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婆子原是去过孟府给她送请帖的,一见她面,甚是热情,忙道:“哎呀,傅姑娘来了,来得正好,我家姑娘正伤心呢。”说着,一溜烟地回去报信了。
不多一会,江宜男的身影便出现在门口。
傅清宁见她形容清减,眼圈红肿,像是刚刚哭过的样子,心下吃惊,说道:“我从林家门房那里打听的消息,明日一早我就要坐船回蓟阳了,所以特来和你道个别。”
江宜男也很意外,“怎么这么匆忙?我这两日乱糟糟的,也没头绪,还想着过两日给你递个信儿。没想到你这么快就要回去了,你订的是哪条船?”
傅清宁道:“说来也巧,我家铺子里的掌柜从明州进货回来,包了一艘船,正好经过这里,我二哥知道了,问我要不要随船回去。我想着是自家的船,虽是载货的,总要比别家的方便一些。”
江宜男道:“那就好,自家的船比客船要稳妥多了。”
两人到屋里坐下,江宜男叫丫头泡了茶,傅清宁问道:“怎么突然就搬家了?”
江宜男叹道:“不搬不行呢。本来我爹对这宅子并不满意,要再找一个好的,只是时间苍促,一下子到哪找好的去,只能在这里先将就着。”
傅清宁疑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江宜男叹了口气,“我娘差点落胎了。”
傅清宁大吃了一惊,忙问何故。江宜男喝了口茶,缓缓道来。
原来江举人一家在女婿林淮家住着,本来也还算和睦,江举人手头有钱使得大方,又是举人身份,亲家对他们一直都是客客气气的。偏偏那日双胞胎满月,来了几个林家的族人,其中有个亲戚看上了江宜宁,托了林太太说媒。
那亲戚是林家嫡支,在孟州颇有势力,林淮一家向来是仰其鼻息的。他们有意结亲,林淮的爹娘自是千愿万愿的,过来和江举人夫妇千般好话说尽。
江家夫妇想着亲家介绍的应该不会太差,况且林家是孟州望族,家境也匹配得过。不过为了郑重起见,江举人还是找人打听了一下,才发现男方自小便有隐疾,据知情人透露,怕还不是小病。
江举人夫妇是疼女儿的,自然不会把女儿往火坑里推,只说还想将女儿养两年,很委婉地将亲事回绝了。
林老太太没做成亲,又怕得罪了本家,说话难免有些不好听,有一次指桑骂槐的连媳妇都埋怨上了。
江太太当晚就气得下面出红,幸好请了个妇科圣手,喝了安胎药才勉强保住了。
江举人是个有骨气的,一怒之下当日就找了宅子搬家了。江太太也不敢再动气,小心翼翼地保胎,这几日连饭都是在床上吃的,不敢多动一下。
傅清宁听了道:“岂有此理,这算什么亲家,倒是仇家了。”
江宜男叹道:“不过是权势动人心吧。只是苦了我姐姐了,她是江家媳妇,夹在中间进退两难。幸好姐夫还向着她的。唉,这几天我娘没少掉眼泪,偏大夫又说不能动气。”
傅清宁道:“再怎么说,也是你娘的身体最要紧。”
江宜男点头道:“可不是吗?我也是这么劝我娘的。”两人聊了一会,傅清宁又去见过江举人夫妇,然后和江宜男告别,“咱们回蓟阳再见吧。”
江宜男忍不住落了泪,嘱道:“别忘了写信来。”
第13章
傅清宁到了巷口,见她还站在门外,便挥了挥手,直到她进去了,才往自已的马车走去。
刚到车身旁,她突然看到原先指路的那少年陪着一个高高瘦瘦的中年男子走了过来,那男子手里拿着卦旗,背着卦包,正是当日在城隍庙算卦兰草从他手里买过符纸的那个简相士。
傅清宁见到他,突然想起一桩心事来,开口唤道:“简先生请留步。”
简相士一抬头,只见一个陌生少女站在一旁,不禁诧异,“姑娘有何贵
干?”
傅清宁忙道:“我想请先生测一个字。”
简相士目光微闪,“不好意思,姑娘,我已收摊了。我一日只测十人,如今已经满了,姑娘要测字,明日到城隍庙吧。”
傅清宁伸手拿出一锭碎银子,“我明日便要离开了,还请先生破例一次。”
简相士看了看她,又看了看银子,“也罢也罢,念你一片诚心,我便破例一次。不知姑娘要测何字?”
傅清宁道:“昀,日匀昀。”
简相士眼神微微一缩,“不知姑娘要测什么?
傅清宁想了想,“吉凶吧。”
简相士追问道:“敢问姑娘贵姓?”
傅清宁有些疑惑道,“这和我姓氏有关?”
简相士点点头:“正是,”
傅清宁便道:“我姓傅。”
简相士沉吟了片刻,拿出铜钱卜了一卦,说道:“姑娘放宽心,对方有惊无险,可安然渡过难关。”
傅清宁心下略安,又问,“请问先生,我和他可有——呃,可有相见之期。”
简相士一笑:“将来自有相见之期。”
傅清宁追问道:“那会是什么时候呢?”
简相士道:“以卦像看,尚不分明,但不会太久,姑娘只需耐心等待。”
傅清宁心下略觉安慰,坐上马车走了。
那一旁的少年看得呆了,“简先生,大哥的名字不就是昀吗?难道她是要找的人是大哥。不会这么巧吧?”
简先生抚须一笑道:“天机不可泄露也。”
那少年撇了撇嘴,说道:“简先生你就别这么神神秘秘的,人家都说你的卦灵,我卫明可不信,反正吧,一会回了家,我问大哥去。”
两人走进巷子,在一座青砖瓦房门前停了下来。
卫明先推门进去,“大哥,我们回来了。”
屋里头坐着一个黑衣少年,正拿着一块棉布擦拭一柄长剑。剑锋冷洌,光亮如镜,映着他俊秀的眉眼,带着几分锐利的寒气。
听到脚步声,卫昀头也没回,只是说道:“你回来就回来吧,大呼小叫做什么?”
卫明道:“大哥大哥,你和你说件事情,刚才外头有一个姓傅的姑娘,找简先生测字,你猜她测的啥,就是你的名字,昀。”
卫昀微微一愣,那少年还在问,“大哥你有认识姓傅的姑娘吗?我看她长得挺好看,说话也和气,请简先生算卦,一出手就是一锭银子,足有二两重,看着也不是个穷的,我看呀,比以前找你的那些姑娘可好多了。”
卫昀皱了皱眉头,“你胡说什么呀,我不认识她。”
卫明还在叨叨:“哎,多可惜啊,要是认识就好了,大哥你这个岁数,也该给咱们找个嫂子啦。那样子,也有人洗衣做饭,缝补衣衫,知冷知热的。”
他说得高兴,便摸着头嘿嘿笑了起来。
卫昀站了起来,在他头上狠狠拍了他一巴掌,“臭小子,做什么美梦呢,还不快做饭去呢。”
卫明痛得一呲牙,见他黑着脸,赶紧着就跑了。
简先生紧跟着进来了,他放下卦旗卦包,低声道:“阿昀,夫人托我和你带话。”
卫昀目光一冷,“她说什么?”
简先生道:“夫人让你把东西亲自带回去,交别人手里她不放心。”
卫昀冷笑道:“当时已经说过了,这是最后一次,夫人别是忘了她的亲口说过的话吧。”
简先生脸色一变,突然又放缓了口气,“阿昀,夫人她也不容易,她总是你的——唉,这件事情,也并不是她一个人的事,你别忘了你的身份。”
卫昀道:“怎么,现在说起我的身份了。实话说吧,要不是我还记着这个身份,我根本不会帮她的忙,给自已惹这么大的麻烦。”
他说完便不再开口,继续擦他手中的剑。
简相士心下暗叹一口气,想要再劝几句,嘴唇动了动,终究还是没有说再开口。
回到香樟苑,兰草己把行李收拾得差不多了。她见自家姑娘回来,便道:“姑娘,刚刚瑾姑娘派人来过了。”
傅清宁哦了一声,问道:“她有什么事?”
“说是请姑娘去什么诗会?”
傅清宁道:“明日就要走了,还参加什么诗会,可算了吧。”
兰草笑道:“我就是这么回的。”
到了晚上,两人洗漱完毕,正要早早上床休息,突听外头有叩门声,兰草便问,“是谁呀?”
敲门的开口说道:“奴婢是瑾姑娘屋里的,瑾姑娘派奴婢送了礼物来。”
兰草出门一看,又是瑾姑娘身边的那个丫头。
那丫头轻轻一拂身,说道:“我家姑娘知道表姑娘要走了,特来送表姑娘一份礼物。”
兰草拿了礼物回来,说道:“姑娘,瑾姑娘派人送来的。”
傅清宁打开外面包着的软缎,只见里面包的是一本女诫。她对这类书并不感兴趣,平时也不会去读,不知道孟瑾特特送过来是何用意,毕竟平时她们并没有什么交集,连话也没有讲过两句的。唯一能想出来的是那日她讥讽了孟琳,大约孟瑾是替她打抱不平来了。
她皱了下眉头,说道:“丢了吧。”
兰草奇道:“真丢了?”
傅清宁点头:“真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