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席那边,却是兴致颇浓,正当年少的几位皇子瞧着凉烟,心里盘算开了。
凉家是百年武将世家,兵权在握,若能得了凉家助力,岂不是如虎添翼?更何况这凉烟面容姣好,虽不似一般女子那般娇柔,但也不是个草包,若能娶了她,怎么看都不亏,心下皆有了思量,再看凉烟时,目光里便多了分炙热。
“好,很好!”不待常公公说话,垣帝就已在王座上鼓掌叫好,“不知这曲剑舞,叫什么名字?”
“琳琅辞。”凉烟声音清明悦耳,这是闇月楼楼主教与她的,没想到能在今日派上用场。
垣帝点头:“馥水瑶展现出女子极致的柔软娇媚,凉烟则是轻灵中带着飒爽肆意,都很好,比试结果并列,皆可获赏。”
一句皆可获赏,引来女眷席一大片惊诧的轻呼声。
“馥水瑶符合霁月王朝的柔弱之美,获赏是理所当然,但那凉大小姐……”
“连垣帝都夸赞,莫不是我们落后了?”
“你们快看男子席那边,一个个朝着凉大小姐赞不绝口,看来真是我们落后了。”
“待正旦朝会结束,我立马就去买剑。”
“真要如此吗,我们是名门贵女,如此跟风恐有不妥。”
“说什么傻话呢,你看那三皇子,对凉大小姐笑得多温柔。”
“宴公子,宴公子也在看她!”
“还有那嘉盛皇朝的九皇子,居然给她送飞吻,这曲剑舞,我学定了。”
凉烟站在大殿中央接受赏赐,还不知她今日一曲剑舞,在接下来几月里,引来了京都贵女们的争相效仿。
凉婉香站在一旁,捏紧拳,指甲深陷进肉里,她如何能想到这个妹妹竟能同馥水瑶平分秋色?
如今舞这一项,独剩她了,接连两曲惊艳之舞,所有人的期待也随之加大,当真有了分压轴的意味。
接下了赏赐,凉烟去瞧凉婉香,淡淡开口:“轮到姐姐大放华彩的时候了。”
凉婉香立即躬身,朝着金銮宝座上的垣帝行礼:“见过两位仙子的舞姿,臣妾自惭形秽,心悦诚服认输。”
垣帝笑:“无需自谦,琴和画皆能拿下第一,又在舞之一项压轴,想必定能如你妹妹那般,给人惊喜,开始吧。”
凉婉香面色一白,有馥水瑶和凉烟两座大山在前,她如何能翻越?但垣帝的话,她不敢不从。
声乐起,凉婉香舞姿尚可,但有了比较也便有了峰顶,峰顶越高,落差越大,席位上众人索然无味地瞧着。
凉婉香旋转间,看到女眷席上略带嘲弄的眼神,看到三皇子景修明毫无波动的脸,看到垣帝似有失望的神色,她的心一下乱了,脚下一晃,竟然崴了脚,旋转的舞姿一时失控,轻呼一声,踉跄着狼狈摔地。
她的大脑倏地空白一片,看人模糊,有窸窸窣窣的声音在她耳边回响,像是人们心中的嘲笑,凉婉香窘迫到脸烧红,一咬舌尖,逼迫自己迅速冷静,诚惶诚恐地跪伏下来向垣帝请罪。
垣帝将手一挥,并无甚怪责之意。
凉婉香忍着脚踝处的痛回了位,心头的暗恨如小虫子在噬咬,好不容易突围获胜,靠琴和画两项挣来的好感,皆因这一舞,消失殆尽,她恨得几乎想扑过去咬上凉烟两口,但面上尚能维持住云淡风轻之色。
垣帝瞧向男子席:“姑娘们才情出色,在欣赏间想必大家已是酒足饭饱,不若移步至室外,换男儿们来一展风采。”
年轻气盛者登时高声应和,年长的见到这些蓬勃朝气,也是愉悦,皆笑着起身,随帝王向室外行去。
女眷走在最后,仍是由侧门出,凉烟随在娇声细语里,沉默行着,在快要行至嵌着檀香木浮雕的月洞门时,脑后突然破风声起,身体本能一偏,躲了开去,有女子的轻呼此起彼伏,似被惊到。
凉烟快行几步将距离拉开,回身去看,发现祎澜郡主手里竟拿了条鞭子,眼下傲然瞧着她,抬手一甩,鞭子如长蛇再次抽来。
旁的那些贵女们都惊呆了,慌忙退开躲远。
凉烟也惊诧,这祎澜郡主疯了不成?敢在宫里打人!
眼见鞭子带着尖锐爆破声而来,凉烟再次将身一侧,躲了开去。
祎澜郡主连空两鞭,气得将鞭子往地上一甩,在雪泥地上砸出一道坑槽:“你居然敢躲?”
“不知郡主为何非要与我为难,甚至不惜动手,若有做的不对的地方,我愿道歉。”
“本郡主想打个人泄愤还需得理由了?”祎澜郡主跨出两步,鞭子再次凌厉抽出。
见祎澜郡主如此蛮横不讲理,还一副誓不罢休的模样,凉烟不再闪避,从其旁站着的馥水瑶身上一把扯过她挽在双臂的披帛。
“你!”馥水瑶先是一惊,见只是抢了她的披帛,又定下神来,噤声退开几步。
鞭子扫来,凉烟精准抬手,披帛一把裹住灵活长鞭,随即紧握着向后一扯,祎澜郡主被拉着踉跄几步,险些向前扑倒。
“你敢!”祎澜郡主见抢不回鞭子,直接朝着凉烟扬手扇来。
凉烟又稳准捉住祎澜郡主的手腕,用力捏紧:“贵为郡主,却如此不懂礼数,今日是正旦朝会,你在此动手,莫不是想引垣帝震怒。”
祎澜郡主没想到一个十二岁的小姑娘竟有如此大的力道,疼得龇牙咧嘴,却是诡异地向前一靠,贴靠过来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道:“垣帝震怒?那些个皇子大多都是傻的,揣摩不了圣心,但我爹有七窍玲珑心,他知道,你们凉家,是迟早要完的。”
凉烟悚然大惊,手上力道更重,连呼吸都急促起来。
第六十五章
你们凉家, 迟早要完的。
这句话在凉烟耳边, 不异于惊雷炸响, 若说方才她只是被动闪躲抵挡, 那她现在便是不再顾忌身份, 握在祎澜郡主腕间的力道收紧,抬起另一只手猛地捉住祎澜郡主的下颚,声音沉如暮鼓:“郡主, 你竟然动鞭子,我自保下不小心伤了你, 也在常理之中。”
祎澜郡主吃痛下神色凶狠:“你敢对本郡主动手,睿亲王府绝不会放过你,你等着。”
凉烟顾忌祎澜郡主的身份, 那也是怕给凉家带来麻烦,她重生回来唯一所思所想的,便是护住凉家,日子一天天过去,意味着留给她的时间正在飞速流逝, 慢慢变少,她时常焦灼, 不知现在做的这些, 是否在向真相靠拢,她很害怕,害怕就算四年时间过去,也找不到阻止父亲入狱的法子。
“郡主。”凉烟声音冷得如同这冬季寒风, “不知可否道个究竟,何以认为凉家迟早要完?”
祎澜郡主痛到咬牙,一只手腕被捏住,另一只手却还不老实,抬手就朝凉烟脸上抓去:“从未有人敢如此,本郡主生气了。”
凉烟两手不得空,正欲抬腿踹出,祎澜郡主的手腕就被人捉住,似太过用力,发出按捺不住的尖声痛呼。
“本王也很生气。”声音冷森好似从幽幽地狱钻出。
凉烟忙偏头去看,身边站着的赫然是嘉盛皇朝的九皇子司靳,虽疑惑,但还是施礼道:“多谢九皇子出手相助。”
祎澜郡主在扬起第一鞭时,就有宫女慌忙追出去,向常公公禀明了情况,垣帝本是笑着的,听了常公公附耳之语,顿时扫兴将袖一挥,大步行了过来,其他人还不清楚情况,也慌忙跟在身后。
凉烟听到了繁杂的脚步声,忙又出声:“快松手。”
司靳不仅没有松手,还稍一用力,径直将祎澜郡主的手腕折断,听着那声凄厉惨叫,唇色似乎更红,勾起来弯成一道残忍笑意。
在大殿上,凉烟跳琳琅辞时,这女人就敢弄小手段,他就知这绝非是个沉得住气的主,一定会再次动手,并且还很快,这才留了心,没想到赶来时,还真逮个正着。
“松手?我恨不得把这女人扒皮抽筋,挫骨扬灰!”
祎澜郡主手腕的整个骨头被捏碎,本是痛得她惨叫哀嚎,眼下听到这句话,一时吓得叫也不敢叫,哆嗦着涕泪横流。
从来都只有她欺负别人的份,用鞭子将下人们抽个半死不活,看他们痛苦哀求时,她从未想过那是怎样的疼。
疼是什么感觉,祎澜郡主没有体会过,金娇玉贵之躯,撞破皮都是天大的事,眼下望着司靳,眼里再无傲慢,惊恐得如同看着魔鬼。
凉烟听到这话也是心头一跳,正欲劝说,就有声抢先,伴随着一阵疾跑。
“这里是霁月王朝,你若真敢对我女儿下手,该挫骨扬灰的便是你!”睿亲王知晓女眷这边到底出了何事后,一时也顾不得什么狗屁的王法礼法,第一个快跑赶来,冲着司靳直扑,他就这么一个宝贝女儿,真出了事,他什么都做得出来。
司靳松开手一推,将祎澜郡主扔垃圾般扔了出去,睿亲王一时也顾不得找司靳麻烦,忙将摔倒在地的祎澜郡主扶起来。
此时常公公高声唱喏,垣帝到了,扫过一眼,面有愠色:“放肆,竟敢在宫里如此胡闹,可还将朕放在眼里!”
见垣帝发怒,所有人皆跪至地上。
垣帝见人尽数拥挤在那不算开阔的月洞门内外,拂袖一甩:“睿亲王,凉大将军还有九皇子司靳,你们随我来,今日正旦朝会就此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