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了这么多,韩旭其实都没有听到,听到第一句话后,他就双耳嗡的一声,天旋地转,眼前的一切都听不到看不到了。
先帝?先帝怎么会在宋州遇刺?先帝早就死在京城了啊,皇帝不是安全进京了吗?这又哪来的先帝?进京的皇帝又是谁?
宋州,遇刺,崔相爷,三皇子俱亡。
他只是在麟州与世隔绝一年,怎么天地都改换了一般?
韩旭抓住城墙,看向城门下。
“项云。”他用尽力气喊,“你在,胡说什么?”
项云道:“韩大人,你不要狡辩了,楚国夫人为什么会封第一侯,摄政监国,你心里不清楚吗?”
楚国夫人,第一侯,摄政监国,先帝,宋州,遇刺,崔征,三皇子俱亡,这几个词在韩旭脑海里转动,不用项云再说什么,他心里都明白了。
他看向身后站着的桂花,中里。
封住麟州城,封住麟州城,原来是为了这个
“她!”他道,刚张口就喷出一口血,人也向前倒去
中里一步上前将他扶住,免得摔下城墙。
城门下项云发出质问:“韩旭,你可知罪!”
晕过去的韩旭没有回答,老管扑过来替他喊道:“项都督!韩旭认罪!”
老管开口有些出乎项云意料,但也不重要。
项云看着城门上的老管:“既然认罪,还不快开城门束手就擒!”
老管在城门上道:“项都督,正是因为韩旭有罪,李都督才命我们将他看守在这里。”
他伸手指着城门下冷声高喊。
“你现在打来,是要解救韩旭吗?除非战死,否则我们不会把罪官韩旭交给你!”
在他身后一众卫兵举起兵器齐声怒喊。
“誓死不放罪官!”
“誓死不放罪官!”
项云皱眉看麟州城门,他当然知道韩旭被关在麟州城,整个麟州城都被封禁了,守城的也是剑南道的兵马,他猜测这是女侯的命令,因为韩旭是个直臣
“直什么臣啊。”听到项云说不是来解救韩旭,要解除误会的老管独自从城门出来,坐在项云面前嗤鼻,“早就成了女侯的裙下臣了,整个大夏谁不知道啊。”
韩旭和楚国夫人的闲言碎语项云的确知道,儿女私情可以有,不过对于韩旭来说,神仙下凡也休想让他涉及到弑君。
老管对项云压低声:“他当然不知道,是女侯一直瞒着他利用他,你知道他为什么去宋州?”
项云道:“崔相爷提议的。”
老管嗤笑摆手:“云哥儿,你不在韩旭身边,你可没我们清楚。”
这一声云哥儿唤的是几十年的交情,项云面容稍缓,道:“管爷,请说。”
老管拿出一叠信:“这些都是韩旭贴身装着的,他跟女侯之间的私信。”
项云伸手要拿,老管又按住,挑了其中一封给他:“看这个就够了,其他的,不堪入目。”
项云依言接过打开,借着燃烧的火把看信,这边老管眉飞色舞:“说是崔征提议,崔征提议了,他先去问女侯,女侯闹着让他来河南道,让他把河南道给她留好,啧啧,女侯不是不肯离开京城吗,为什么突然肯来宋州见陛下了?啧啧。”
伴着他一叠声啧啧言语暗示,项云看完了这封彼时还是楚国夫人的女侯给韩旭的信,娇蛮憨痴,又凶又嗔,指明要河南道才肯出京
从字面意思来看是担心离开京城后失去权势,所以要把控四周,那时候是没发生宋州夜宴刺杀事件,现在再回想,这满纸女儿闹的言语寒意森森啊。
“明玉既然知道,为什么不上报!”他肃容道,“管爷,谋逆大罪,知情不报,是同党!”
老管跳起来:“我说项云,那时候,我们怎么想到那女侯要做这种事!明玉公子,一个小孩子,他知道什么啊!”
他伸手指着项云。
“我们明玉可是一直反对陛下回京的,一直说危险,有用吗?有人听吗?还被韩旭骂了个狗血喷头!”
“你现在来指说明玉公子是同党?”
他瞪圆看着项云。
“项都督,你什么意思啊?”
项都督项云轻叹一声:“管爷,喊都督就见外了。”
老管对他呸了声,冷笑:“项都督有了新人了,我们这些人,当然成了外人了。”
项云知道他说的是齐山,没有接这个话题,反问:“你们当初既然知道,也该给我打个招呼啊。”
老管抱臂看着他:“项都督知道了能怎样?以项都督的智慧,先帝一死,您就猜到了吧?先帝都死了一年了,项都督不也才来吗?”
他再长长的吐口气,几分悲痛。
“当时宋州是我们公子负责外围警戒的,有叛军刺客潜入,他是大罪难逃,当时女侯在先帝尸首前,就要问罪小公子,他能怎么办?”
“尽管如此,他还是给我们下令,让我们把韩旭这个罪人关在麟州。”
“我们公子则在女侯手下,忍辱负重听候调遣,以待!”
他说到这里看向项云,抬手抹了把胡子。
“项都督,如果不是你喊让韩旭认罪,我们真要跟你拼命了!”
项云默然一刻,道:“明玉做得很好,是我思虑太重畏怯,到现在才敢问罪女候。”
老管重重的吐口气:“今日由你说这句话,我们也放心了,你把韩旭拿去吧。”
他说着又想起什么,摸出一封信。
“哦,这个,大小姐刚给你写的信,还没来及送去,正好你过来了,不过你看看也就算了,其实也不是请你帮忙,只是想提醒一下,有了新人别忘了旧人。”
他将信拍在项云手里,转身就要走。
项云拉住他的手。
“管爷。”他道,“衣不如新,人不如旧。”
老管回头看他。
项云将他的手重重的握了握:“请与我同去,剑南道与陇右道,同去。”
正文 第二十一章 江陵府里的阻拦
大地上奔驰的兵马比先前多了很多,卫道内的气氛也紧张了很多,曾经可以自由进出的城池大多数都关闭,守兵警惕的盯着城门外。
“这都什么时候了!”
江陵府衙里,胡知府在连连踱步。
“这都什么时候了?叛军史朝还没伏诛,叛军余孽到处流窜,朝廷对卫道用了兵马,卫道反叛”
“大人,你说错了。”李明华纠正,“是兖海道先反叛,朝廷才用兵马。”
胡知府停下脚看她:“明华小姐,兖海道为什么反叛?还不是因为朝廷,不对,那女侯逼迫。”
李明华摇头:“那更不对啊,兖海道常济杀人,朝廷问罪合情合理。”
“你”胡知府道,又停下,“我不跟你争论这个,兖海道常济为什么,女侯又为什么,每个人都心知肚明,明华小姐你也不是那些闺阁小姐了,你心里也明白的很。”
李明华一笑:“胡大人,我还是闺阁小姐啊。”
胡知府哼了声,对这位当年在危难时候带兵前来援助的小姑娘,他本就心生敬意,这些年又相处下来,已经似长辈似亲友。
“我警告你。”他压低声音,“我知道你跟那女侯关系匪浅,多有来往,但是,你要记着,那女人,跟你不一样,跟其他的女人也不一样,你离她远点。”
李明华笑道:“是因为她跟你们男人一样吗?”
胡知府瞪眼:“什么啊?”
男人对与自己同类的女人心生戒备而不自觉,李明华抿嘴一笑,不继续这个话题。
“胡大人。”她道,“我们不是在说朝廷的事,也不说女侯的事,现在是我们自己境内的事。”
她站起来。
“东南道的兵马从我们这里过境,不接受核查,还抓了我们的人,我怎能不问?”
“抓的不是我们的兵马,是楚军。”胡知府也纠正她,神情郑重,“明华小姐,这是东南道跟女侯之间的事,我们不要插手。”
李明华默然一刻,还是摇头:“不,在我们境内发生的事,就是东南道跟我们的事。”
说罢迈步向前。
“来人,召集兵马。”
侍立的婢女们跟上,给她披上斗篷,一面快步往外奔出,一声声传令。
衙门外马蹄乱响如同急雨骤至。
胡知府跺脚“明华!”追了出去。
夜色笼罩时,密密麻麻的火把亮起,围绕着一座堡寨。
这座堡寨位于山谷间,孤零零独立,似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但此时此刻,它被无数的火把围绕,恍若海中的小船,随时能被掀翻。
“开门!”
“开门!”
吼声如海浪不断的扑打过来,黑夜掩盖下少了几分凶猛,听起来有些欢快。
土蝗趴在土石后,对着外边重重的吐口水。
“老大。”一个卫兵挤在他身旁低声道,“就算我们不开门他们也能过去,现在还非要我们开门才肯过去,卫军都这么守规矩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