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星渊眼里如烟花乍然绽放:“阿桑此话当真?”
“考不考量得过,另说。”凉烟说完又后悔,心道这夜色撩人,她劫后余生下竟是胡言乱语。
宴星渊仍笑着,笑容清浅,察觉出凉烟不想继续说,另起了话头。
“阿桑,今日你见到我师兄,可有好奇?”
凉烟竖起耳朵听,上次给她一个草编蚂蚱,提起师兄时,她就想问了。
“有师兄,那必然就有师父了,竟从未听说过。”凉烟都想把上一世的自己揪着猛抽一顿,自以为了解得巨细无遗,结果其实连屁都不知道。
“父亲是护月禁军统领,只受命于垣帝,保皇室安危,想必这便是你们对我父亲的了解。”
“就连垣帝也不知,我父亲进宫只是入世,他自小便师承于焚九谷。”
“焚九谷在柏州的岐行山脉,是传承五百多年的隐世宗门,但说是宗门,却小的可怜,算上做杂役的,还不到一百人。”
“师尊老人家常年不见踪影,门下除了我师父,还有一位师伯,三位师叔,每人只收几个徒儿,所传授的也各不相同,但总体说来,每个皆是惊艳绝才之辈。”
“待学有所成,便会下山入世,宗门除了下发的任务需要完成外,不会给任何限制,也就是说,教给我们本事,却还是自由的,可以选择过自己想要的人生。”
“父亲武功高,别的一概不会,在遇见母亲后,为了保证家人的衣食无忧,入宫当了侍卫,后来一路升迁,成了护月禁军统领。”
凉烟生在京都这等繁华之地,听到宗门,只觉遥远,一时难有对照:“五百多年,连王朝都要经历多次更迭,改朝换姓,焚九谷却能长存,岂不是很厉害?”
“焚九谷除了门下弟子,世人无所知,宗门不为发展壮大,只寻合适的人纳入门中,保证传承不断。”
“前些日子踏青,景修明口中的风氏一族,便师承起源于焚九谷,只可惜背弃了宗门条规,利用所学大肆敛财,壮大己族,后来终是树大招风,惨遭灭门,也算是自食恶果。”
凉烟总算了解几分,难怪宴星渊厉害如斯,除了自身天赋外,焚九谷功不可没。
说话间,两人已行至将军府门前,凉云天和章雁菱得了消息,已经赶回。
“烟儿,能平安回来就好,回来就好。”章雁菱寻人的过程里心急如焚,眼下得见人,几步跑过来紧紧揽住。
只几个时辰不见,凉云天面上便已憔悴几分,看了宴星渊一眼:“先进府再说。”
将军府搜城的动静太大,附近百姓等着看热闹,不少立在一旁,窃窃私语。
进了府,关上门,凉烟道完来龙去脉,只是隐去了宴星渊师兄的事,也未说要对祎澜郡主行报复之事。
章雁菱和凉云天皆是庆幸,待他们的人搜查到那郊野宅子,黄花菜都要凉了,真诚向宴星渊致了谢。
宴星渊自进府便守礼,一句未曾多言,眼下也只是轻轻点头致意,找了话头离开。
凉云天出门相送,两人就此事如何处理稍加讨论。
章雁菱则是拉着凉烟一道回房:“今日你受了惊吓,母亲陪你说会话,再叫人准备安神汤送来。”
凉烟顺从应声,她自然明白,母亲心中的惊吓不比自己少,得多陪着她,安抚好情绪。
章雁菱絮叨起日后该如何,又庆幸凉烟随军去往戈乌,不用每日里听着那些闲言碎语在耳边萦绕。
忧心完又说起宴星渊,大有怎么看怎么顺眼的架势。
婢女送来安神汤时,也带了消息过来,凉云天请罪入宫了。
章雁菱免不了又是一阵提心吊胆,毕竟在京都大肆动兵,不仅容易遭到大臣弹劾,也会引帝王动怒。
翌日,凉烟被掳的事发酵而出,官府放出的消息是城中的小乞丐联合人伢子拐了人,现在已尽数抓到,证据确凿下招供伏罪。
百姓们议论纷纷,京都的大街小巷,茶肆酒楼里皆谈论起此事来。
“这些人伢子胆子太大,动土都动到大将军头上了。”
“咳,拐人的事一直都有,只不过那帮人伢子这次倒了霉,碰上惹不起的人。”
“幸而当夜便将人给找回来了,否则被人伢子转手卖了,还不知会经受些什么。”
就在议论刚起,还未及热乎时,便出了一桩更劲爆的消息。
“你们还在说凉大小姐那事呢?那算个什么,你们莫非没听说?”
“又出什么事了?”
“昨个夜里,府衙兵士不是满城搜查吗?那些城外头的宅子铺子也全都没放过,结果你们猜怎么着?”
“要急死个人,别卖关子了,说吧!”
“搜到了一处私宅,就在南离山边上,风景好啊,那一进去,院里可是光溜溜一团人抱在一起,一个姑娘家,十来个体壮如牛的汉子,那叫一个壮观。”
顿时抽气声一大片,所有人的兴致皆被提起来了。
“能饥渴成这般的女子,也就是个淫娃荡妇,不知是谁?”
“祎澜郡主。”
四字一出,彻底炸了。
京都里前所未有的热闹,此等丑闻简直惊天骇俗,从未有过,不管走到何处,都能见到兴致勃勃议论着的人。
此事一出,大将军之女被掳之事,便显得乏善可陈,无人再议。
第七十二章
出征戈乌的日子到了, 凉烟又换做男装打扮, 随军而行。
祎澜郡主的事, 沸沸扬扬, 光是百姓议论不说, 连说书的唱戏的全都齐活上阵,阆江边春日风光正好,戏班子趁此搭起台子来, 场场满人。
流言可杀人。
就在今日一大早,祎澜郡主的尸体被发现, 自缢。
此番之下,热议推至顶峰,至于大将军之女被掳, 谁还记得?
凉烟听到消息的时候,正在用早饭,只稍怔愣片刻,无太大感觉。
去往戈乌的路,比去渠城好走太多, 无需逢山过山,遇河搭桥, 多为平原, 行军速度要快上许多。
待行了半月,凉烟的生辰到了,冬亦天还未亮便出去寻菌子,想给自家小姐做汤羹。
凉烟回想着以往生辰, 整数时,母亲会操办得热闹许多,除了酒宴,还会请杂耍班子来府上庆贺。
若是平常的小生辰,母亲会亲自做吃食,再送些衣裳首饰过来。
如今在行军路上,诸多不便,凉烟便觉着生辰不过也罢,但见冬亦上心,仍有感动。
冬亦回来时,兜了满衣襟的菌子,还捡了几个野蛋,嚷嚷着要做一份愈变愈美鸿运福星汤。
凉烟笑:“瞧你这用词,最近学字看书可是懈怠了?”
“小姐,这您就说错了,所谓大俗即大雅,奴婢未曾懈怠,反而是大有进步。”
说话间,天边抹上了粉色朝霞,光亮层层增叠,云霞色彩渐深,橙红一片。
“小姐。”
卫忱仓行过来,发梢上还有露珠,递过来一捧香气袭人的野花。
凉烟笑着接过来,多谢还未说出,一旁的冬亦就倒吸冷气,急急抬手去指。
顺着手指的方向去看,但见一堵鲜花‘墙’过来了。
那是大簇大簇,或清雅或鲜艳或含苞或娇娆的繁花似锦,随着花‘墙’移动的,还有几只蹁跹的蝶,一群想落在花蕊间采蜜的蜂。
“他不会是把周遭的花全都给采来了吧?”冬亦望着那片色彩斑斓,讶然出声。
卫忱仓同样惊诧,他天还未亮便起了,却费了大半个时辰才攒到这一束花,原还奇怪,现在明白过来,竟是先被人采了。
花‘墙’里露出一张脸,本是绚烂夺目的花簇,在那张脸下,却是瞬息被夺去光彩。
凉烟微张嘴,难以置信,此般浮夸之举,应只有司靳那样的人会做才是,怎的……
冬亦在惊讶过后,噗嗤笑出声:“小姐,宴公子昨日来问我,说姑娘家都喜欢些什么,我随口说了几样,却没想到宴公子如此实诚。”
花‘墙’里那张脸也极不自然,似很不习惯做这样的事。
“阿桑,生辰吉乐,花灿金萱。”
凉烟忍不住了,笑起来。
几人席地而坐,坐在花团锦簇里吃冬亦做好的汤羹。
微风吹佛,花香沉酣,太阳从天边跃出,灿烂的金。
凉云天也过来了,看着满地铺就的花丛,微怔,朝凉烟递了个黑色锦袋。
“也不知在你生辰时送什么好,便送件防身之物吧。”
简单说过几句,凉云天走前,又瞧了眼满地花簇。
“烟儿,你同冬丫头扮作男装随军,还是得注意些,弄这般多花,容易引人注目。”说完又拿眼扫向卫忱仓和宴星渊,“归队。”
那眼神里,没了平日对两人的赞许和赏识,而是防贼般地戒备。
待几人归了队,凉烟打开锦袋,里面装着件金丝软甲。
清早便陆续收到生辰关怀,凉烟心情甚好。座下的越影神驹肆意奔腾,春风卷起凉烟的衣襟,猎猎作响,在这一望无际的平原之上,心头更为舒朗愉悦。
天黑时,军队选在一处河流旁驻扎歇息。
夜晚的月色很好,银色镀在无边旷野、阔达河流,有光辉随着流动的水面盈盈闪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