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禾晏还是自己出钱去买了些东西,托人让给王霸他们带去,顺便给几位教头送了年礼。他们在城外的营地里,年也只能跟着兵士们一道过。初十她就要出嫁了,禾晏想让肖珏准他们告个假,石头一行人都是跟着她从凉州卫一道走到现在的朋友,禾晏想请他们一道来参加自己的喜宴。
不过自打那天同楚昭见面肖珏出现后,这几日,她都没看到肖珏。想来是忙着鸣水一案后面的事。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隐隐可听见远处爆竹烟花的声音。今夜没有下雪,是个晴朗的夜,禾绥把桌子搬到了院中,叫禾晏他们来吃饭。年夜饭禾晏本来也要帮忙的,被禾绥拒绝了,禾绥道:“年一过你就要出嫁了,怎么还让你干活,坐着!晏晏,你只管吃就好了。”
禾云生暗暗地翻了个白眼。
一大桌子菜,连带着青梅,也不过四个人,却放了五双碗筷。那双空着的碗筷,是过世的禾夫人的。
禾绥给每个人都倒了一小杯甜酒,这是他做护卫时,主人家送他的年礼。禾绥端起酒杯来喝了一口,看向那双空了的碗筷,目光柔和下来,又有些感慨:“如果阿慧还在的话,看见晏晏成亲出嫁,不知道有多高兴。”
“阿慧”就是过世的禾夫人。
禾晏心里有些难过,真正的禾二小姐已经不在了,然而她如今能做的,只是代替禾二小姐好好的活下去,保护禾绥与禾云生,还有青梅。
“爹,大喜的日子就不要说这些了吧,”禾云生眉头一皱,“再说指不定就是我娘在天上做神仙保佑我姐,才教她顺顺利利的嫁了出去。你看她这模样,若非老天保佑,我看这辈子也就只能在家跟我吵架,没人愿意娶了。”
禾晏笑着看他:“是是是,不过云生,我看你年纪也不小了,不知道你日后又会娶怎样的姑娘?人家姑娘又乐不乐意看上你啊?你这脾气不改改,指不定日后真的就只能在家里和香香吵架了。”
“你胡说八道,我……”禾云生立刻反驳。
禾晏托腮凑近:“哦,那你是不是已经有喜欢的姑娘了?说来听听?”
论打嘴仗这回事,禾云生从未赢过禾晏,一时气急,扭头去找禾绥:“爹,你看禾晏!”
“你姐姐说的也没什么错嘛。”禾绥永远站在禾晏这一头,“你好好跟你姐夫学学。”
禾晏正在低头尝酒,闻言差点呛住,这一口一个“姐夫”,说的倒是格外流利。
禾云生幸灾乐祸的看着她,青梅捂嘴低低笑起来。
“好了好了,不说这些了,”禾绥举起杯盏,“新的一年,希望我们都吉祥如意,好事连连!”
夜空中远远能看见烟火的余彩,新的一年快到了。
禾绥不许禾晏喝多酒,禾晏也就只喝了一小杯,有个意思就行了。倒是禾云生喝了不少,原本说好的一家人一起守岁,这父子二人,还没到时辰就趴下了。禾晏与青梅费了老好大劲儿才将他们二人给送回塌上,复又回了堂屋,燃着暖炉。
青梅搓了搓手,道:“没想到少爷和老爷这么早就醉了。”
禾晏哭笑不得,禾云生提出来的守岁,自己睡得正香,罢了,就当是帮他守了。
“你要吃吗?”禾晏递了一个烤好的橘子给青梅。
青梅接过来剥开橘子皮,拿了一瓣放在嘴里。禾家并未拿青梅当下人,不如富贵人家那么多主仆规矩。橘子有点酸,青梅眯了眯眼睛,咽下去才道:“原先不觉得,今日过年,便觉得家里人是冷清了些。老爷和少爷不在,就只有姑娘和奴婢两个人。”
看别的人家,一大家人其乐融融,热闹的很。
禾晏没觉得这有什么不好,她一个人的时候多了去,倒是没有青梅如此怅惘。反而看向青梅,点了点头道:“应该把赤乌叫来的。”
青梅一愣:“这和赤乌侍卫有什么关系?”
“有关系啊,”禾晏也拿一个橘子,边吃边道:“他前段时间日日住在这里,你没说冷清,如今他不在,你就说冷清。你这是想他了。”
青梅呆了呆,想也没想的否认:“我没有,姑娘,您别胡说。”
“其实也没什么。”禾晏把剥开来的橘子皮放在暖炉边上烤,堂厅里顿时散出一阵清香,“等我去了肖家后,咱们家就你一个丫头,当然就是要跟着一道去的。介时你同赤乌抬头不见低头见,到时候就不觉得冷清了。”
“姑娘,”青梅急的跺****婢真的不是那个意思。”
“我觉得赤乌也不错嘛,”禾晏故意逗她,“生的挺好的,又是九旗营的人,日后说不准还能混个官身。而且他很听你的话呀,我看你让他扫地他也扫了,让他晾衣裳也晾了,他若对你没那个意思,何必如此言听计从?”
“姑娘!”青梅恼了,脸涨得通红,一下子站起来,橘子也不吃了,夜也不守了,只道:“奴婢没那个意思,姑娘莫要乱说话。我跟赤乌侍卫没什么。”她把橘子放回去,“蹬蹬蹬”的跑了。
“哎?”禾晏在后面追问:“不守岁了?”
“不守了!”
禾晏有点后悔,好像不该这么逗她,眼下只有自己守夜了。她将方才青梅放下的橘子捡起来,往上抛了抛,叹道:“口是心非的小丫头。”
有人的声音响起:“你懂的倒多。”
禾晏回头一看,肖珏倚着他们家的大门,正抱胸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肖珏?”她喜出望外,“你怎么来了?”又望了望外头:“你直接进来了?”
“我敲了门,”肖珏边往里走,边道:“不过,你们家也没侍卫,敲门与否,区别不大。”
这说的也是老实话。
禾晏拉他在暖炉边坐下,顺手往他手里塞了一个橘子,“吃吗?”
肖珏接过橘子,只握在手中,倒也没吃。
“你怎么过来了?”禾晏问:“不在府上陪你兄长嫂嫂?”
“吃过年夜饭,来看看你。”他道,又四下打量了一下,若有所思的开口:“你爹和弟弟怎么不在?”
“别说了,喝醉了,我把他们扶到屋里去睡了。”她望着肖珏,“你要是再来晚一步,我也就睡了。”
肖珏:“你在等我,怎么会睡?”
“我没有等你啊。”禾晏莫名。
肖珏侧头看她,神色淡淡的“哦”了一声。
禾晏福至心灵,一把抓住他的手臂,真诚的开口:“你怎么知道我在等你!我就是好不容易都等大家睡了才等到你的!眼下都没人了,正好……”
“正好什么?”
“正好……”禾晏本就是随口胡诌,也没编下去,一抬眼对上的就是他微亮的眸光。
“正好,请你吃个橘子。”禾晏握住他的手,把橘子举到他胸前。
肖珏看了她一会儿,侧头低声笑了。
禾晏觉得,自己可能是个诸如开心果之类的,肖珏这种平日里不近人情高高在上的,每每都被自己逗得开怀,这也是一种寻常人没有的能力。
“屋里坐着没什么意思,要不要去房顶坐坐?”禾晏热情的邀请他。
“房顶?”
禾晏抓住他的手往外走:“对!”
禾家的宅子本来就不是什么昂贵的宅子,屋顶也不算很高,轻轻一跃就上去了。她与肖珏二人并肩坐着,双手撑在身后,仰头去看远处。
朔京城的年夜里,处处都是燃放的烟花,离得太远,看不太清,只看得见亮芒如流动的星子,从长空一闪而过。
“我小时候还没去军营的时候,很喜欢爬屋顶。”禾晏道:“禾家的屋顶比这里的高,那时候我的功夫也不好,还不能飞上去,只能借着梯子。有一次爬到一半摔了下来,怕被禾大夫人发现,不敢出声,后来那一段时间,后背都很疼。”
肖珏为:“为什么喜欢爬屋顶?”
“因为够高啊,”禾晏比了个射箭的姿势,“爬到够高的地方,就可以上天揽月,手摘星辰。”
他笑了一声:“幼稚。”
“谁小时候不幼稚?”禾晏反驳,“再说了,我都好些年没爬过屋顶了。”
等投军后,住的都是帐子,哪里来的屋顶可以爬,等出嫁后,更别提了。现在想想,爬屋顶,已经是许久之前的事了。
“如果你想,”肖珏道:“以后肖家的屋顶,归你了。”
禾晏侧头看他,试探的问:“嫁过去了再爬也行?”
“行。”
“带着你一起爬也行?”
“行。”
“抱着吃的……”
肖珏打断她的话:“你想做的话,都行。”
禾晏眨了眨眼睛,低头笑起来,笑意怎么都遮不住,如漾开的水花,一圈圈放大。
肖珏扫了她一眼,似是无言,过了片刻才道:“爬个屋顶就高兴成这样?”
“那当然,”禾晏回道:“我这个人很好满足的,也没什么昂贵的兴趣,有吃有穿有屋顶爬就行了。”
肖珏笑了一下,不置可否。
“哎,”禾晏碰了碰他的胳膊,“徐相余党的事情怎么样了?”
肖珏的笑意敛去,“有一部分归了楚子兰。”
这是禾晏已经料到的事情,她问:“你的意思是,楚昭之前的大义灭亲,是故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