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花了九牛二虎之力,全福才终于哄定了那个完全听不懂一切迂回曲折明示暗示的首辅夫人,不但如此,他最头疼的是首辅夫人心大得居然让他每天夜里给她吹箫伴眠。
“哦,我哪里会知道啊,还不是你们大人说的…”艳眉忙寻一由头堵了过去,接着又忙让全福下去准备晚膳了。
全福一边走出小院子,一边挠头。他不记得自己有跟大人说过这事啊……
柳艳眉看着全福给她准备好的一套金线银丝绣的大红嫁衣,那上头繁复得让人眩晕的图案,璀璨夺目的宝石镶缀,似乎比上辈子那套嫁衣还要隆重华贵。
她的房间是已经布置好的挂满喜庆红绸的房间,屋里的摆设装饰竟然与她在麒麟寨青瓦舍的闺房如出一辙。
原本她上辈子出嫁前就很遗憾没有在自己闺房正儿八经地装扮出嫁,而是被人捆着扔花轿上的。这回虽然在荒野隐秘处静静等人安排花轿来抬,倒是有种正儿八经出嫁的感觉了,只是,这回她脑子没有犯糊涂了,清楚知道自己只是“权宜之下”,才嫁的人。
艳眉轻轻把玩着窗前垂挂的珍珠帘子,还有一室随风飘起纱帐,倒是她小时候对出嫁全部的幻想。
临晚时分,艳眉沐浴过后想出院子散步,就看见自家爹在小院子里对着一脸苦不堪言的全福四下扒摸,那情形跟初次见少年梁聿铖时有些相像。
“啧!啧!小子,你这身架子不错,跟着我练武的话会有造化的…”
“爹!你又没事乱摸人做啥?”艳眉没好气地跑过去打算给这个印象中斯文乖顺的小厮解围,她估计全福初次见她这鲁莽的山匪爹该有些适应不良的。
“你还是我闺女么?把你爹说得跟老流氓似得。”
“你本就是老流氓好吗?”
全福文气恭顺地端着托盘站在一边,微笑地看着父女俩互相耍嘴皮,安静地候着。
末了他见父女俩斗得差不多了,才走前去,将托盘推前:“柳小姐,这是女四书,普通大户女子及笄嫁人前,都必定熟读此四书。”
柳艳眉摸了摸书皮,连扉页都没翻,就紧接着倒豆子般将《女诫》的内容一字不差背了出来。
待她一口气背完最后一句“在彼无恶,在此无射。其斯之谓也。”时,她难得看见昔日遇大小事波澜不惊的全福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好了,下一本,内训吧。”艳眉接着拨开那本女诫,继续将内训的内容一字不漏诵了下来。
全福越来越惊讶。
他原本不过是想起梁大人嘱他要将柳小姐伪装成京郊一位柳员外的千金嫁入梁府,于是他便想尽一切由内而外需要掩饰需要注意的地方,心想这女四书约莫是柳当家这种洒脱不羁惯了的人家最不可能让自家闺女去背的东西,为了安全起见,这才费力去找了来,打算在婚前抓紧时间让柳小姐过目一下,就是时间仓促背不出来,只要有个大致印象就成。
刚才端着四本书来找柳小姐时,全福还在踌躇着若是这柳小姐是个目不识丁的那该如何是好呢,因为他们大人只告诉他,要娶的姑娘是从寨子出来的啊。
等艳眉最后背《女范捷录》时,她舔了舔干裂的唇,“全福,能不能给我端杯水来我再背呀,嗓子有些干…”
终于反应过来的全福连忙搁下托盘,有些手慌脚乱跑出不远的小厨房给艳眉端了茶水。
“是小的办事不妥!请柳小姐恕罪!小的不知柳小姐自幼习读女四书…”
“不,”柳艳眉眨眨眼睛,以为又是自己粗神经得罪人了,无辜道:“我也只以前随意翻了一下,没有自幼习读,所以你不必自责。”
其实柳艳眉也不过是上辈子嫁过去梁府,全福交给她四本女四书时,草草翻了一遍而已。只是那时候全福交给她女四书不久后就找她要了回来,说是不必看这些了,那时候他的表情有种刚被训斥完的丧气。
“就…翻了一下??”全福有些讶异,只是他也很有分寸地没有深挖下去。把满腹的惊惑咽了回去,便回头继续准备几日后花轿迎门的事宜了。
“闺女…”艳眉爹贼兮兮地靠过来,附在艳眉耳边神秘道:“爹瞧着这小伙子骨骼不错,跟你几位哥哥能有一比了,虽则还是比铖儿差了大半,但胜在那小伙跟咱们算是门当户对呀!”
“爹你说啥?女儿咋听不懂??”艳眉有时候觉得她爹说话莫名其妙。
末了她爹还拍了拍她肩膀,语重深长教诲道:“女儿啊…早些时候开始替自己打算呢,总比到时候手忙脚乱来得强。”
第16章
花轿临门前一夜,柳夫人在临时布置的出嫁房里充当好命婆给女儿上头时,心疼得眼泪都滚落下来。
“娘的小嚷嚷哟,因为情况特殊,没有三书六礼,也没有准备给你的陪嫁,委屈你了…”
艳眉从铜镜中窥得母亲落泪,连忙转身抱住了母亲好生安慰:“娘!你说的什么傻话呀,女儿出嫁已经带着最贵重的陪嫁啦,明儿你爹跟哥哥们都充当我的陪嫁出门啦,我是天底下第一个能携家带口出嫁的姑娘了…”
柳夫人听着女儿的俏皮话,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随即将发髻上一根玉簪子取下,讲手腕一对白玉手腕取下,尽数戴在女儿身上道:“女儿,逃亡的时候,娘身上的首饰都弄掉了不少,如今只剩的这两件,是你太外婆留下来的,不值当多少钱,却是上好的冰白玉。”
艳眉笑着推拒,却被她娘抹着眼泪不许她脱下,“争什么争!娘的东西以后还不都是留给女儿的吗?你要是日后嫌弃不戴了接着扔给你儿女得了!”
“那娘现在是嫌弃不戴了是吗?”艳眉两弯水眸盈盈。
正说着话,她的房门又被推开,原来是几位兄长和她爹进来了,大哥将怀里仅剩的几枚大元宝作为嫁妆给了她,二哥将他最珍惜的随身带着的月虹宝剑赠给了她,三哥将日前才练着的一本亢龙十八式武学秘籍给了她,她爹身无分无、手握的寸铁也不值钱,便将颈项间挂了些年岁的平安符依依不舍地解了下来,塞到了女儿手中。
都不是些特别贵重的东西,在那种情况下紧急逃了出来的,所带的也不过是日常惯带的贴身之物。可这些,却被他们毫不犹豫地作为了嫁妆物给了她。柳家最小的女儿。
柳艳眉热泪盈眶,再次深刻地认识到,有大家守在她身边的日子,才是她一生的幸福所依。
幸而大牛哥娶她不过是做做样子而已,她决定,等寨子的事情重新走回正轨后,她就与大牛哥和离,觅一个听话的上门女婿,然后长长久久地伴着她亲爱的家人。
众人离开,又剩下她独自留在房间时,艳眉小心翼翼地收起了这些“嫁妆”,抹了抹泪,走到窗前推开帘子,看到了外头葱葱茏茏的夜影中,一轮又大又圆的盈月挂到了上头。
明天,她就要坐上花轿,重新回到上辈子那个“圈养”了她后半辈子的牢笼里了,虽然她知道,这回不怕有爹娘兄长在,终有一天自己能再次出来的,但此刻心情还是不可遏制地紧张了起来,睡不着了。
彷徨心神不定之际,一曲熟悉的箫韵穿透夜风,撞进她耳。
是全福的箫声!艳眉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
上辈子每每噩梦盈盈,她全靠这一曲曲宛转悠扬的仿佛在忆记往事的箫声,就慢慢能安稳心神入梦了,这已经成了入眠的必备步骤,只要哪晚缺了全福的箫声,她肯定难有一眠。
艳眉倚在窗棂前,闭上了眼睛扬起了唇角专心倾听。
一曲简单箫乐将旋律重复吹奏了无数遍,直到窗棂前立着的佳人终于倦极,往榻上一挨就酣然入眠,那箫韵才渐息下…
原来大人不让他佩戴玉箫,是为了柳小姐…全福隐在昏暗处,看着树影间那个衣袍翩飞,举手投足间风姿绰约,临风玉树的俊逸男子,心里暗想。
男子轻轻放下长箫,唇角抿起。
他突然想起了上辈子,他得知艳眉夜半翻墙过去就为了听全福吹箫后,便勒令全福以后不许夜间吹箫了。
而他也苦练了数日,终于将全福的那首曲子模拟下来。
也就他嚷嚷那么笨,才听不出这天差地别的箫曲不是出自同一人吹奏了吧?竟然以为那夜夜在她窗前吹奏的是全福。
所以这辈子,他不允许她先听见全福的箫声,便在安排全福出来办这些事时,将他随身带着的玉箫摘了。
“大人,给柳小姐准备的嫁妆,你让小的去办就得了,不日就是大人的婚礼,何必如此周折?”这时全福上前一步说。
全福真的服了他主子,从京郊的这处距离京城新置办的梁府,少说也有六七十里的路,这快马一来回就是一夜了,他主子竟然给柳小姐亲自置办嫁妆,连夜赶了过来,就为了躲在密林远远看佳人一眼,吹奏安眠曲一首?
“小的明白了,大人对柳小姐真好。”没有等到他家大人的回应,全福已经识趣地不去打扰他,默默地退下连夜仔细给柳艳眉整理好嫁妆物。
他们大人,若然不是爱这位柳小姐爱到入了骨髓,便是中了这世间最痴情痛绝的情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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