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宫那帮女人们争宠,一个接一个的皇子诞生。王上也开始接连有了动作,显露出他狼子野心的真面目,前朝那些皇子亲王,被他逐步打压流放,甚至不惜用暗杀的手段。而主子的血缘至亲也并未放过,几乎可算是斩草除根。”
“主子开始意识到自己信错了人,心灰意冷,想让出后位,自愿去寺里青灯古佛,就此了却残生。王上不允,主子同他争执两年无果,本起了一尺白绫了断的心思,却突然晕厥,发现有了身孕。”
“原本诊断难有子嗣,五年也未有动静,主子早就不敢揣有期望,没曾想在这万念俱灰之际,却是怀上了。算是一份绝处逢生的希望,主子有了活下去的盼头,王上也极为高兴,大赦天下。”
“只是留下的病根,在生产时终究还是起了祸患,小九一出生,主子薨。王上许是将主子的死牵连到小九身上,多年来该给的封赏虽未少,却不闻不问。”
“这么多年,王上不再立后,小九便成了许多人的眼中钉,自小便受过太多羞辱和虐待,各种暗害手段也从未停止过。主子走了,这皇室于小九而言,便只有伤害,多年来累积凝结进小九的潜意识里,生长进脉络里,才会成为这幅嗜杀成性的模样。”
“老奴说这般多,并非想为小九开脱,只是希望凉小姐能有一分谅解,切莫因此而生厌。”
凉烟想到彝城外初见时他晕过去,还有正旦朝会去她房中,地上的血迹,以及戈乌时受下重伤。他似乎总在被人追杀,那些人锲而不舍死咬不放。
能让他那般狼狈的,想必皆是他的兄弟姐妹了,而更多的腌臜之处,凉烟想象不到,虽无法共情,但的确有了几分体谅,性子,都是环境逼出来的。
“源伯,我知道了。”
源伯感激行礼,退出去时又安排人摆进来各式糕点。
“这是小九特意请宫里的人来做给凉小姐的。”
接下来凉烟清净才不过两日,司靳便黑着脸来了。
“烟儿莫名其妙置气,本王用糕点示好,怎连回应也无?”
凉烟大惑不解瞧过去:“回应?什么回应?”
司靳不答,进屋坐下,冷声道:“本王陪你用饭吧。”
冬季的初雪,降下来了,凉烟来嘉盛皇朝已有半月,起了去外头逛逛的心思,但司靳却是径直送来府库钥匙,让她想要什么,径直挑选便是。
“云九,你莫不是想将我囚在府内?”
司靳喝茶的动作一顿,抬眼轻扫:“烟儿多虑,如今你在府里,有心之人恐怕已知晓,若本王不能亲自伴着,无法安心。再等几日,得空闲了,本王带烟儿出去走走。”
凉烟微怒的神色缓和下来:“昨日你的人向我汇报,乌靳勒尔已进了营地集训。”
“嗯,我已安排人混了进去,耐心等下去,事情总会有眉目。”
在什么也做不了的时候,人会格外焦虑,凉烟为了平和耐心,每日疯狂练武,司靳偶尔过来时,会指点一番。
接连几日大雪纷飞过后,暖阳和煦冒出头,驱散阴霾,阳光如根根金线透过云层洒下来,小黑躺在凉烟脚边眯着眼晒太阳。
“烟儿,本王今日得空,趁天气正好,出去走走吧。”
一行人乘轿出行,司靳面上戴了半张面具,又带了十多个护卫随行,暗卫还尚不知有多少,凉烟出来本是想放松,但见这番阵仗,又有些怯。
见凉烟紧张戒备,时不时打量周遭来往行人,司靳轻笑。
“烟儿莫要担心,在京中,他们反而收敛许多,且有本王护着,你大可放轻松。”
有司靳这番话,又有冬亦兴高采烈拉着她去看霁月王朝所没有的新奇玩意儿,凉烟便也放松下来。
一路上,所看皆是两边小摊贩的东西,做生意的都是些寻常百姓,司靳一直默然跟在身后,虽戴了半张面具,但周身的冷森,仍是无法遮掩,惊得那些人面有惊惶。
凉烟察觉之后扭头看过去:“云九,你吓到人了。”
“闹市过吵,烟儿若觉新奇,本王差人尽数买下送至府中便好。我带你去看更值得看的,桥廊榭舫、湖心阁楼。”
凉烟看到前面摊贩卖的草编蚂蚱,不由自主想到了宴星渊,忙买下来几个,捏在手里回身答道:“一些小玩意,图个热闹新奇看看便好,无需买回去,走吧,去看你说的湖心阁楼。”
凉烟虽说不用买下,但司靳还是吩咐下去,让人将摊贩上的东西一扫而空,送回府中。
再次乘坐轿辇,一路上的树木逐渐多起来,行了半个钟头,便看到了一眼望不到边际的湖泊,水面桥廊蜿蜒,视野尽头一座阁楼凌空建立。
冬亦望着那座阁楼轻呼,凉烟顺着波光粼粼的湖面眺望,也随之赞叹。
从轿辇行下,上了一艘三层高的船舫。
船上的丫鬟护卫尽数恭敬行礼,司靳取下面具,径直往最上一层行去。
凉烟领着冬亦走在后头,四下打量间暗暗咂舌,奢华算是司靳的一贯作风了,人也好,府邸也好,没想到连船舫也肆意摆放着奇珍异宝作为装饰。
待坐下来,丫鬟奉上茶水点心,司靳抬手指向窗棂外:“那座空中阁楼,是嘉盛皇朝最别具匠心的建筑,说起来,还是出自你们霁月王朝一位大师之手。”
说起建筑,凉烟便蓦然想到了宴星渊师门里曾叛出的一脉:“那位大师可是出自风氏一族?”
司靳屏退婢女,亲手煮茶,听到凉烟的答话,眉尾微挑起,快速瞥过一眼。
“烟儿也知晓,不错,是风氏一族,只可惜消失在了历史长河里,这座阁楼,也有一百多年的历史了,嘉盛皇朝能登上去的人,不超过双手之数。”
凉烟惊诧:“整个嘉盛皇朝,能登上去的不超过双手之数?那我进得去吗?”
第九十一章
凉烟遥遥望着湖心阁楼, 没想到风氏一族在嘉盛皇朝留下的建筑, 竟被如此珍视, 能登上去的不超过双手之数?
“烟儿应当知晓, 本王喜欢那些无用之物, 奢华、繁花、皓月、山海。那空中阁楼在这闹市当中,也算一处绝景,本王自然愿意费些功夫, 登上不成问题,带上你, 也不成问题。”
烟波浩渺,阳光之下,湖面蒸腾起层层水雾, 飞鸟低低掠过,惊动了湖里的鱼儿,漾起一圈圈波纹。
阳光从窗子照进来,舱内炭火充足,感受不到外头的冷寒, 品茶赏景,凉烟瞧着瞧着, 整个人彻底放松, 半眯起眼几乎就要安睡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船身骤然一震,凉烟惊得霍然睁眼,对面的司靳动作极快, 掠过来将她紧揽在身侧。
“别怕,我会护你周全。”
凉烟尚还不知发生了什么:“怎么了?”
话刚问出,就有一名护卫冲了进来,神色慌张地跪地禀报:“主子,一艘船撞了过来,一拨人前去查探,没了声息,那船上恐怕有埋伏。”
“船还能继续前行吗?”司靳立在窗边,阴冷望下去。
“对方的船锚穿透了我们的船身,不仅无法前行,还……还有下沉的危险。”
司靳静默片刻,舱内温度骤然降低:“姜克呢?”
“方才带上人,上了船。”
护卫刚说完,外头便骤然一声爆破声响,紧接着是船身更猛烈的摇晃,动静大到凉烟都要以为船要彻底崩塌翻倒。
司靳将凉烟紧紧护进怀里蹲下身去,船身竟有小半直接崩塌,木屑纷飞,船桅折断,压塌了头顶的舱顶。
司靳抱着人轻身一纵,躲开砸下的桅杆,凉烟这时已顾不得什么男女授受不亲,船身的震动摇晃让她站立不稳,全靠着司靳支撑。
随着轰隆声响,船桅砸下来,径直将甲板砸出个大洞,凉烟的头紧靠在司靳胸口,侧过脸去瞧,便瞧见那大洞下方跳上来一波黑衣蒙面人,手中长剑泛着冷光,朝着两人视死如归地扑过来。
凉烟第一次遇上这种变故,船身似乎正在下沉,忙去摸腰间的剑,只是刚一动,司靳就紧了紧臂膀:“会没事的。”
凉烟奇怪地抬眼去看,司靳面上除了冷森,眼底还有一抹复杂情绪,似失望似倦怠。
还不待多想,刀剑相接碰撞的声音便吸引了凉烟的注意,转头去看,司靳的暗卫已将那帮黑衣人围住。
“船正在下沉,我先带你走。”司靳揽住凉烟,径直破窗而出。
凉烟虽也习了轻功,但现在还做不到飞檐走壁,一见下面的湖水,顿时惊得心头一紧。
司靳足尖轻点,方向骤变。
船身已经倾斜,第一层甲板尽数淹没进水里,也有黑衣人,正同司靳的护卫缠斗在一起,湖面有大片血色晕染,不知死了多少人。
司靳轻旋转过几个方向,最后立在一方船舷处,朝守在一扇舱门前的护卫吩咐:“将备用的小船放下水。”
凉烟在司靳说话间,戒备着不远处的厮杀,余光里倏地有黑影袭来,忙看过去,竟是两个黑衣人从水里钻了出来,一人手中长剑刺来,一人扬手飞掷出一排梅花镖。
“小心!”凉烟轻呼提醒,手已经摸上腰间软剑,剑身一抖,如长蛇扭动,叮叮碰撞声响,梅花镖尽数挡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