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二哥既已来,我们便一道回去。”
宴星渊从邑磐赶来的路上,忐忑不安,昼夜不歇,跑死了好几匹马,甚至后悔不已,当初在戈乌时,就不该让司靳帮阿桑盯住乌靳勒尔,他就该让师兄出手帮忙。
让阿桑和毫不掩饰爱慕之心的司靳相处数月,他寝食难安,好在现今赶来,她尚且是更维护他的。
“至于阿桑信里所说的另一件事,本就无需道歉,伯母那边你也不用担心,阿桑要我如何做,我都会配合。”
凉烟脸一僵,想到写信时,冬亦所说,不自然地垂下眼:“二哥可会难受?”
“高兴都来不及,如何会难受?阿桑,就算只是挡箭牌,我也乐意的,至少不是别人。”
凉烟松口气,能回家自然更好,母亲强烈要求的事,宴星渊也愿意配合着,总能拖着安生一段日子。
至于往后,先等乌靳勒尔那边有了进展再说。
同宴星渊说完,凉烟让人带路,去了司靳那边。
如今已做好回去的打算,叨扰了数月,总不能一走了之,想到司靳先前离去时的寂寥背影,凉烟轻叹口气,做好了他会狂风暴雨,指不定还会血雨腥风的爆发。
过去时,司靳安排人布好了饭菜,如同往常陪她用饭时一样。
见司靳平静坐在那里,凉烟反而更不自在,硬着头皮坐至他对面。
“云九,明日我便启程,同二哥一道回去。”
司靳给她夹菜的手一抖,抬眸看过来,眼底爬上一层晦涩。
“有事,吃完再说。”
这顿饭吃得安静又压抑,凉烟味同嚼蜡,勉强吃了少许。
司靳拿帕子擦净嘴,声音里带着狠戾。
“烟儿想跟他走?我舍不得你难受,但也无法忍受你的离开,若是杀了他,会让你记恨本王一辈子,那便记恨吧,本王得不到,别人也休想得到,日后不管你再喜欢谁,我全都杀个干净。”
“你不会。”凉烟清冷出声,“你的确杀人绝不手软,人命在你眼里,就同蚂蚁一般,引不起你丝毫怜悯。在他人眼中,你也是阴鸷弑杀的炼狱修罗。”
“但我知晓,你内心有块地方是澄澈真挚的柔软,像是孩童,即便被伤害,信誓旦旦说出再多狠戾之话,也还是会选择原谅。”
司靳俯过身,瞳孔散发出锋利冷霜:“你以为本王不会如此狠绝?是否对你好上几分,你便自以为是了?”
“云九,你认为凭借你的实力和人手,为何总被追杀?又为何多次受伤?恐怕如此已有多年。”
“别说是你这般弑杀之人,就是正常人,长年累月被追杀围剿,也早就将源头狠狠连根拔起。但你没有,他们杀你,哪怕让你受伤,最危险时可能命悬一线,你也还是没动他们。”
“为什么?因为动手的那些,是皇室里,你的那些兄弟姐妹。源伯同我提起过,你母亲是前朝公主,拼了半条命去助你父亲登基,但结果呢?你母亲的血亲手足被尽数残害,她自己也心灰意冷,丧失了活下去的意念。而你,被后宫那些女人们视为眼中钉,恨不得除之后快。”
“我想你是恨他们的,恨皇室所有人,但即便如此,你仍旧念着亲情,被伤害多年也未同他们动手。”
“待他们尚如此宽容,更何况你并不恨我,甚至如你所说,心悦我,又如何会行决绝之事?”
司靳面上的狠戾崩裂,将眼轻闭,再睁开时,蹲下身来。
“烟儿,既知晓我绝不会对你行狠绝之事,那你留下来好不好,他能给你的,我同样可以。”
凉烟对上那双逐渐赤红的眼,别过头:“你待我再好,喜欢之事也强求不来。”
司靳执拗:“烟儿,你以前说过,你要的,是独属于你。本王那些女人,可以尽数遣散,我只要你。”
凉烟不说话,司靳继续道:“你可知前些日子,他们为何敢在皇都对我动手?因为父皇的身子每况愈下,父皇一死,他们绝对容不下我,所以我迟早要同他们抢夺那帝王宝座,烟儿,我会让你为后,让这嘉盛皇朝的子民朝拜你,一切能给的,我也全都给你。”
“我什么都可以给你的,烟儿。”
“云九,我来,一是想谢你帮过我许多,二是为了同你道别。”凉烟心头沉闷,司靳说这些,她只觉愧疚,给不出任何回应,索性站起身向外走。
“还有小黑,你走了,它会想你,烟儿,不要丢下我和小黑。”
凉烟抬步走得更快,将司靳的话抛在身后,不忍再听。
翌日一早,几人便收拾好行囊,临出发时,凉烟让人去通报司靳,本想再好好道个别,在府门处等了半晌,却是等不来人。
“罢了,我们走吧。”
几人快马而行,后方一处不起眼的角落,停驻了许久的华贵大轿被抬起,远远跟在后头。
司靳掀着轿帘一角,默然望着那道背影。
源伯坐在他身边,心疼地叹了口气:“主子当真不舍,用强硬手段留下有何不可?这世道多得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成亲前连面都未都见过的,感情之事,可以慢慢培养。更何况主子同她相熟已久,大不了用点卑劣手段,先将身子占为已有,慢慢的,她便也就想开了。”
“勿要妄言。”若是旁的人说这番话,司靳能将他大卸八块,但源伯是他最亲近的人,只清冷给出一句制止。
一直跟到城门之外,司靳才让人停轿,望着消失在前方的背影,微阖上眼。
“本王不会放弃的。”
第九十四章
一路急赶, 待回到京都时, 正赶上开春。
父亲早已回府, 也不知母亲同他说了什么, 在见到凉烟同宴星渊一道回时, 先是扫了两人几眼,随后又将宴星渊单独叫走。
凉烟心头忐忑,靠到章雁菱身边:“父亲这是要做什么?”
章雁菱自看到两人一道回来, 满面带笑,听到问话, 握住手安抚:“烟儿别担心,你们在一起,你父亲比我还高兴, 不会为难小宴的。”
凉烟不敢对上章雁菱的眼睛,低头喝茶,故作轻松地问道:“母亲,若是哪日我同宴公子有了不和,分道扬镳, 该如何?”
“分道扬镳?”章雁菱深吸一口气,似难以接受, “烟儿, 离京时你说有了中意之人,正是小宴,我看他这孩子也极喜欢你。两情相悦,已算难能可贵, 两个人在一起,有问题有摩擦太过正常,你别孩子气。”
“是,母亲说得对。”凉烟只附和。
章雁菱极不放心,又细致说起相处之道,甚至拿自己来做例子,数落了凉云天诸多不是。
咳咳。
直至门外咳嗽声起,章雁菱才意犹未尽地回头,朝凉云天丢过去一记白眼,而后起身将宴星渊拉过来。
凉烟望着同桌坐下的几人,心里打起退堂鼓,去看宴星渊,后者立马意会,才刚坐下便又站起身,歉意地微躬身。
“伯父伯母,我还尚有要事再身,今日已多有打扰,下次再来登门拜访。”
见宴星渊骤然起身要走,凉云天将桌子大力一拍。
“再重要的事,能有你们两的终身大事重要?”
凉云天发怒,凉烟一惊,随即反应过来,恐怕是方才两人谈过什么,眼下宴星渊要走的举动,引发了误会,而父亲如此,也多半是为了给她出头。
凉烟心里愧疚,但随即一品那话,又大惊:“父亲说什么终身大事?”她原以为几人坐在这里,父亲母亲是想提及日后的打算,再确定一下两人的心意罢了,怎就直接扯上终身大事了?
章雁菱瞪了凉云天一眼:“你拍什么桌子。”随即笑盈盈招呼宴星渊重新坐下,“你家中只你一人,无长辈在,所以诸多事宜与你商讨便好。你同烟儿早已见过,又是两情相悦的,所以‘六礼’大可省去一些步骤。”
听到‘六礼’,凉烟再也坐不住了,急得打断章雁菱的话:“母亲,我今年才十三,您如今说这些,为时过早。”
宴星渊不好再走,见凉烟着急,接过话头:“烟儿说得对,大可等两年再谈。”
凉云天本就不怒自威,眼下将眼一瞪,更是气势骇人。
“你在新兵营时,我便看好赏识你,也知你必定前途无量,但你再好,我们也不能让唯一的女儿受半分委屈。纳采、问名这些不必要的大可省去,但聘礼这项,绝容不得丝毫含糊。”
凉烟稍松口气,明白提及‘六礼’并非是要将亲事定下来,而是要告诉宴星渊,日后所需的聘礼绝不会因为他没有家族支撑便缩减,他现在需要尽早努力才是。
心头的慌张退去,随即又涌出愧疚来。她并未想明白自己的心意,为了应付母亲,信口就拿宴星渊来搪塞,眼下父亲母亲将此事看得极重,而宴星渊,不管她如何无理,始终无半分怨言去配合着。
宴星渊在凉云天的威视下,面上漾出一丝笑,认真瞧向凉烟:“伯父伯母放心,我绝不会让烟儿委屈,日后的聘礼,我自当给她最好的。”
凉云天点头,面色缓和下来:“我信你。”
章雁菱更是怎么看怎么满意,将宴星渊里里外外夸了个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