼掌柜的想是看到方才是多隆在闹,于是便来了个装聋作哑,酒楼打成这番却没有半个伙计去理会,也算得上是奇事儿了。
龙源楼内的宾客们看起来也都不是省油的主儿,酒楼内出了这么一场子事儿居然该吃饭的还是吃饭,该喝酒的还是喝酒,真个都是见过些世面的,却显得那厢剩下的四个事故当事人有些格格不入了起来。
“这下可好了!”跟在富察皓祯身边的小厮,叫做小寇子的,突然嚷嚷了起来:“你出来透气,透了个这么大的气,万一传到府里,你是公子爷,没关系,我可只有一个脑袋呀!”
“好了,别嚷了。”本来正看着白吟霜痴痴发呆的富察皓祯推开了身边这位名为小寇子的小厮,没好气的说道:“天塌下来,还有我顶着呢,你怕什么?”话一说完,又朝白吟霜看过去。
小寇子这一嚷嚷,白吟霜才从方才的发呆中恍然回过神来,又听得身后白胜龄的咳嗽声,这才想起了自己的老爹,忙转身扶起白胜龄,颤巍巍的向富察皓祯走了过来,微微屈膝,行了一个礼说道:“奴家多谢公子。”
富察皓祯还想开口说些什么,小寇子却在旁边又拉又扯又跺脚的叫着:“我的大少爷,天色不早了,赶紧回府去吧。”
这小寇子也是识得多隆的,知道他是个贝子,想着自家主子做出这般天大的事情,若是被老爷知道了,怕是自己要被乱棍打死的,怎肯让富察皓祯再多待下去?
富察皓祯再看了白吟霜一眼,此时白吟霜已低眉敛目,把头垂的低低的,不肯再抬起头来,他看着她那轻轻摇晃的耳坠子,心里觉得怜惜异常,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说了句“后会有期。”便在小寇子的拉扯下出了龙源楼去了。
福康安边走边冷眼看着这番闹剧就这样收场,不多时已来到站在当场还并未离开的白家父女面前,强压了心里的不喜,抱拳冲白胜龄道:“这位老丈,您身子可还好?”
白吟霜正低了头想着方才那位出手相助自己的公子不知是何方人物,姓甚名谁,蓦然听得有个清朗的声音自头顶响起,于是惶惶然抬起头来,见身前站了一个玉树临风般的男子,正略带了关切看着自己的老父亲。
“多谢公子关心,家父并无大碍。”见那男子并未看着自己,白吟霜抿了下嘴,小走了两步上前施礼道。
福康安轻皱了下眉头,看了白吟霜一眼,又转回头冲着白胜龄说道:“适才的经过我也看了个大概,这龙源楼想来老丈父女是不适合再待下去了,还是寻个别的去处吧。”
见福康安不搭自己的茬,白吟霜愣了一下,随即暗咬了下嘴唇,垂下了头。
“有劳公子好意了,只是我们父女二人在这里无亲无故,不知道该去何处,这偌大的京城却无我父女二人容身之地啊。”白胜龄颤抖的声音说道。
福康安从袖中取出一锭银子,递到白胜龄手里,又道:“白姑娘毕竟是个女儿家,在酒楼这种地方抛头露面的唱曲儿并不合适,这里有十两银子,老丈您父女二人可去寻一处宅子租住,然后再去找些别的活计来营生吧。”
“公子费心了,只是我自幼便跟家父卖曲儿为生,若是不做这个,我又可以做些什么呢?”白吟霜抬起头来,眼中已满是泪水,盈盈的看着福康安,语音哽咽,一旁白胜龄闻言也叹了口气,伸手抹了下眼角。
“京城这么大,找些绣花之类的活计想来也并不很难,你们一直卖唱下去却也不是办法,方才若不是有那位公子出手相助,今日你们怕是就被恶人欺负去了,终究是不妥。”福康安说道,心里想着对不住了多隆,还是得利用你啊。
白吟霜父女听得福康安如此说,却只是相互搀扶了,低着头并不再言语。
福康安见状也并不想多说,便又抱拳道:“这只是我的一个建议,至于以后究竟该如何还是得由老丈您二人自己决定,这银子您拿去找个大夫瞧瞧身子,别有什么不妥的地方,我还有事,就此告辞了。”说罢也不等白吟霜父女有所回应,转身便上楼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章 多隆贝子领圣罚
福康安回了楼上雅间里,见一桌子酒菜已经上齐了,和纯跟兰馨正和乾隆说着些什么话,眼见着皇上的脸色和缓了许多,也有了些笑模样,心里吊着的一颗心倒是放下了不少,正想上前回话,乾隆却一抬手止住了他,只着他坐了。
“果然还是瑶林靠得住,比多隆那小子真是强上百倍。”乾隆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样子说道,有意无意的瞥了一眼正替他夹菜的和纯。
“富察大人年少有为,办事沉稳,确实是不可多得的人才。”和纯没看到自家皇帝老爹的脸色,只顾将菜夹到乾隆面前的小碟子中,然后顺着乾隆的话说了一句,抬眼看向福康安的时候面上露了个得体的微笑,乾隆看在眼里,心下暗自颇感满意。
“不过那多隆贝子也不容易,难为他能想出这么个法子,虽说失了些面子,效果却该是最好的。”和纯收回视线的时候装作不经意的扫了一眼兰馨,又对乾隆说道。
福康安闻言抬头看了看正冲乾隆巧笑倩兮的和纯,心下也有些感激,屋里众人都知道这样一个胡闹法,不管事件结果如何,多隆怕是都逃不了一顿处罚的,福康安身为多隆的好友,虽说想要替他求情,但皇上没有开口,他也不好说些什么,不成想这两位公主倒是替多隆说了些好话。
乾隆哼了一声,并不说话,只夹了一筷子菜放进嘴里吃着,和纯便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兰馨本就不是个多话的,也自沉默着。
“多隆贝子该不是真溜之大吉了吧?”这当儿纪晓岚闲闲的开口道,和纯瞥了一眼纪晓岚一脸事不关己等着看好戏的样子只觉得有些想笑。
当真是说曹操曹操到,纪晓岚声音刚落,就听叩门声传来,福康安在乾隆的示意下起身刚开了门,便见多隆三步两步跨了进来,“扑通”一声又是直接跪倒在乾隆面前。
“你还知道回来?”意外的是乾隆见是多隆,倒不恼了,只端起茶杯啜了一口,然后悠然说道。
“四爷在上,奴才多隆办事不利,特来请罪。”多隆一头磕倒,语音铿锵有力的说道。
“请罪?”乾隆看着多隆,微眯了双眼,“你去瞧瞧,你把爷这龙源楼糟蹋成什么样子了?还有这大清朝的颜面,怕是被你丢干净了,你一声请罪就可以了?”
乾隆语意不善,跪着的多隆出了一脑门子的汗,不得不硬着头皮解释道:“回爷的话,奴才脑子愚钝,想不出旁的主意,不得已才出此下策……”
乾隆啪的一声将手中的茶杯重重放回桌上,这声脆响直接把多隆的后半句话憋了回去。
“你想的这些个馊主意,爷也懒得去管,可是你一个堂堂贝子,居然在大庭广众下被人打的落荒而逃,这成什么样子?我大清朝自马上得天下,怎么就出了你这么个没用的?想来平日里没少偷懒!”乾隆说着,原本有些平息了下去的怒火又蹭蹭的窜了上来。
多隆也是个会察言观色的,听出来皇上之生气原因竟不是因为他所想出的“下下之策”,而是因为自己被富察皓祯追着打的样子太过狼狈,不由得大呼冤枉。
“你还委屈了?!”乾隆愈发的怒了起来,一拍桌子说道:“你倒是跟爷说说,怎么个冤枉法儿了?”
“回爷的话,不是奴才无法回手,而是奴才不能回手啊。”多隆抬起头,苦着一张脸看着乾隆说道。
“这倒奇了。”听多隆这一说乾隆倒有些纳闷起来,想着事情难道另有隐情?便问道:“什么叫不能回手?”
“爷您有所不知,方才出手打奴才的原是硕亲王府的长子,叫做富察皓祯,是封了贝勒的,比我这贝子还长了一级,我若是出手,便成了个以下犯上,所以……”多隆说到这儿便住了嘴。
乾隆一张脸再次变黑了,大清朝的等级制度是确实相当严格,若以下犯上算起来是不小的罪过,多隆这番话说的倒是颇有些道理。
只是……方才那公子哥是个贝勒?贝勒打贝子?还是因为个歌女?这还了得?传出去算怎么回子事儿?乾隆爷想当然的自动省略了多隆先去找茬这件事。
等等,富察皓祯?这名字怎么那么耳熟?
脑中灵光一闪的乾隆爷蹙起了眉毛,略带了些疑惑的问道:“莫不是那捉放白狐的富察皓祯?”
“回爷的话,正是他。”多隆忙回话道。
乾隆差点一口气堵在嗓子眼里没能出来,你道这是为何?原来虽然几年前因着童年时的和纯“无心”的那句话,乾隆对富察皓祯的印象是有些差了,不过这些年来倒也听了不少王公大臣对富察皓祯的溢美之词,想着也算是八旗子弟里的一个俊才,前些日子的时候皇太后有意无意跟乾隆提起了晴儿的亲事,乾隆才发现原来晴儿兰馨和纯三人均都是到了出阁的年纪,本是将富察皓祯也列入了“额驸”的候选之列,怎想今日却看了这么一出好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