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这样下去,我看您干脆把整个国库都当成陪嫁给五公主算了。”每天都会被乾隆召见个四五回,听到的都是同样吩咐的内务府管事大臣心里暗自腹诽着。
被乾隆如此“爱护”的和纯并不知晓自家皇帝老爹做的事情,她好不容易终于可以踏实下来绣自己的嫁妆,虽然其实需要她亲自动手的并不多,基本上都是些贴身的东西,其中也包括了福康安的里衣等,做到这些的时候和纯不自知的就谨慎了许多,每每想到福康安将来会将这些穿在身上,她脸上就会如晚霞般灿烂,心情也是带了几分欢喜几分期待的。
相对于皇宫里那对幸福的父女来说,和亲王弘昼最近却颇为郁闷,他本来是个优哉游哉的闲散王爷,结果凭白无故就接手了端亲王的一对遗孤,克善小世子便还罢了,总是个乖巧伶俐可雕琢的,只是那个叫做新月看着实在是让人心烦,丝毫没有格格的端庄大方之气不说,还动不动就眼泪汪汪的,实在是晦气的很。
而最近突然发生的事又让弘昼发现,新月实在是朵奇葩,因纵观整个大清朝,他着实是找不到有哪个格格非得求着去替别人为奴为仆的。
原来新月自入和亲王府当日便被弘昼训斥之后,倒是老实了一段时间,只是福晋每次看到她,总被那双满怀了哀怨的眼睛盯的有点儿头皮发麻,却又有些莫名其妙,想着新月总不至于心眼小到被自家爷训了次就“铭感于心”了吧?
直到某天新月跪在地上涕泪横流的表达了一番自己迫切想去富察府上报恩的愿望时,福晋才恍然大悟,原来所有事情其实跟自家爷压根儿没有半点关系,再转念一想,不由又倒抽了口凉气,方才新月口口声声说着要报恩的对象,可不就是那不日前已经指婚五公主的福康安吗?
福晋思量之下觉得有些棘手,好不容易敷衍着劝说新月回了房,立马转身吩咐人找来了弘昼,把事情的前因后果说给他后,弘昼的脸便经历了赤橙黄绿青蓝紫七个过程,最终变成了铁青。
年后和纯跟福康安就要大婚了,有点眼力见儿的人都看得出来乾隆对这个女儿的疼爱以及对这个未来额驸的看重,这点弘昼自然也明白,他隐约猜到乾隆对新月那点小心思未必不知情,把姐弟俩放在自己的府内大概也是有让他严加看管某人的意图,如果自己连这件“小事”都办不好,恐怕后果会很严重。
想到这里弘昼整张脸顿时变成了苦瓜样,看得福晋又是好气又是好笑,不过她也了解自家爷虽然表面上看起来荒诞不羁,但心中是颇有主意的,便静立旁侧,并不打扰,果然没过多长时间,就看到弘昼脸上多云转晴,眼睛也明亮了起来。
克善近段时日在弘昼的调、教之下已经颇有了些世子风范,前两日弘昼更是在乾隆面前求了旨意,让克善得以每日进宫入上书房学习,今天他下课刚回到府上,便被弘昼叫到书房,两人嘀嘀咕咕的在房里说了半个时辰的悄悄话。
当天晚上克善就出事了,吃晚膳的时候他直接就晕倒在饭桌上,惊得弘昼跟福晋连连喊着“请太医”,惊得新月差点跟着一起昏厥过去。
为克善诊断的是宫内颇具声望的韩太医,号完脉后他的脸色阴晴不定,盯着弘昼足有盏茶的时间才开口说道:“世子脉象浮弦紧缓,身体伴有发热迹象,正是害了如今京城内流行的伤寒症。”
此言一出,新月的身子立马就软了,泪水瞬间就涌了出来,半响时候才反应过来,不知道从哪儿来的力气,窜起来头也不回的就冲进了克善的屋子里,弘昼见状朝韩太医频频使眼色,后者铁青了脸,憋了许久,才开口大声说道:“此伤寒症是会传染的,世子的房屋应当立即隔离,三月后方得出,王爷府内也应着手消毒适宜。”
说完,看着弘昼虽然满面悲痛,但难掩眼内得意的样子,韩太医的脸色更加难看了起来,连方子都未开就甩袖告辞而去,弘昼却也不去在意他的态度,毕竟让个老古板开口说谎确实已是有些难为人了。
跟在新月身后的云娃听见了韩太医的话,只是新月现下正拉着克善的手哭的很欢,倒像克善不是病了,而是已经死了一样,她也不好开口提醒。
等到“姐弟情深”的场景结束之后,新月才发现她已经被“关”了起来,弘昼又在门外重复了韩太医的话,因着有云娃的“作证”,新月自然是相信了,只是想到不能在福康安大婚之前与他相见,互诉衷肠,心里就有些难过起来,但又想到即便福康安尚了公主,只要他心中有自己,不怕往后不能陪在他身边,倒是安了心,也不曾闹腾。
接下来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在欢欢乐乐的度过了年关之后,和纯与福康安的大婚之日终于来临。
早在前几日就忙完了手里绣活的和纯倒是清闲下来了,可她身边的人却忙了个人仰马翻,每天看着进进出出的宫人们,和纯不知道自己心里现在是种什么样的感觉,似乎很幸福又似乎很虚幻,有期待又有惊惶,当真是患得患失,于是她觉得自己似乎是得了那种叫做“婚前综合症”的病,便更加的有些抑郁了起来。
可等到了大婚当日,和纯便顾不上去考虑什么“婚前综合症”的问题了,她深刻体会到了古时候公主们成亲有多么繁琐,先是大半夜的就开始梳洗打扮,单是开面就用了足有盏茶的时间,然后描眉涂粉上胭脂,脸上所有程序都结束的时候,她的脖子几乎已经僵直了。
接下来是各种更为复杂的准备阶段,这里就不再加以赘述了,总之在吉时来临的时候,和纯盖了红彤彤绣了金凤的喜帕,在众喜娘丫鬟的簇拥下登上了轿撵,分别至皇太后、皇上、皇后处行了道别礼,然后便被晃晃悠悠抬出了宫门,而着了大红新郎礼服的福康安正端坐于骏马之上,嘴角含了笑意等候在宫门之外。
这一天整个京城都轰动了,这可是真真儿的十里红妆,看花了不知道多少人的眼,如此隆重盛大的婚礼是前所未有的,所有亲眼目睹了这场大婚的人都明明白白的看到了乾隆对他这个女儿的无限宠爱,而头已经进了公主府,尾还未出皇宫的嫁妆队伍,更是让人啧啧称奇。
和纯端坐在轿撵中,觉得自己握了苹果的双手几乎要渗出汗来,沉沉的凤冠压得脖子很是僵硬,脑子也有些昏昏沉沉的,等到轿子停下,听着外面喜娘的声音,又感到轿子晃了晃,她才反应过来已是射了箭,踢了轿门,下意识的伸手去拿接下来要送进轿门的红绸,不成想却触到了一只带了薄茧的手。
看到福康安将手伸进轿门的时候,四下有了瞬间的寂静,福康安蓦地回过神来,才知道自己做了不妥的事情,正欲将手收回来的时候,突然感觉掌心有轻微的酥麻,下意识的一握,手中便多了只柔弱无骨的小手,嘴角的笑意霎时就扩大了起来。
喜娘里有身经百战的,见状毫不迟疑,亮开了嗓子喊道:“新娘下轿!”
和纯自然知道伸进轿门来的这只手毫无疑问是福康安的,也隐隐猜到他大概也是带了些兴奋和紧张,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本想抽回自己的手,却不料对方握的更紧了些,又听见喜娘高亢的声音,只得顺势搭了福康安的手,走出轿门来,脸上已是爬满了娇羞,幸好蒙了红盖头,旁人并看不见。
喜娘们走上前去,将红绸递交在和纯跟福康安的手上,顺势接过了和纯,和纯便在她们的搀扶下,迈过了火盆,跨过了马鞍,进了门槛拜了高堂、天地,夫妻交拜的时候从盖头下望见福康安红袍下摆的时候,她便有了些晃神。
“请额驸拿起喜秤,挑开喜帕,从此称心如意。”回过神来的时候,和纯发现自己已经坐在了喜床之上,耳边响起喜娘的唱声。
福康安从旁侧的喜盘上拿起喜秤,缓缓迈着步子朝和纯走去,费了不知多少气力才控制住了没让自己的手发抖,却没有注意到明明是六七步的距离,他仅仅抬了三次腿就站在了和纯的身前,然后他微微弯下腰,伸出手去慢慢挑起了喜帕。
和纯在喜帕被挑起的瞬间下意识的抬起了头,正迎上福康安温润的目光,看得出他今日定也是修了面上了淡妆的,更衬得他朗目星眉,清俊非凡,又见他脸颊上有若隐若现的红晕,不知是被大红喜服映照而成还是羞涩所现,想来后者可能性更大,便不由抿着嘴漏了丝笑意。
福康安本来心神尚定,只和纯今日盛装之下,容貌本就较平常添了些艳丽,这一笑更是加了几分从未显现过的妩媚之色,倒让他有了片刻的愣怔。
旁侧的喜娘们便偷笑,忙手忙脚扶了福康安坐在和纯身边,将两人衣服下摆绑了同心结,随即抓了莲子花生桂圆等物开始撒帐,边撒边唱着吉祥话。
接下来就是喝合卺酒,吃生饺等仪式,等所有事情都结束了之后,和纯才被搀到屏风后面换了衣服,而福康安则去了前面应酬宾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