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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后我死了 完结+番外 (渲洇)


  钟长生,他曾在褚谧君身边见过这人。此人不仅是个方士,还是个颇有阅历,胆量也不小的游者。曾助褚谧君扳倒楼巡的计划中出过力。
  这是个很聪明很好用的人,最重要的是,他认识褚谧君。
  新阳的办事能力不差,很快钟长生就被带到了他面前来。
  楼巡之乱结束后,钟长生从褚谧君那里拿到了一笔数目不小的金子,又在掐算一番后推断说洛阳接下来会有灾难,于是带着金子便离开了,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被新阳找到时,钟长生正在距洛阳不算远的巩县一带游荡,靠给人看相为生。新阳公主命人为他沐浴熏香又换上了一身上等的丝袍,然后才将他带到了常昀面前。
  “好久不见,先生。”常昀在他行过礼后,淡淡的打了声招呼。
  看见故人,总归是让人心情愉悦的。这人认识褚谧君,仅凭这点就足以让他欢喜。
  “那时草民见到陛下时,就觉得陛下龙章凤姿,有帝王之相,果不其然,陛下登临帝座。草民实在是无比欢喜。”钟长生谄媚的笑着,一开口便是滔滔不绝。
  这人很是矛盾,仙风道骨与市侩圆滑能够巧妙的糅杂在一起,时而让人敬佩他本事通天,时而让人怀疑他就是个骗子。
  常昀不理会他的满口阿谀之词,只是问道:“你能够看见人的魂灵么?”
  钟长生一愣,如实答道:“回陛下,不能。”紧接着又马上道:“亡魂与生人,相隔阴阳,但是陛下若有挂念之人,草民可以为陛下将其亡灵召来。”他知道平阴君已经死了,他猜测常昀就是为了平阴君而找他。
  “是真的?”年轻的帝王脸上露出了狂热的神情。
  作为一个方士,这样狂热的神色,他见得多了,当即保证,“草民不敢欺君。”
  可是接下来,常昀脸上的热情却又一点点冷了下来,“那,如果那个人没有死,你也能将她的魂魄召来么?”
  钟长生迟疑。
  “能的吧。”常昀不等他回答,自顾自的说了下去,“能的。我还会见到她的,虽然不知再见面时,她是十三岁、十四岁还是与我同龄。但我们一定还能见面的。”坐在大殿高处的帝王,一边抚摸着怀中黑猫的皮毛,一边喃喃的说着让人听不懂的话语。
  钟长生盯着他看了很久,最后叹了口气,“也许,能吧。”
  “那我……不,是朕,朕封你做侍中。”昔日远离名利的少年这时终于学会了自称为“朕”。
  “从今日起,你就留在朕身边,为朕寻找她。”
  “不论她是死了还是活着,你都要找到她。”
  *
  常昀给一个方士封官并将其请入宫中居住的事在当时并没有惹来太多人的注意。
  自古以来,多得是沉迷于神鬼之道的皇帝,最多有几个想要沽名钓誉的儒生上书劝谏了几回,见常昀没有搭理他们的意思,也就惺惺作罢。
  年末之时,来年的新年号也被定好,叫“元光”。
  元光元年正月,东赫兰正式兴兵南下,以大宣拒绝交出西赫兰王子陌敦为借口。
  陌敦出逃的事情,常昀是知道的。他记得这事和褚谧君死亡是差不多时候发生的事。以至于他怀疑褚谧君也许没死,而是跟着陌敦一起离开洛阳这样一个是非之地了。
  当然,这样的怀疑并无多少根据,他也至多是在心里猜一猜,完全没有办法查证。
  “我宣人派出使节与东赫兰交涉数次,终究未能与他们成功和解。我看了军报,东赫兰大军又一次选在了最薄弱的雁门进攻。”常昀闲来无事时,会找钟长生说会话,“你曾去过东赫兰,不妨为我说说,那儿的单于是个怎样的人。”
  “东赫兰单于是什么样的人并不重要。”钟长生神神秘秘的掐指,“重要的事,这一场战争,会给洛阳朝堂造成不小的动荡。”


第173章
  钟长生这人, 最喜故弄玄虚妖言惑众, 常常掐指一算便是某某人将有大祸——但这也是他多年以来的谋生之道, 一时改不过来。
  常昀在听他说朝堂将有祸患时并没有反驳什么,因为他知道这一次钟长生不是在信口雌黄,这位曾走南闯北见识过不少风雨的方士做出的预言不是基于虚无缥缈的天命,而是基于事实。
  数十年前, 大宣惠帝时期,赫兰人也曾大举南下,致使常氏几乎亡国。但褚相多年的辛苦经营终究还是成果显著的,至少现在大宣的国力远胜当年,不至于会让赫兰人轻而易举的兵临洛阳城下。
  外患不足惧,可怕的内部的争斗。楼氏覆灭后,北方边军的军权理所当然的成了各方势力争夺的对象。眼下是褚党独大, 北方军权自然也落到了褚党手中,但这并不代表别的势力不会蠢蠢欲动。
  同时也有不少人告诉常昀, 不可将军权轻易让给褚党,否则将有大祸。帝王之道的关键在于用人与制衡, 这都是一个年轻的皇帝需要学习的东西。而在他学会之前,就有不少人凑到了他跟前,喋喋不休的告诉他,万万不可让放任褚党势力在对赫兰的战争中继续壮大。
  “陛下最好能借着这一战的机会, 扩充己身的实力。”借着推举名医为常昀调养身体的名义,新阳频繁出入太和殿,同时趁机劝说常昀。
  常昀一只手抱着猫, 一只手翻阅着近年来北境赋税与粮草储备,神态倦漠懒散,好似全然不曾将新阳的话听进去。
  “陛下——”
  常昀总算抬眸看了她一眼,“若想效仿古时贤臣直臣,便去自己找根柱子撞个头破血流再同我说话,不然你让人抬口棺材到我面前也行——置死地而后生,这才是直言劝谏该有的态度。”
  新阳被他这一番冷嘲热讽堵得话都说不出口。
  “堂姊让我勿用褚党,让我花心思培养自己的势力,那我问问堂姊,我该用谁,能用谁,又如何保证我用的人足以担负大任?”他语速不紧不慢,然而就是有咄咄逼人,让对方无可反驳,“堂姊知道如何行军布阵么?熟悉北境山川险要么?知道打一场仗需要耗费多少人力物力么?”
  新阳当然不知道。
  她生于绮罗堆,长于锦绣从,目光停留于洛阳一隅,千里之外的战场,她一点也不了解,也不会因将士的生死而有所触动。
  “行了,我知道堂姊是什么意思。”常昀将手中厚厚的卷宗收起,“堂姊是担心我,对么?”
  “那是自然……”
  “可我不明白堂姊为何如此关心我。”常昀的声音忽然冷了下去,“堂姊难道不是相国的外孙女么?”
  新阳咬住了自己的下唇,直到有鲜血在口中悄悄弥漫,她才清醒了些许。她不是褚家的外孙女,不曾流着这一家的血,然而这是她的隐痛,她不打算说出口,出口了常昀也未必会信。
  因此她只说:“妾与陛下,出于同源。”
  常昀低头梳理着黑猫的皮毛,意味不明的笑了一下。
  新阳捂住嘴,好似忽然间就克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爆发出了一声低低的哽咽,“还望陛下振作,我那命苦早夭的表妹见到陛下而今这幅样子,也能安心——”
  “好端端的,为什么要提起她来。”常昀总算抬头看向了新阳。
  新阳惊慌了一阵,低下头去什么也不肯说。
  这样的反应,就好像她其实知道褚谧君是怎么死的,并且褚谧君的死还与褚家有关,她迫于压力不敢说出口,但暗地里却又希望常昀能够为死去的褚谧君复仇。
  每当面对新阳时,常昀都会变得有些疑惑。他发现自己无法猜透这个女人的想法,揣测不出这人真实的性情。
  因为他会新阳一直很少有接触的缘故,他并不知道真正的新阳是什么模样,按理来说不该怀疑现在的她。但是不知怎的,每回与新阳相处,他便会感到一阵不安。以真心实意待人和以虚情假意哄骗,这两种态度有很大的不同,就算是再精湛的演技再完美的谎言,也也终究还是会露出一线破绽的。
  他天生对人的情绪有种敏锐的感知,所以才能发觉新阳情态中的不自然。但他也不想去点破什么,一则是他现在思绪一团乱麻,也不能确定自己对新阳的判断是否正确;二则是新阳还对他有用,他没必要和她闹僵。
  其实新阳所说也并无道理。褚党权势太盛,如同一株参天巨木,遮蔽了阳光。借着北方战争的机会发展自己的势力的确是不错的选择。
  这样想着,他开始注意那些既有军功,又职位并不显赫的武将。设法拉拢他们,再趁机予以提拔。
  这些行动,并没有脱开褚党的监视。他做什么,褚相都一清二楚。
  但褚相并不插手阻止,像是全然不曾将他放在眼中。
  不过这也或许不全然是出于对他的轻视之心,褚相之所以不理会常昀暗中的动作,是因为他病了。
  这一点也不奇怪,他本就是年近八旬的老人。他只看得见案头堆积如山的政务,忙碌于调粮、点将、征兵,却看不见自己的身体正在一日日的衰朽。妻子死去、外孙女早夭,褚家就是一座空荡荡的荒园,没有人照顾这个伶仃孤苦的老人,他终是在元光元年三月的某一天病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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