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影神驹有些躁动,冲接过缰绳的宴星渊踏着马蹄。宴星渊毫不在意马儿的暴动,动作利落,如苍鹰搏兔般瞬息翻身上马,将身子微微向前伏低。
越影神驹扬蹄嘶叫起来,左右摇晃跳跃,但无论它怎么甩,宴星渊都沉稳如山,身形连晃动都不曾有。
越影神驹越来越狂躁,甩动的幅度更大,其动静引来了前面列队而行的将士们回头观看。
只见宴星渊双腿带着节奏夹住马腹,手中缰绳牵引控制方向,如同一人一马之间的争斗博弈,你来我往之间,烈性十足的越影神驹逐步落入了下风。
那帮回头看热闹的将士们纷纷叫好,有些还高声喊了起来,最前方的凉云天只回头看了一眼,那些将士们便瞬时收声,在马上端正起身子,随着凉云天回转身,他们又悄悄扭头,不再出声,只冲着宴星渊比划称赞。
此时宴星渊彻底稳住了越影神驹,握住缰绳抬臂回引,马蹄哒哒行至凉烟跟前,马上的少年伸出手来:“我教你怎么驾驭它。”
作者有话要说: 男女主的互动戏份来啦,让你们久等了~
第二十二章
现在是晚秋,官道两侧的树木枯黄了叶子,丛生的杂草蔫了吧唧伏在地上,是萧条的荒凉景色。
越影神驹通体雪白,四蹄如墨,马背上的少年面上无甚表情,只干脆地伸出手。
不远处的军队彻底成了背景墙,周遭的枯木荒凉也从眼中退去,天地间只剩下眼前这少年,仿若带着一副只属于他的水墨色渲染而来。
凉烟仰头看着宴星渊,本能想要拒绝,旁边的墨莲生却是笑着将她往前一推,推到了宴星渊跟前。
“三弟,别傻站着啊,你这马儿威风的很,赶紧骑上去挫挫它的桀骜脾性。”
宴星渊没有说话,只是自然而然地伸手拉住凉烟的胳膊,直接将她提上了马背,圈进了怀里。
凉烟脚一离地瞬时就慌了,忍不住轻呼,当后背顶靠住结实的胸膛,温度透过衣衫穿透过来时,凉烟更是惊得差点落马。
宴星渊将手臂收紧,防止身前的人歪身坠马。
“不用害怕,驭马不难。”
那声音带着温热的气息喷吐在耳后,凉烟感觉血液几乎是直冲天灵盖,脸颊烧烫,憋了又憋,才细若蚊蝇道:“共乘一骑有些不妥。”
宴星渊没听清,将身子又往前倾了倾:“你说什么?”
凉烟又羞又恼,直恨不得一把推开宴星渊,身子往前伏了伏,拉开距离,声音也提高数倍:“我说这般共乘一骑不妥!”
“小......公子。”另一边冬亦见凉烟娇小的身子被彻底囊括入怀,不仅没有恼怒,反而是笑得促狭,“有何不妥?宴公子马术了得,有他教您,您定能很快习会,如此也不会再掉队,是好事呢。”
凉烟见冬亦这般,更是来了气性,正想强硬下马,身后那人又开口了,带着一丝凉凉的冷淡。
“你怎像个小姑娘似的扭捏。”
凉烟心里头刚腾起的火苗如同被冷水兜头浇下,嗞一下熄灭,心虚地矢口否认:“胡说!”当下也老实下来,只是将身子尽量往前靠。
宴星渊把握住节奏,同时将诀窍一一道出:“你莫要紧张,双手各持一缰,两手间保持同等距离,若想让马儿调转方向,就握住缰绳调转控制。至于马儿的起止快慢,则大可由握缰的松紧程度来决定。你的马儿很聪明,方才已经领悟了这些,知晓与人配合。至于你的身体,要展胸直腰,可以稍稍前倾,但不要如你这般伏低得过于厉害。而你的脚,要踏好马蹬,能帮你保持平衡,用腿夹马,则是控制节奏。”
宴星渊说到哪一句,便配合相应的动作示范,干燥的手掌覆在凉烟手背之上,随后将人往后一带,再次贴靠在胸膛,最后又拍了拍凉烟的腿示意。
凉烟身体绷得很紧,有些微微颤抖,尽力摒弃掉脑子里的胡思乱想,专注着有样学样。
宴星渊感受到了凉烟的震颤,只当她是在害怕,并无安抚之意,反而是声音更冷。
“身为男儿你身子瘦小也便罢了,怎地还如此胆小?你若是怕疼怕摔,那去营地又有何用?那里的每个人都在拼命向前奔跑,摔了跤连迟疑都不会有,继续爬起来闷头追赶,若爬起不来的,便是匍匐也要前行。”
凉烟听着耳边的话语,面红耳赤,随即眼睛酸涩,倒不是因着受了说教,只是想到了她上一世的苦苦追求与期待。
凉烟总以为她是极了解宴星渊的,然实则对他的所有认知,只来源于外界信息的拼凑,一切皆不过是她的臆想。
她以为他如寒冰如孤星,惜字如金。但其实他也可以说上这么一大段话的,他还会教人驭马,还会说教。
她曾自以为是的了解,太过可笑。上一世那份执着的喜欢,当真如一场镜中花,水中月,如今想来,只有难言的酸楚。
凉烟思绪飞远,脑后骤然挨了一巴掌,登时回过神来,还不及斥责,宴星渊的声音就从耳边幽幽钻入。
“还能走神,看来你是不怕了,握好缰绳,接下来便看你能领悟到几分。”
凉烟还在咀嚼话里的意思,宴星渊已是纵身飞跃,以肆意之姿下了马,稳步落地。
方才还温顺着的越影神驹又躁动起来,凉烟一惊,在心里问候了宴星渊一番后也顾不得其它,按照方才所学去控制着马儿的节奏。
歪歪扭扭险之又险下,凉烟逐步稳了下来,越影神驹也渐渐有了配合之意。
冬亦一直笑盈盈随在一旁望着,此时忍不住朝并驾而行的卫忱仓小声道:“你觉不觉着宴公子与我家小姐甚是般配?”
卫忱仓压制着心里的躁动,只平静道:“小姐现在做男装打扮,我们要助她藏好身份。”
冬亦撇嘴,小声嘟囔:“无趣。”
稳步驾着越影神驹,凉烟心情大好,墨莲生的喋喋不休似乎也没那般烦人了,反而觉着在这枯燥的行程里有了几分趣味。
此人本性不坏,甚至可以说是有着几分难得的赤诚,想到他两年后的传闻,凉烟试探着问道:“我在京都听过你的名头,你是出了名的纨绔,喜好惹是生非不说,还爱当街调戏姑娘,墨家如此纵容你吗?”
墨莲生有些不好意思地挠头笑起来:“谬论,皆是谬论。”
沉默许久的宴星渊接过话头:“世人愚昧蠢钝,看人浮于表面。”
凉烟讪讪,不再说话。
墨莲生却是将话头又捡回去说道起来,只是笑容淡了下去,有些勉强:“三弟,你别看我如今形如纨绔,然在几年前我尚不是如此。那时我性子虽也跳脱,但安分守己,勤奋好学。后与家人因着些矛盾积了怨,无力反抗下,才索性破罐子破摔,成天惹是生非,让他们头疼。”
凉烟从话里抓到了关键,借着两年后的传闻可知,他与家里人积怨的矛盾应是为着位姑娘,本欲再问,但想了想,还是闭了口。
凉家日后的灾祸她尚且无处着手,至于他人之事,又如何是她能管得了的?
夜间,将士们就地搭起了营帐,几个人挤在一起歇息。
卫忱仓特意带了个稍小的帐篷,让凉烟和冬亦两人能恰好在里头歇息,他就守在帐篷入口,席地而眠。
凉烟从帐篷里探头望过去:“卫忱仓,夜间有露水,且这天又冷寒,你这样迟早是要生病的,这里无需守着,你去另寻帐篷歇息吧。”
墨莲生搭的帐篷就在其旁,极热情地朝卫忱仓招着手:“过来吧,我这个帐篷足够大。”
卫忱仓只掬了一礼:“谢墨公子好意,属下守在此处便好。”
墨莲生朝凉烟望去:“你这护卫倒是忠心耿耿,哪像我那几个,一听我说要长途跋涉去往渠城的训练营,没一个愿意随着过来。”
凉烟只嗯了声算是接话,从卫忱仓脸上扫过,知他是要坚持了,也不再多说,只从行囊里拿出件裘皮递过去。
“你夜间盖着这个。”
卫忱仓垂头接过,握着裘皮的手紧了紧:“公子请放心,属下幼时便是这般以天为被,以地为席过来的,身强体健,甚少生病。”
凉烟声音轻柔下来:“今时不同往日了,日子只会越来越好的。”
卫忱仓将头垂至更低,沉默不言。他在街市上拦下凉云天的军队,面对初见之人,他尚能说出我愿为奴,此生听候将军差遣这番忠心之言。
进了将军府,在初次见到凉烟时,他亦能说出愿以性命,守护小姐这样的承诺。
往后几年里,他也多次表露过忠主之言,直至今日,他的忠心都未曾有过动摇,但又好像是哪里变了。
那些话,他再也说不出了,只是在心里默然告诉自己,只要能守护好小姐,即便是要他这条命,也绝不会有分毫犹豫。
冬亦在地上铺了两层衣衫,凉烟睡上去,却还是难以入眠。睡了那么多年的高塌软枕,这草地就显得格外硬了,周身都硌得慌。凉烟在黑暗里睁着眼,能听到隔壁帐篷里墨莲生还在说着话,宴星渊只偶尔应上一句。
不远处有呼噜声传过来,那些将士们早已习惯了风餐露宿,倒头就能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