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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期未期 [金推] (雪满头)


  我咽了口唾沫,“他若是就赌这七成,在主城候着呢?”这话犹如平地一声惊雷,轰然炸开在头顶上。
  大哥沉吟了好一会儿,差人快马去追二哥,又往主帐递了消息,末了吩咐我领兵十万原路返回,至与二哥分道之地――那地方倒算是折中――观望着,随时驰援。虽是费事些,可有准备总比没有来得好。
  后来这一战,打响了“秦邶”的名头。我充着表弟的身份,却忘了先借个名来,叫阵的时候只差了一点儿就把真名姓交代了出去,仓促之下只能生拉硬扯编了一个。
  七日之内,“秦邶”同耶律战较量了三回,无一败绩。虽说实则是耶律战腹背受敌,契丹王廷其余诸王子不欲放任他一人做大,明里暗里无所不用其极,比之四皇子亦不遑多让,可真传言起来的时候,便不会捎带上这些缘由了。
  也正是这时候,萧承彦亲笔书信从暗线送到了我手上,上京的旨意晚了一日,亦送了过来。
  书信字迹有些潦草,想来是他正忙着的时候抽空写的,字飘在纸上,甚至有几分虚浮。
  “吾妻安北,见字如晤。自归京来,夙夜忧思,恐事有差池而累及卿。今大事已成,大局已定,提笔又觉寥寥。......不过念卿归日,携冰消雪融之景以待。”
  上京的风云几度翻涌我是不知,只依稀听闻他一身太子朝服,应召上殿之时,朝臣脸都是白的――一小半是被生生吓得,余下那些是因着过于激动一口气没喘上来。这其中,尤以四皇子被吓得最狠,当即脱口而出一声“你不是...”又突兀止住。
  萧承彦充耳不闻,只向他父皇行了大礼,皇帝颔首示意他起来,他方起身,十分刻意地拍了拍并不存在的尘灰,意味深长地冲四皇子道:“皇弟此言差矣。国运正隆,孤身为一国太子,又怎能死于契丹人之手?”
  听到这一段时,我是很想拊掌叫好的,只是手甫一抬起来,甲胄的重量一压,我才想起来自己如今乃是秦邶,将士口口相传的那个用兵如神寡言狠戾的秦邶。狠戾这二字,我还刻意支使大哥替我拦了个小兵问,谁成想那小兵摸了摸脑袋,支吾道:“这说词不都得是成对来说,大家伙儿便抓了个词来凑成八个字。再说,秦邶将军最初沉沙谷一役,打的确是狠戾得很...”如今我便只能沉默着喝了一口水,将心跳压下去,方维持得住寡言狠戾的样子。
  萧承彦该是早早便给他的四弟备上了这份大礼,一条条罪状罗列出来,人证物证巨在,根本无从辩驳。想来他是同他父皇商量好的,半点余地也未留,就连贵妃娘娘都因教子不严被褫夺封号降为嫔位。丞相在朝中的势力这几年里本就被架空小半,此番萧承彦数罪并诉,又牵连了不少。
  只一样,且是最大的那一样,通敌叛国之事,因着手上并没有足够的证据,告发不得。好在皇上也并不是个糊涂的,多少猜得出一些,只是顾念着父子情分,兼之朝中诸多制衡,于四皇子,只将其软禁皇子府,非诏不得出,便没什么旁的了。
  贺大将军自解半数兵权,换得一线生机。至于耶律战,无论他先前打的是什么算盘,如今也随着四皇子的式微而落空了。
  父兄忙着接掌贺家被迫撂挑子的城池,以便在皇上下了新的任命时交接过去,又见我这一阵子势头正足,便将这一仗交到了我手里。父亲心里想的怕也有可怜我不日又要回到上京的笼子里,既是不怎么能输也不指望能赢的仗了,不如放手给我。不必日夜挂念萧承彦的安危,我身上忽的松快不少,且军中士气大振,正是一鼓作气的时候。契丹且战且退,又隔了两日,大军追击至契丹重城。
  这一役,耶律战终是坐不住了,亲自来迎。
  城门缓缓放下来,他一骑当先,身后是乌泱泱的骑兵。
  我第一眼就将他认了出来,这人身上总有一股让人很不舒服的懒散劲儿,像是藏了爪子的黑猫,慵懒地晒着太阳,可你若是挡了它的光,它便懒懒散散瞧你一眼,而后以你看不清的速度跳起来,一爪子招呼在你喉咙上。末了再懒懒散散瞧一眼你的尸首,餍足地舔舔爪子,接着晒它的太阳。


第69章
  我隔着面具同耶律战遥遥相望, 这时候没什么风,沙尘都是贴在地上,只战马的蹄子踏上去的时候能飞扬起一星来。就连旌旗亦是垂在杆上, 随着扛旗的士兵的微微动作而晃动。
  两军对峙, 将士皆是屏息凝气听着号令,我同耶律战一时却都没有动作。过了片刻,一丝微风拂过, 才将这仿佛僵住的剑拔弩张吹活起来。他驱马往前几步, 朗声道:“在下耶律战, 特来请教秦邶将军的高招。”一口中原话仍是极标准。
  我递了个眼神给副将,一抖缰绳,马慢腾腾往前挪了一段, □□拖在地上, 在马停住那一刹那被陡然提起一挽,收在身侧。
  耶律战似笑非笑拱了拱手, “承让。”
  话音甫一落定, 长刀的寒芒已然跃动在我眼前。我整个人仰下去,一夹马肚子, 躲过这一刀, 人已在他身后过了半个马身。手腕一翻, 人未回头,枪尖先至。电光火石之间交手了数个回合,我本就不欲与他缠斗――这局势上明显优势是在我军这一边儿的, 何必冒这个风险涨他士气?不过是三分意气想要会上他一会,意思差不多到了, 也便该抽身了。
  他又一刀逼近,在我身侧倏地止住去势, 本是横着过来的,却提上去改为劈下,我心下一惊,横枪去挡,他力道极大,硬抗于我自然是不利的,便下意识地用了四两拨千斤的法子,以柔克刚化去这一击。
  我练的秦家枪自前世被扣在上京起,路数便有些微妙变化,许是父兄不在身边指点着的缘故,萧承彦指点的那些更贴近我自个儿的情况,不同于秦家枪的刚强英气,多了些阴柔的味道,走的是借力化力的路子。这一世即便是没记起前尘那一阵儿,沿用的也还是上一世的招式。
  这招出手我便暗道不好,果不其然,耶律战噙了一抹笑,格挡住我压在他面前的枪身,却不急着挑开,适时开口道:“秦小姐,谈个买卖?”
  我又往下压了三分,枪身将将贴在他面上,“没兴趣。”
  他长刀往回一撤一挑,故作惊讶地问道:“便是解药,秦小姐也拒绝得这么干脆?”
  我抬眼盯着他,一字一句问道:“什么解药?”
  他将刀横亘在我面前,却是刀背朝向我,并未用几分力,这样一来便能稍稍靠近我耳边一些,轻声笑道:“秦小姐这眼神,像是要将在下生吞活剥了一般,可不是要做买卖的意思。”
  我将几分不耐按捺下去,又问了一遍:“废话少说。什么解药?”
  他还是一副不紧不慢的样子,“都说贵朝太子吉人天相,想来秦小姐是没见过太子身上的伤。”
  我嗤笑了一声,他又悠悠补上一句,“醒来后的。”
  又是交手几招,他抽身后退前,在我耳边留下一句“话已至此,秦小姐要是想做这笔交易,申时三刻,东南角十里外,在下恭候。”而后高声用契丹语喊了一句收兵,退回到城内。
  副将驱马上前,还未开口,我沉声道了一句:“鸣金收兵。”便一路心事重重地回了城外驻扎的营帐。
  萧承彦先前的种种不妥涌上心头,脸色动辄就一点血色也无,时不时气息便弱下去,我去探的时候却又正常起来,我瞧一眼他的伤他都要推三阻四,那时我只道是伤得重,病情反复难以好全也是有的,现下听了耶律战这话,已是信了七八分。
  只是事干重大,我不能一个人拿主意,到父兄那儿也来不及,只好用信鸽传了字条。
  消息回得极快,父亲亲笔回的信,道是以太子安危为重,既是耶律战私下向我提的,与国事不同,想来不会是什么大条目。若能证实此事拿到真解药,耶律战开的条件又不过分,我可自行定夺。
  申时三刻,东南十里外,一间破落的驿馆很是扎眼。
  我走进去的时候,耶律战已然坐在里面一张旧得仿佛随时要塌下去的方桌前,身上穿的是紧贴身的裘衣,又披了件狐狸绒的斗篷,往手上呵着气。
  我环顾了一圈,见没什么异样,才坐到他对面去,讥笑道:“我本瞧着你身子大好了,还十分遗憾,没成想还是这般畏寒。”
  “这几年调养得已然见好,没能病死了,当真是辜负了秦小姐一番惦念。”他毫不在意地收回手,拢了拢斗篷。
  我正色问道:“你究竟意欲何为?”
  他朗声而笑,“在下说了,不过是想谈个生意,秦小姐只赚不赔的生意。你秦家退兵,保证十日内不再来犯,我将解药给你。”
  我皱了皱眉,“退兵?即便我这十日退兵,倘若圣口一开,也并非我能左右。”
  他抬眼看我,“周旋十日即可。将死之人,一息便足以救命。”
  我琢磨了琢磨,想起契丹王廷里的暗流涌动,大致也明白了他的意思。不过说到底,契丹众多王子里,论军事才能是无人能出耶律战之右,这也是缘何兵权一直死死握在他手中,可要是论阴谋阳谋,耶律战早便是众矢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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