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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期未期 [金推] (雪满头)


  那舞姬缓缓抬起头看过来,我看清了她长相,手上没注意便使了力,直到萧承彦另一只手覆上来,我才惊醒。
  无他,只是底下那女子,与我长得也太过肖像了。
  我无端想起很早之前嫂嫂同我说的萧承彦的上一世,心下梗了一梗,扭头问他:“就因为她,你将这些人留在了东宫?”
  萧承彦这才仔细看了一眼底下正行礼的女子,“我先前都未曾见过她们,何故便是因为她?”说着便抬手在我额头弹了一下,“还不是见你闷得发慌,留下来给你解闷的?”
  我没吭声,他试探问道:“你这是…吃味了?”
  我瞥他一眼,“没有。”
  他低低笑了笑,“还说没有,脸都要拉到地上去了。你不欢喜这个,便给点银子把她们遣出去,你若是见那人闹心,我便叫人将她送出上京。”
  我眯了眯眼睛,又望了底下那人一眼,虽是相似的面庞,可她单是看着,身上是一股子清冷孤绝的味道,同我大相径庭。可惜经不住细看,清冷得过于刻意了。――这刑部尚书□□她出来,也是费过心的。
  我问萧承彦道:“倘若有朝一日我不在了,你待拿她如何?”
  萧承彦显然是费了好大一番劲才明白我的意思,眉毛拧到了一起,“又胡说什么。”
  我认认真真望到他眼底去,“你只管回答就好了。”
  殿上一时寂静下去。底下的一众舞姬行礼行了许久,没人叫起,自是不敢起的,只畏畏缩缩跪在地上,听候发落。
  怜薇觉出气氛不对,将舞姬连同殿上伺候的宫人一道遣了出去,顺手关上了殿门。
  我们二人僵持着,末了还是我先叹了一口气打破了沉默,我说:“罢了,我知道答案了。”实则他也已经这般选过一回了。
  他却忽的问我,“你知道我方才在想什么吗?”
  “我说想要一个孩子,确实想要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因为有了这个孩子,日后你登上后位便更名正言顺。倘若是个皇太孙最好,一举堵住那些言官的嘴,我也不必再在选妃之事上听他们絮叨,同他们争执不休。”
  “可你方才说到倘若你不在了的话,我听着心口一滞。”他方才低垂着的眉眼抬起,眼中是对我时少见的郑重,“我突然便想明白了。这些布置做不做,也并不十分紧要,因为我身边那个位子,除了你,不能是任何旁的人。不会有第二个你,也便不会有第二个人选。无论你身在何处,是何境地,甚至无论生死,那个位置只能是你。”
  他长长出了一口气,“安北,谁都不是你,谁也都不能是你。”
  往后我果真再没见过这些个舞姬,只是萧承彦会变着法儿地叫戏班子来给我解闷,也看过几场舞,都是上京的舞坊来的人。再后来,刑部尚书贪污受贿之事东窗事发,被抄了家――自然,这都是后话了。
  第二日萧承彦被留在宫中,我晌午憩了整一个时辰,醒来用了盏茶,便听得宫人通传昭阳公主求见。
  我亲出了殿去迎,远远便听得她的笑声。她身上还是件骑装,海棠红配上玄色,怀里揣了一包点心,香气我在此处都闻得到,正是我想吃的那一样。
  她奔过来,将点心递给我,“昨日里忘记买,半途折回去的时候已经卖空了,今儿个我便又去了一趟,还热着呢。”
  我眉眼弯了弯,打开油纸,随手拣了一块吃,余下的怜薇替我收了下去。
  昭阳一拍手,“瞧我这记性,最打紧的倒是抛在脑后了。我昨日里在京郊遇上一人,正是那年我们二人一起逛上元灯会那一回,我遇上的带着面具的那个男子。”
  我挑了挑眉,“究竟是何方神圣,让我们公主惦记了这么久?”
  她嘴角上扬,眼睛里闪着细碎的光芒,活脱脱一副坠入情网的模样,“改日再同嫂嫂细说,他还在宫门外等着呢,我说只送样东西进来,马上便回去的。”
  我不知为何心里倏地不安起来,问道:“你已经将身份告知于他了?”
  昭阳满不在乎地点了点头,“我本以为是遇上了歹人......说来话长,还是改日再同嫂嫂细说。”说完便急匆匆要走。
  我见她这副模样,不免起了几分逗弄的心思,说道:“择日不如撞日,既是已在宫门外,便不差这几步路了。我倒是想见识见识,究竟是什么样的才俊,才能将你迷的五迷三道。再说,就这般把人留在宫外,也不是待客之道。”
  昭阳略思索了一会儿,点头应下了。


第73章
  两人一前一后走过来, 昭阳在前领路,手中还握着缠成一团的马鞭,当真是急着要走的。
  后面这人比昭阳高出一个头来, 着一件鸦青斗篷, 宽大的兜帽将脸遮了个七七八八。脚下的步子沉稳有力,行动间颇有几分气度,怨不得当年上元灯会昭阳不过惊鸿一瞥便记挂了这许久。
  他们远远往我近前走着, 我对这人的第一印象还算不错, 便多看了两眼, 只是心头却莫名涌起了两分诡异感――就好似我在哪儿曾见过他,且还称不上是什么愉快的经历。
  走到离我身前五步远的地方,那人站定, 昭阳往前又走了两步才发觉他没跟上, 转过身去疑惑地眨了眨眼。
  我敛了笑意,看着那人一直微微低着的头抬起, 两手将兜帽缓缓摘下, 露出一张我果真见过,且恨不能啖其肉食其骨的面孔来。耶律战。
  他漫不经心地理了理自个儿身上的斗篷, 动作慢条斯理, 而后抬起眼来, 无声地笑了笑,“好久不见。”
  我几近是在他话出口这一瞬,将昭阳揽到了身后护着, 东宫的亲兵见势也不必我吩咐,登时围了上来, 四下里皆是拔刀出鞘的清脆响声。
  耶律战环视了一圈,面上仍是那种令人厌烦的散漫笑意, “何必这么大的敌意。这里是东宫,我此番是为议和而来,这难不成就是贵朝的态度?”
  我一抬手,亲兵整齐划一地收刀入鞘,退了下去。
  我挡住还有几分在状况外的昭阳,上前半步,“本宫自是知道,八王子为求和而来。只是不知,八王子竟甩下使团,孤身入我上京。果真好胆量。”求和二字的音咬得要重一些。
  他无甚所谓地摆了摆手,后撤半步,将右手握拳置于胸前,行了一个契丹的礼节,“太子妃、昭阳公主。”而后又直起身来,毫不避讳地直视我,“从前倒是未见过你穿这般的衣裳”,语气之稀松平常,活像是许久未见的故交旧友。
  可我们二人分明几月前还不欢而散了一回,也跟故交旧友沾不上一点儿关系,故仇旧恨还贴切些。
  我不动声色地在身后拉住昭阳有些打颤的手,下了逐客令:“依我大梁礼法,外臣使者不得私下拜见宫中女眷,八王子,恕不远送。”
  他仍只是笑着,分毫不恼,越过我淡淡望了昭阳一眼,“可惜,公主想来是不能赏这个脸,陪同在下赏这上京好景的了。”
  我察觉到昭阳的手握成了拳,一时没来得及劝住她,只听得她冷冷开口:“你骗我。”
  耶律战只轻飘飘一句“迫不得已”,便又将兜帽戴上,边沿放下来。
  昭阳的手猛然从我手中抽出去,我回过身去却已是晚了,她右手的马鞭被抖开,一鞭横扫过去。
  耶律战没有要躲的意思,生受了这一鞭。昭阳正在气头上,用了十足十的力道,好在她用鞭也算不得纯熟,鞭身打在耶律战的左上臂,只抽裂了衣裳,洇出一道血痕来,未伤及筋骨。
  她抬手又是一鞭,招式更见狠戾,兜头盖下,只是这一鞭却被耶律战自半空截了下来,他只手握住鞭尾,往后一掼,马鞭被绷紧,昭阳试了两回都没能将鞭子给扯回来,两人就这般僵持住。
  我喝了一声“昭阳!”,快步走到她身前,将手搭在她肩上按了按,在她耳边低声道:“他是使臣,动不得。否则不必你出手,我早便将他性命留下了。”
  她闻言忿忿松手,几乎是同时,耶律战也松开了手,马鞭“啪嗒”一声掉在地上,将地上小宫女未来得及扫的落花溅起几瓣来。
  耶律战一拱手,道了一声“告辞”,便转过身去,大跨步走了。
  他这一走,昭阳像是被抽了精气神一般,霎时委顿。我默默将地上的马鞭捡起,试着去挽她的手,“进殿里说。”
  她回过神来,苍白无力地笑了笑――苍白到就连身上那样娇艳的海棠红,都再衬不起气色来,此时这不合时宜的颜色反倒更显得人憔悴。她摇摇头,同我说:“嫂嫂,我该回去了。”说着便从我手中接过去马鞭。
  我想着这时候也确是该叫她一个人安静想想,没准儿什么时候便想通透了,即便是一时半会想不明白,时间一久,也是能好的。是以只道:“你便不要骑马回去了,我叫人备车。”
  晚些时候萧承彦回宫,我方才知晓,今日申时契丹的使团亦到了上京,在客栈安置下去,明日一早拜会皇上。
  这般算来,耶律战满打满算也不过是早了他们两日罢了。我试了试梅子酒的温度,问道:“他便等不及这两日,偏要大张旗鼓地闹上这一闹才高兴?”――这时节上入了夜还是有凉意的,酒也还是温热着喝好一些,趁萧承彦没注意,我飞快给自己倒了一盏,仰头一饮而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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