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云天送来一整只烤羊,卫忱仓在袖里拢着东西,犹豫再三,是否要送出,目光隐晦瞥向宴星渊,最后还是默然收起。
待吃完,凉云天率先离去,冬亦也急匆匆拉走了卫忱仓。
凉烟心道这丫头又在自作主张,正想将人给叫住,宴星渊出声截断。
“阿桑,我有东西想送给你。”
“二哥无须送我东西的。”
“平日想送些奇珍异宝,阿桑不收情有可原,但今日你生辰,收礼是应当。”
凉烟总觉着,和宴星渊单独相处,浑身就像爬满蚂蚁般不自在,僵着笑脸致谢。
“在送礼之前,先给阿桑看样东西。”
“是什么?”
见宴星渊往河边行去,凉烟跟在后头。一直走到离军队稍远的地方,宴星渊才停下。
河边的风稍大,些许凉,宴星渊解下外袍给她披上,似在斟酌如何开口。
凉烟道了谢,拢着衣衫一会看看天上的月亮,一会又看看眼前的河畔,暗自揣摩她这二哥是不是又想真情袒露。
“阿桑,我向来不与女子接触,是以一无所知,昨日找冬亦姑娘问询,她说,姑娘家喜欢美好的东西,还举出几个例子。”
“今早的花,阿桑似乎并不喜欢,但还有样冬亦姑娘提到的,我有近似之物。”
不待凉烟说话,宴星渊便已拿了什么东西在手里,往空中一送。
一抹红光冲天而起,凉烟目光不自觉随着升空,但见那红光如烟花盛放。
紧接着,是一道又一道光亮冲起,颜色各不相同,几乎是赤橙红绿青蓝紫全都有,先后绽出,光辉如星如雨,又如彩色花瓣从天际散落,夺去了月的光彩。
凉烟眼眸里映着一束束光亮,奇道:“这是烟花?不太像,烟花绽放的时间更久。”
“嗯。”宴星渊闷闷应答一声,小心翼翼道,“我身上只有宗门的信号弹,的确比不上烟火璀璨。”
凉烟忍不住笑出声:“信号弹?二哥,你放这一排信号弹,不怕把焚九谷的人给引来么?而且为什么会有这般多颜色。”
见凉烟笑,宴星渊目光柔和下来。
“这些在京都使用,方能知会自己人,至于不同颜色,传递出的暗语也不同。”
凉烟坐下来,仰手撑在身后,望着斑斓火光过后,静谧的夜空:“二哥,我理解你。”
“理解遇上意动之人后,想方设法去做点什么的冲动,我曾经也是如此。”
宴星渊隔着半米距离,坐在凉烟近旁,听得这句话,倏地扭过头来。
凉烟仍望着天,但还是能感受到宴星渊目光突如针刺。
“我用尽一切法子,孜孜不倦向他表明我的爱意,想让他看到我的真心,但是没用,他始终不曾看我一眼。”
宴星渊沉了声,冰冷如凛冬骤降:“此人是谁?如此不识好歹,我帮阿桑教训他。”
凉烟轻笑,用奇怪的眼神看了他一眼,随即自顾自说道:“后来,命运让我清醒明白,更重要的到底是什么,便也对那人彻底断了念想。但是现在,我看透了一点,若是那人喜欢自己,什么也无需做的。若是不喜欢,那做什么都无用。”
宴星渊仍皱着眉:“阿桑这般好,他有何等资格冷傲如斯,不知是哪家的公子?”
宴星渊执着于这个问题,凉烟不由笑得更欢。
见凉烟只笑不答,宴星渊伏身靠拢,直至距离近到凉烟笑不出来时,才停驻。
宴星渊身量高,即便是坐着伏过来,也比凉烟高,垂眸瞧过来时,那张脸无暇到让人失神。
“阿桑,即便做什么都无用,我也还是想做的,除非哪天我如你一般,断了念想。”
宴星渊伸出手来,一颗宝石吊坠垂下。
“这是送给你的。”
凉烟凝目细看,吊坠链条由细巧的赤金打造,宝石有拇指盖大小,晶莹剔透,在中央嵌着抹三彩流光,看起来隐约像只鸟儿。
宴星渊将手转动,那团流光霎时活过来了,栩栩如生似神鸟振翅。
“是毕方鸟。”凉烟惊叹,这般好看的吊坠,她还是第一次见,“称得上是鬼斧神工,二哥,这绝非贵重二字就能担得起的,该不会是传家宝吧?”
一语道破,宴星渊眼眸往旁晃了晃,怕她不收,温声否定:“这是我从封赏里随意挑出来的一件,好看吗?”
凉烟的目光在看到吊坠时,便不曾挪开,下意识点头:“好看,父亲每次打了胜仗回来,王上都会给下厚赏,珠宝首饰虽是一箱箱的,但从未见过这般好看的吊坠。”
“阿桑喜欢便好,我帮你戴上。”宴星渊行至凉烟身后,跪下一只膝,垂下的眼眸温柔,将手绕至凉烟脖颈前。
凉烟低头看着,虽欢喜却迟疑:“二哥,你没骗我?这当真是王上赏赐之物?”
“嗯,阿桑,二哥送你生辰之礼,是理所应当,你安心收下便好。”
凉烟不再多言,低头看着刚好垂在锁骨下方的宝石,喜爱得紧。
“二哥,多谢……”致谢间扭过头去,几乎和宴星渊贴了面,忙将身子后仰,又去道歉,“对不起,我一时太高兴,也不知二哥离得这般近。”
宴星渊瞧着方才险些触碰到的唇,饱满润泽,不自觉喉结滚动,声音喑哑。
“阿桑唇齿的味道,在送粮那次的醉酒时,我尝过。”
第七十三章
“阿桑唇齿的味道, 在送粮那次的醉酒时, 我尝过。”
宴星渊说话间, 脑海里浮现出凉烟醉酒后, 那副满眼水汽, 眼神迷蒙的模样,只红唇微启,便让他入了魔障, 不受控制地倾了身,先是轻碰, 再是难以自持的细细研磨吮吸。
在那一刻,宴星渊无比确认,阿桑在他心里跟别人不一样。
凉烟望着眼前眸色渐深的宴星渊, 震惊到失声,半晌才回过神来,一时气得喝骂:“二哥怎能趁人之危。”随即又狐疑,“难道二哥那时便知我是女儿身?”
说完又紧张起来,一把扯下披在身上的外袍狠狠扔过去。
“还给你的衣裳!那时二哥, 可……可还做了什么?”
见凉烟方才还言笑晏晏,瞬息便怒不可遏, 宴星渊脑中的旖旎彻底消失殆尽。
“阿桑, 我从未骗过你,醉酒之时我以为你是男儿,正旦朝会认出你那日,我便说过, 阿桑在我心里的这份不同,跨越性别。”
“一时情难自持吻了阿桑确有冒犯之罪,但莫要紧张,除了亲吻,别的什么都没有。”
凉烟在问话时,拼命回想醉酒后的事情,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唯一记得的,便是翌日头昏脑涨醒来时,口中甘甜。
再瞧眼前的宴星渊,凉烟便觉这几日的好感彻底消散,起身就走。
宴星渊跟在身后,想将人拉住,又怕触碰更惹反感,伸出的手在空中缓缓收拢。
“男女授受不亲,礼也,我那时尚不知阿桑是女子,否则绝不会如此逾越,阿桑,该如何做,才能让你消下气去?”
凉烟停步,猛地回转身:“就算是不知身份,那对男子就可如此?”
宴星渊随之停住身形,竟有惧意。
哪怕是在战场前线,情形不容乐观,他一人要对上一支军队,都未曾有过惧意。
但他现在却是微微紧张,害怕眼前的人就此厌恶自己。
“阿桑说得对,即便是同性,也应当守礼。”
凉烟冷哼,转身继续往前走。
宴星渊亦步亦趋跟在后头,有几分无措。
“阿桑,你不知你醉酒后的模样,有多勾人。”
一提起醉酒,凉烟心头的火更是滋滋燃烧,再次回转身。
“二哥的意思是,被轻薄那也是我的错了?”
宴星渊惯有的波澜不惊崩裂:“这必然是我的错,阿桑,你莫再生气,气伤身子,我更是难辞其咎。”
凉烟扭头继续走,如此反反复复,走走停停,等到了帐篷时,心里头的气竟是莫名其妙消了大半,见宴星渊还紧紧跟着,抬手阻拦。
“停,二哥莫非要跟着我进帐篷不成。”
宴星渊止步,声音很轻:“阿桑,你不能带着怒气去歇息,对睡眠不好。”
凉烟摆手:“刚才路上吵吵闹闹,气就已经消得差不多了,二哥无需担心,一切都同以前一样。”
宴星渊稍松口气:“我做错事,阿桑大可惩罚,什么都可以。”
“无需如此,你是我二哥,不会因这件事便否认了交情,回去吧。”
宴星渊信了,彻底放心,不敢耽搁凉烟歇息,道了别回到自己帐篷。
只是接下来的日子,宴星渊发现并非如凉烟所说得那般,同以前一样。
她总刻意回避着与他单独相处,在一起时,也格外注意保持距离,分明防色狼般得防着他。
又半个月过去,军队到了长洲的边境城池——瑕宁,为应对戈乌的长年骚扰,瑕宁的城墙很高,且每隔百米,便向外曲伸延长,从城墙整体去看,形如齿轮,而每道齿轮间皆设有机关,防止攻城。
军队入瑕宁修整,留守在此的将士及城中官员早已等候多时,凉云天一刻也不耽搁,忙着收集各方汇报,商议运筹作战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