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梦低下头,藏住眼梢一霎而逝的促狭笑影,闪烁其词:“算是吧。”
莫三刀仍不满足:“为什么骗他们?”
花梦模棱两可:“想骗了,到了可以骗的时候了,不骗都成了一种辜负了,于是就骗了呗。再说,男女之间,又哪有那么多正儿八经的骗,非要较起真来,海誓山盟,信誓旦旦,岂不也都成了骗?……”
莫三刀一字字地听进耳里,只觉她深谙此道,脸色又冷又沉,回味着“辜负”、“男女之间”、“海誓山盟”等词,再按捺不住,轻吼:“你以前到底有过几个男人?”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小天使“卡萨克罗萨野兽”灌溉的10瓶营养液、投的1颗地雷!
——
小梦:“今天终于也轮到你做柠檬精了。”
三刀:“……”
——
PS:小梦没有情史,伪老司机,真小白兔,最擅长:骗人。
第63章 水含烟(二)
一线天光自夜幕尽头闪来, 繁星坠落,白昼睁眼。
白彦屈膝坐在地宫外秋草丛生的山坡上,霁青色的衣袍随风摆动, 如漆发丝拂乱视野, 遮蔽了极远处一片如梦似幻的金色飞檐。
疾驰于墨林之中的两道黑影腾空跃下, 悄无声息落于他身后, 正是玄凤与先前被鬼婆婆派去接阿冬的那名影卫——朱雀。
白彦于是收回视线,起身, 在地宫门口截下了二人。
玄凤抬头,望向熹微之中这双微冷的凤目,依旧是公事公办的口吻:“借过。”
白彦如若未闻,只看阿冬,她似乎被喂了迷药, 乖巧地沉睡在青雀怀里,微张着嘴, 酣然地吸气,呼气……
好一副享受模样。
白彦轻哼了声,像是不满意她竟这样恣意似的,冷淡开口:“把人给我。”
玄凤眼底愠色一闪而没:“恕难从命。”
白彦也不啰嗦, 上前便去拿人, 心知玄凤要阻拦,早已一掌向她打去。
抱着阿冬的青雀猝不及防,一愣之下竟给白彦得手,玄凤虽躲开那一掌, 却到底气愤不过, 回身便劈掌攻来。
白彦眼也未抬,一只手臂抱着阿冬, 一只手臂与她缠斗一处。玄凤自幼练习各门暗器,擅长远程袭人,这等近身搏斗之功力自然不及白彦,盘过数招,渐渐败下阵来,被白彦一掌击退。
“玄凤姐姐!”青雀慌忙将她扶住。
玄凤锁紧眉头,素来寡淡的脸上带了一抹狠色,便要去取绑系在大腿上的判官笔,头顶忽然传来鬼婆婆的喝止:“住手。”
玄凤与青雀皆是一愣。
仰头看去,鬼婆婆正坐在地宫入口上的一块灰岩上,神态肃然,两人忙跪地行礼。
鬼婆婆淡淡地道了声“起来”,略显惫态的目光投向白彦:“宫主虽醒,萱娘却未必会放过这娃娃,我准备等天黑后去摘星台探一探,白公子同我一块,还是留下来守着她……”微微一顿,金杖在地上敲敲,“和里面那俩。”
白彦垂落眼睫,掩去了眸中的沉吟之色:“愿随婆婆同往。”
鬼婆婆轻轻一笑,从灰岩上跃下,向玄凤及青雀吩咐:“弄些吃的来。”
玄凤颇为隐忍地点头,复看白彦一眼,方领命去了。
***
石室内,火光暧昧。
花梦望着朦胧光线里莫三刀冷肃的脸,耳畔又回荡起他刚刚怒气冲冲的那句话,脑袋里竟然有些空白。
片刻,她方镇定下来,继续低头给他缠纱布:“你是不是觉得,你也被我骗了?”
莫三刀本想讲“你骗我骗得还少?”,却又偏开了头,鬼使神差的不愿接话。
花梦眼里一片平和,娴熟地把纱布的结打上,坦诚道:“你不用生气,我没有骗你。”
莫三刀紧抿着唇,仍然不肯回话。
花梦道:“我是真的喜欢你。”
这一句,有如雷声入耳,又有如苦行于荒漠中的人,于濒死之际骤然得了口甘泉喝,莫三刀的喉结滚动了几下,低下头,睁大眼,努力地想去看清她脸上的表情。
花梦如他所愿,把脸庞扬起来,与他四目交接。
莫三刀的呼吸猛然间一滞。
花梦轻轻道:“不过,也就只是喜欢而已了。”
这样的跌宕起伏,令莫三刀脑中懵然了半晌,待反应过来后,内心遽然蔓延开巨大的失落,紧接着,又于失落之中生出一股股恐惧与恼怒来。
伤口已经处理完了,花梦默默地把剩余的纱布、药膏收回药箱,正要起身,手腕猛地被莫三刀扣住,整个人于失重之中倒向他胸膛。
视野里的光线骤然变黯,花梦抬头,望向咫尺之间的那双沉如渊海的眼睛,竟然有一种他要吻下来的错觉。
便在这时,石室门外有脚步声迫近,紧闭的石门“訇”一声被人推开,花梦赫然回神,向后挣开。
借着火光一看,莫三刀褚褐色的眼眸深处,竟还仍是乌沉沉的,仿佛压抑着一场没有得到发泄的雷霆与云雨。
来的人,自然是鬼婆婆与白彦,以及被白彦抱在怀中的阿冬了。
莫三刀深吸一气,低头看了看自己空掉的掌心,又抬头看向那几个罪魁祸首,脸色自是很不好看。
鬼婆婆慧眼如炬,且不说莫三刀那一脸的欲求不满,单单是花梦那面红过耳的女儿情态,便已经让她洞察了大概。
“哼。”忍不住一记冷哼。
花梦心头正乱,突然被鬼婆婆嗤这一下,反倒恢复了镇定,那些积攒在心底的抵触、怨怼亦随之腾升起来。
鬼婆婆显然没想到她醒后会这样看自己,当即骂道:“你那是什么眼神!”
花梦眉间轻蹙,漠然地别开了头。
莫三刀咽了口唾沫,不得不开口替鬼婆婆辩解道:“你被毒虫咬伤之后,是我师娘救了你。”
花梦自然一怔。
莫三刀迎上她探究的眼神,语气里竟有一丝温柔的安抚意味:“她不会伤害你的。”
却也不知是在安抚花梦,还是那厢窝着火的鬼婆婆。
花梦略一沉默,低头收好散落在石榻、地上的物件,关上药箱,起身在石榻上坐下:“那是因为,我对她来说还有用吧?”
莫三刀当然没料到她会这样回答,一震之后,去看鬼婆婆,却见鬼婆婆压下火气在石案旁坐了,很神闲气定地道:“你倒是把自己的身价抬得挺高。”
花梦自知被损,却毫不在意,随口反诘道:“跟如今的合欢宫比起来,还是望尘莫及。”
她并不知宫中生变,鬼婆婆眼下已为人鱼肉,只当自己与峨眉、武当大部队走散全系她从中作梗,心下自然不怀好感,加之对哥哥一事不能释怀,故纵知被她救下一命,也仍难消芥蒂。
鬼婆婆轻哼道:“身子板不见得有多强,嘴巴倒是厉害。你既知道我合欢宫眼下身价正高,就该明白,我即便拿了你,也威胁不了那些对盟主之位垂涎三尺的家伙。换句话说,你对我而言,非但没有一点儿用,反而是个累人的包袱。我看在我徒儿的份上,救了你这包袱一命,你不道谢便罢,反倒阴阳怪气,趾高气扬,这蓬莱城的家风,可真是让我受教了。”
花梦到底年轻,招架不住这夹枪带棒的一番攻势,涨红着脸“你”了一下,羞愤之中竟难以措辞。
莫三刀被夹在二人中间,既不愿冒犯鬼婆婆,又不忍看花梦吃亏,简直度秒如年,焦头烂额。
便在这艰难时刻,暗影里突然响起一记啼哭,三人循声看去,竟是白彦把阿冬给弄醒了。
鬼婆婆皱眉道:“好端端的你掐她干嘛?”
白彦把手从阿冬那肉团一样的脸颊上拿开,一语惊人:“看看死了不曾。”
“……”三人默然。
阿冬本是被灌了迷药的,冷不丁给白彦重重掐醒过来,脸颊上当即红了一大块,一时窝在白彦怀里上蹿下跳,哇哇大哭,换作平常,必然要遭来极为猛烈的斥责、嫌弃,可这回白彦却像发了慈悲似的,格外大度温柔。
只见他宽大的手掌在阿冬后背上轻轻地拍,安抚着哄了几下,待阿冬的哭声渐渐消停下来后,又石破天惊地问她:“吃不吃饴糖?”
阿冬泪汪汪的眼里登时冒出星星来,乖溜溜地把脸上泪水一抹:“吃。”
白彦忍俊不禁,自怀里掏了用油纸包着的饴糖来,给阿冬拿出一块,送到她嘴里吃了。
阿冬含了糖,一个腮帮子鼓鼓的,满足地眯起眼睛来,朝白彦笑。
这糖还是上回大船泊岸采办时,码头上卖饴糖的小贩见他独自带着孩子,硬卖给他的,幸而还剩一半,拿来哄人,实在能省下不少麻烦。
白彦把沾了糖的指腹放在唇边舔了下,便要收起油纸,阿冬忽极快地从那里边又抢出一块来。
白彦眉间一蹙。
阿冬到底是个极有眼色的,一怔之后,立马谄媚地把糖块往白彦嘴边送去:“阿彦也吃。”
白彦眼底涌起一丝狡黠笑意,旋即微微张唇,那块奶油色的饴糖便缓缓被阿冬拿手送入了他的口中。
阿冬含着自个那块,又看着白彦那块,舔舔嘴:“甜不甜?”
白彦一勾唇,声音慵懒:“甜。”
“……”边上三人又默然。
莫三刀清清嗓子,目光已不知不觉到了花梦身上,见昏暗的火光之中,她抱着双膝垂眉而坐,脸上罩着一层淡淡的落寞之色,便鬼使神差地向白彦讨要道:“白眼狼,给我来一块糖。”
白彦斜飞的剑眉微不可见地一挑,直接把剩下的一包糖的封口拢紧,继而向花梦扔了过去。
花梦接了糖,莫名其妙,抬眼去看白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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