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近至潭水边,凉烟透过缭绕水雾看到了云九口中的睡火莲,那是巴掌大的花骨朵,还未张开,骨朵儿是透亮晶莹的雾紫,美得不像凡物,让她忍不住蹲下身来,从飘散着温热雾气的水面划过,轻轻触碰。
“这花儿虽还未开,但已绝美。”
云九俯身于凉烟头顶,声音里也好似带了层朦胧雾气:“这便是睡火莲盛开的模样,如今正好是第七日,只有在凋谢之际,花蕊才会从沉睡中姗姗醒来,再等上片刻,我们便能看到。”
凉烟轻抚花瓣,感叹道:“天地的博大无言总能震撼人心。”
云九拥过来:“这便是寻幽的浪漫,美人可还喜欢?”
没有女子不喜浪漫,凉烟也不列外,但这份动容仅片刻:“这美景我自是喜欢的,但这片地儿,想来是云楼主煞费苦心建给所有心仪女子瞧的,我不过是沾了份恰到好处的时机。”
云九托住凉烟下巴,使其转过头来,从自己腰间摘下一块玉佩递过来:“这是我贴身佩戴之物,它能代表我完整心意,是只赠与你的。”
凉烟并未伸手去接:“定情信物?这玉佩一见便知价值连城,我如今对云楼主并无念想,恕不能接受。”
云九将玉佩又挂回腰间,将凉烟拉起身:“倒是个有脾气的,如此都不能打动你心。”
凉烟不说话,云九便又拥着她去看潭中的睡火莲。
“在瑶仓,睡火莲象征着纯洁天使,同时也是妖艳恶魔的化身。你如今在我心里,便如这睡火莲,天使般吸引我,却又如恶魔一般拒绝我。”
凉烟蹙眉,正欲反驳,余光里却是瞧见潭里的睡火莲接二连三绽开了花蕊,一时欣喜轻呼:“快看那些睡火莲。”
雾紫色花瓣抖动着层层绽开,显露出中央包裹着的金色花蕊,蕊尖上渐着紫,一簇簇伸展开来,就如同刚睡醒的美人正姿态慵散地伸着懒腰。
整个深潭里皆铺满了睡火莲,如波浪层层翻涌推开,一朵接着一朵绽放到极致。
凉烟还在震撼之际,最先绽放的那些睡火莲却在盛放的瞬时又开始了凋零,飘飘扬扬落至潭水中,让人心头升起难言的惋惜:“过美的事物,当真只是昙花一现。”
待所有的睡火莲尽数凋谢,天色也暗了,云九领着凉烟下山,回了闇月楼。
用饭时,凉烟本以为会再见到云九的那些女人,却只有两人坐在一起。
“没其他人了?”
“今日我只独属于你。”
凉烟不说话了,闷头吃菜,云九倒是时刻瞧着她,每每在她刚要动作时,便先帮着她做了。
这顿饭,凉烟吃得别扭极了,好不容易吃完,本想找借口称累,早早歇下,云九却是煮了茶,在房里的外间邀她共品。
“你后面作何打算?”
云九问话,凉烟是无甚隐瞒的:“待前线的仗打完,我会随父亲一道回京都。”
云九一套繁复动作过后,递了杯热茶过来:“如今我有事需得处理,走不开身,待结束后,我会去霁月王朝。”
凉烟捧茶的手微微一颤:“你去霁月王朝做什么?”
云九贴靠过来:“当然是想我的女人了,千里迢迢追过去相见。”
桌上琉璃灯的柔光从侧面晕在云九眼眸里,盛着叫人沉沦的专注柔情,凉烟匆忙别开眼:“你去了京都,便由不得你这般肆意放纵,有将军府庇护,我也不用怕了你去,到时休想再对我有轻薄之举。”
云九靠得很近,骤然往前一探,竟是吻了过来,凉烟慌得扭头去躲,却还是被一抹温润柔软亲在面颊上,顿时恼恨地推了一把:“你莫要胡来!”
云九歪过头,笑起来尖利虎牙显出,如同妖孽:“既然去了京都便再也碰不到我的美人,何不趁此时多轻薄一番?”
凉烟捂着刚才被亲过的脸颊,面色烧红,正要发怒,云九却已是起身往门外退去,只留下肆意笑声:“美人果然香甜,叫人更期待日后果实成熟之时,那采摘的乐趣。”
无耻!见人已走,凉烟只能在心里怒骂。
翌日近午时,墨莲生带着训练营里的人浩浩荡荡而来,除了教头们,还有不少新兵,皆是来拖运粮食的。
云九很是干脆,直接开仓放粮,凉烟恼他昨日之举,招呼都不想打一声便牵着越影神驹朝墨莲生那边迎过去。
新兵营里来此的所有人皆瞧着凉烟,眼里是五体投地的佩服。
教头们站在最前方,连总教头邱翰海也来了,率先迎过来,抬起蒲扇般的大手就重重拍向凉烟的肩膀,向来冷严的面上此刻只有激动。
“你小子是当真不错,原本听他们说你一意孤行来彝城,我是大为震怒,认为你是不知死活,没想到竟真能借到粮食。”
一帮教头也在后面插上话来,还直将杨教头往前推。
“柏桑,你这几日未回,老杨都快急疯了,都准备单枪匹马杀来彝城找人。”
“老杨如今是当真爱护得紧,你刚一启程离开,他便担忧得将头发都揪掉了几根。”
“老杨未曾娶妻生子,我看啊,他都快把你小子当成自己儿子看待了。”
杨教头不耐烦地连连摆手:“胡说八道什么,人柏桑是天之骄子,厉害着呢,何须我来胡操心。”
跟来的新兵们围拢过来,眼里带着兴奋的光亮,纷纷出言夸赞。
“柏兄当真厉害,我听说彝城危险得很,普通人来此想活命都难。”
“柏兄自然不是普通人,他是我们新兵营里拿下所有考核第一的厉害人物。”
“能跟闇月楼拿到一万石粮食,除了柏兄,还有谁能做到。”
被盛誉包围,凉烟心虚得厉害,只讪讪笑着,卫忱仓也一道来了,垂着头声音沉闷。
“公子来如此危险的地方,为何不与属下说一声?”
第五十六章
“公子来如此危险的地方, 为何不与属下说一声?”
卫忱仓向来守礼, 这话里却是带了分怨责。
凉烟不与他端架子, 只笑着解释:“当时心中急迫, 走得匆忙便忘了。”
“是属下无用, 护不了主子。”
卫忱仓心里仅有的那点怨意消散过后,又是更深的自责,哪有做护卫做成他这样的, 没能尽忠职守不说,竟还敢生出奢望, 奢望能得到她事事想起他的那份在意。
不待凉烟说话,那云九便随过来了,眼看着他伸了手靠拢过来, 凉烟大惊,这就是个百无禁忌的主,即便她作男装打扮,也能毫不在意旁人眼光搂搂抱抱,眼下有新兵营恁多熟人在, 若被看到过分亲昵的举止,凉烟哪还有脸见人, 慌忙退开几步。
“云楼主, 不用相送了。”
云九见凉烟紧张的模样,也不再靠近,站定道:“我不会让你等太久。”
凉烟没接话,心里只暗道, 就巴不得他别去,又怎会等,躲都来不及。
粮食装好,一行人拖运着启程,并未回训练营,直接去往前线。
霁月王朝和嘉盛皇朝的交战地在一方广阔平原,粮食直接送往后方驻扎的营地。大批粮食车马震惊了整个营地,后方留守的只有两个将领和一百多个兵士,一个个几乎喜极而泣,望着送粮的这些人,几乎都要跪下来叫活菩萨。
“你们来得太是时候了!”
“营里的粮食撑不住几日,现今已开始吃米汤了,你们正是雪中送炭。”
“若是饥肠辘辘的,兄弟们哪有力气去打仗,霁月王朝又抓住这么个时机步步紧逼,前面的死伤数目眼见着与日俱增,大家伙士气也在逐步低迷,你们是当之无愧的救星。”
“如今有了粮食,便是有了转机,只不过军中将士们四处借粮,也只是杯水车薪,你们是从何处借到这般多粮食的?”
新兵营所有人瞧向凉烟,邱翰海颇为自豪地抬手指过去:“全都是这小子的功劳,她去了彝城,跟闇月楼楼主拿到了粮食。”
墨莲生在一旁抢着接话:“我也去了彝城,没功劳也是有苦劳的。”
邱翰海倒没像以往那般看他百般不顺,给了分笑脸:“嗯,你也不错。”
两位将领朝着凉烟和墨莲生行过来,激动地拱手致谢,那些兵士们也满目热诚地望过来,瞧凉烟如同瞧救世主一般,在他们眼里,这些粮食就等同于活生生的性命。
凉烟自觉羞愧:“借粮这事,我不过是凭了运气。”
两位将领却是兴奋的什么也听不进去了,只将大手一挥:“今晚我们定要给这位小兄弟摆下酒宴!”
凉烟几乎是被众人抬进营帐里去的,坐下还未多久,前去战地上报信的兵士便已折回,战地双方此时正是停歇修整,凉云天得了消息便亲自赶回,掀开帐幕,见里头坐着的是凉烟,稍愣了愣,将所有人屏退后才踏进来。
“去彝城借粮的是烟儿你?”
凉云天当真吃惊不小,这个女儿自上次落水病了一场后,性子就突然转变,没了那份琼枝玉叶的娇贵,提出想要习武。
那时凉云天还无甚反应,身在将门,习点武功防身再正常不过,即便后来发现她是真下了苦心,甚至还要随军来训练营时,凉云天也只是有些欣慰,相比娇滴滴养在繁华京都里,出来多见见再吃点苦,总归是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