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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期未期 [金推] (雪满头)


  “中原有个词,叫养虎为患。不知八王子听说过没有?”
  他勾了勾唇角,“秦小姐若是不愿做这笔交易,也罢。左右那毒也不会这两年便致人死地,只会一点一点耗空了他,得几近五年之期,才耗得死人。”
  我藏在袖中的手一紧,“太子殿下中毒一事,我怎知你不是诓我?”
  “我亲自给他备下的礼,本是送他黄泉一程,只可惜他竟还能捡条命回来。若我所料不差,给他开药方的,是个江湖游医。此人虽是汉人,一身医术却是了得,被掳来后在王帐效命了几年,后来立了件功,求了个恩典,才放了回来。
  “太子中的毒,正是出自他之手。可解药所需的药材,只漠北深处,契丹王廷才得几株。少了这一味,人能救醒,余毒却是清不干净。这余毒虽不能立竿见影,可一点点耗,人总有空了的那日。
  他饶有兴趣地看着我脸色几度变换,像是猜出了我心中所想,“这游医几日前已经被扣在我契丹的王帐里,秦小姐若是想动他的心思,大可不必。”
  指甲几日未来得及修,略有些长,深深扎在我手掌中,我闭目深深呼吸了一口,睁开眼睛同他道:“好。你将解药给我,我允你十日之期。”
  他却眨了眨眼,“秦小姐当真想好了要解药?”
  我被他问得一蒙,他接着道:“那你怕是忘了,你还有一样东西在我手中。”
  我眯了眯眼,“什么?”
  他调笑道:“你们汉人说,一日夫妻百日恩,秦小姐还有结发在我手中,竟忘得这么干净。”
  “这物件儿平日确是没什么用,可等到太子登基那日,朝臣发现这未来的皇后竟还同异族男子结过亲,证据凿凿,容不得辩白,你的后位,可还坐的上去?”
  我恨不能径直将他结果在此处,“结亲?你也配?”
  “秦小姐又在问这种毫无意义的问题了。配不配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手中的结发。”他直起身子来,“你若是不要解药,将这结发要回去处理了,待得来日太子登基,你便是名正言顺的皇后,等他早逝,幼子继位,你便可垂帘听政,天下在握,难道不是极好的买卖?”
  他声音低下去,带了几分蛊惑,“要仰仗着旁人的终归都是靠不住的,爱意不过是过眼云烟,说消弭便什么都剩不下。秦小姐心怀家国,不是那牢笼中的寻常女子,也该知道,无论是什么,都还是在自己的掌控下最为妥帖。”
  我抿了抿嘴角,“当真是听君一席话,读瞎十年书。我秦家人,最讲究的不过一个忠字。”我没忍住眉眼弯了弯,“后位?让给你,你要么?”
  他脸上一成不变的笑意终于淡下去几分,“既然秦小姐心意已决...”
  我不欲再同他废话,手伸到他面前,打断道:“解药拿来,我今夜便退兵。”
  他叹了一口气,“解药我并未带在身上。我若是这时候给你,想来踏出这驿站一步,便能被万箭穿心。”
  我没言语,我确实不是单刀赴会,外面早便埋伏了人――天知道耶律战打的什么算盘,多预备些总是好的。
  他淡淡道:“秦小姐今夜亥时撤兵,我遣人子时将药送到你手上。”
  这回他还算是守信,子时刚过我便拿到了装着解药的小瓷瓶,里面只小小的两丸。依他所言,只一粒便足够,另一粒是我特意要的,没试过的药,还是从耶律战手中拿来,我怎放心给萧承彦用?是以甫一接到手,我便倒了一粒出来吃了,也没什么异样。
  带兵同父兄他们汇合,又隔了半日,我便带着解药启程回京,我心里急着给萧承彦送药,脚程也快,抵达上京这日,正是正月十五的夜里。
  我提前同萧承彦知会了一声,并不招摇过市地走东宫正门――毕竟这时候“太子妃”是病了一冬,刚刚有些好转――而是将卫队调开,从墙上翻了进去。
  怜薇早便守在此处,见我从墙上跃下,喜笑颜开地迎上来,没说两句便掉下眼泪来。
  我急着去寻萧承彦,只略略收拾了,将身上的男子骑服换下来,穿上怜薇一早备好的深胭脂红的袄裙,发都未重新挽上一挽,只是用红绸高高束起,便问道:“太子殿下身在何处?”
  怜薇但笑不语,引着我到寝殿外头,我一眼便瞧见一盏白底的花灯,挂得低,只到我胸前的高度,上头绘了一树一树的梅花,枝枝相映,连成一片。
  怜薇将我的手放到花灯系着的红绸条上,笑着道:“娘娘且沿着一直走,便能瞧见殿下了。”说罢便退了下去。
  我便依言手搭在红绸上沿着走着,隔上三步便有一只花灯,有黄沙连绵的大漠,有巍峨的殿宇,有两个人影聚散离合。大多是白底,只一盏是红底的,画了喜烛,我便明了,这该是大婚那日。
  这般绕着七弯八拐走了许久,直到一盏空白的灯映入视线,我方才抬头。
  高高的架子围了三面,每一面架子上都挂了四行花灯,远远延伸下去,灯灯辉映,亮堂一片。我草草扫了一眼,灯上画得是山水亭阁,目所能及的盏盏皆是不一样的风光。
  一片灯光当中立着一人,玄色为底金线描蟒勾云纹的大氅,同我身上这件袄裙一般颜色的深红长袍。他正把玩着上面一盏绘了满山墨竹的灯,听得我动静,回首一望。
  整一架的花灯在他身后,被风吹得轻轻摇动,满目所及皆是灯光,他眼中亮着的,却只有我的身影。
  那一霎,我在万籁俱寂中,听到了什么落定的声音。


第70章
  他在满目晃啊晃的花灯里冲我展颜一笑, 唤我道:“安北。”
  那一瞬间,我眼中什么旁的颜色都褪去到黯淡,唯独剩下一个他, 熠熠生辉。我扑过去, 被他抱了个满怀。明明满打满算也只分开了大半个月,却好像是隔了大半辈子。我抱紧了他,在他耳畔低低呢喃道:“我回来了。”
  他正要接我的话, 话还未出口, 先咳了起来。我像是陡然惊醒一般, 抽回一只手,将装药的小瓷瓶拿出来,磕出里头的药丸, 指尖抵着, 送到他口中。
  他顺从地咽了下去,一双仿佛氤氲着水光的眸子一眨不眨地盯着我看, 我忍不住踮脚吻了吻他的眼角, 福至心灵地夸他道:“有美一人,清扬婉兮。”早先学诗的时候, 背到这一句, 嫂嫂同我讲, 这句是说眼睛好看的。
  我好容易能会用一句诗,本满心欢喜地等着他夸我,却见他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 “这一句夸的,本是个女子。”
  我“唔”了一声, 点点头,旋即道:“无妨, 即便是女子,我也还未曾见过眼睛比你生得还好看的。”而后不等他反应,又问道:“你都不问我给你吃的是什么?”
  他手绕到我脑后,揉着我头发玩儿,漫不经心道:“你亲手喂的,管它是什么。”
  我默默翻了个白眼,“早知如此,我早前便该给你投毒。”
  他拉着我的手,引着我去看架子上一排排的花灯,这么一排排走着看过去,就像是看过了一程程山水。看过百八十盏,画船烟水,满城风絮,我便明白过来,扭头问他:“这上头画的可是南地?”
  他笑意盈盈地牵着我往前走着,“你若当真狠得下心来给我下毒,也便不必指望有人陪你将这些灯上头的,一一去过了。今儿个是上元节,却要拘着你,不能去灯会上头凑个热闹,我便布置了这一番,也聊胜于无。”
  我忙将这一茬揭过去,眼前正巧是一盏春风桃花灯,便驻足多看了几眼,“不是说要携冰消雪融之景以待么?你得是多没良心,才想着开了春才肯见我?”
  这灯做得精巧,浅藤条编织成了桃花形,上面绘着溪流水道乌篷船,他亦伸手摆弄了两下,“我同你之间,现下难道不是冰消雪融?”
  我瘪了瘪嘴,又接着往前走,“跟你们这些人说话真费劲,话都不肯好好说,七弯八绕,我哪里猜得准。”
  他却倏地停下步子转过身来,我本就紧跟在他身后一点儿,一时不察撞了上去,只听得他沉声道:“那便做点不用说话的。”
  我还未听明白他这话是什么意思,便觉一双温热的唇压下来,他手搭在我腰上,将我往他身前又紧了紧。
  头顶一轮明月朦胧着,我瞧了那月亮一眼,便闭上了眼睛。
  我环在他颈上的手被晚风吹凉,他似是察觉到了,拿下我手来握在手心试了试温度,又送到唇边轻轻印上一吻,嗓音已然有些哑意,低声唤了我一声。
  我眨了两下眼,抬头看他,脚下忽的一空,被他一把打横抱起,“大半月前欠了你一回以色侍人,今夜给你补回来,你说,加几倍好?”
  我警觉看向他,指着救命稻草一般指了指引着我来的红绸上最末一只空白的灯笼,“那盏灯笼不该是今夜同我一道画的么?”
  他大跨步往寝殿的方向走着,低笑了一声,“留着,明年画。”
  我窝在他胸前,也只记得这一路上花灯晃啊晃的了。
  他身上的伤果真过了这么许久都未见好全,胸前还缠着白纱布,我用手轻轻拽了拽,便被他扣住手腕,压到榻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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