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板很快被雕刻师神工鬼斧的技艺拓刻下来, 堂倌惊喜至极,怕远座人瞧不清楚,朗声解说:“诸位当听说过魏晋时一代书法家王羲之的事迹,晋帝去祭祀时,让王羲之把祝词刻于木板之上, 后找人削刻下来,竟深入三分。‘入木三分’一词便是由此创造!没想到今碧水阁, 也迎来能够‘入木三分’的书法奇才。雕刻师削进了木板一层又一层, 墨迹一直渗透到了里面,笔力如此的遒劲深厚!”
果不其然,随后,碧水阁安排将拓下的木板从头递给一位客人, 再递给下一位,竞相传阅。
平常人约莫能做到力透纸背称得上是对书法有造诣,像这等能力透木板的,除了达到与书法心灵相通、对它们运用自如的境界,另大有可能是个孔武有力的武将,方有这般雄劲力道。
即便是后者,也是他们望其项背的。武将对书法有此造诣,岂不是允文允武的全才?
惊叹声此起彼伏,称今晚不虚此趟。
不过不久,有不和谐的论调冒出,指出笔法戾气带逆鳞,看来主人心性不是平和的,未免有些违背其词潇洒放荡的和润之感。
妙言转过头来,捏了捏谢墨的手,眉眼弯起:“真厉害啊,让我见识到了真正的入木三分。难道是你平日以王大书法家为楷模,苦心钻研过的?”
谢墨嗤的笑:“随意写的罢了。王羲之虽出名,也不值得我效仿他。”
妙言瞪他:“圣人你也敢不敬,他为什么不值得效仿了?”
“至少对待女人的方面。王羲之不仅创了‘入木三分’这个词,还有‘东床快婿’。传闻郗鉴要为女儿找女婿,便去同朝为官的丞相王导家找。王导的儿子们听说了,等郗家来人时,都精心打扮一番出来见客,唯有王羲之,在东厢房露腹袒于榻上,不甚在意的样子,郗家人回禀郗鉴,郗鉴便挑中了王羲之,将女儿嫁给他……故事虽是美好的,不过天下男儿都像他那般傲慢,谁还娶得上媳妇?”谢墨大发言论。
妙言嗔他:“一堆歪理!这则典故分明是说,做人不要太刻意,要豁达淡泊。怎么到你这就变了味儿。”
谢墨交握她的手掌,慢慢将人压倒于榻,附在耳边吹息:“别人我不知,我的女人,我自要牢牢的抓紧。”
……于是,得了墨宝哄媳妇儿的男人之后什么也不理了,在文人兴热之际急流勇退,带妙言去开了一间客房,胡天胡地了一番。
直到东方熹微,伴着圆月朝替,云雨方消。
妙言短促的歇了短短两个时辰,天大亮时,不得不离开了,她身体尚吃不消,走得慢吞吞。
行到郊外时,谢墨背她前行,忽然真的担忧:“妙言,这段日子可是我照顾不周?你身体以前好像没那么弱。”
妙言呛咳,气恼蒸腾,不知男人是假调侃还是真愚蠢,他造的孽,怪她头上来了?
她冷呵:“是,只要晚上让我早点安睡,我就能恢复如常了。”
谢墨不以为然,一派道貌岸然:“为夫还是觉得,强身健体方是根本,毕竟我出力为主唔。”
“别说了!”妙言捂他嘴脸,窘得无地自容。
不消一会,妙言突然看到前方有情况,赶紧松开他:“放我下来,前面好多人,看看怎么回事。”
距村口尚有大段距离,七八名大汉拦于此处,手中又无兵器,不像打劫,像在等人。
待他们二人走近,一人上前警告:“云溪村的人吗,还是来云溪村探亲的?别过去了!这一带已经沦陷给北梁将领刘广了,你们去衙署,随郡守去新野逃难去吧。”
妙言大惊:“才一夜的功夫,怎么会。据我所知,荆襄是南北商贸的要地,两方就算打起来,也没有这么快波及到这里。何况,我在碧水阁也听说了些,刘广不过奉命驻守,上级没派他攻打……昨日的进攻定是刘广私自所为,既然是他的私兵,不会上万,难道整个襄阳还敌不过吗,这一夜难道打都没打,郡守就把襄阳白白让出去了?”
汉子抓抓头发,一脸纳闷:“小姑娘家懂什么政事,听我的走就是了!”
他们不是最后一个知道云溪村沦陷的,去往新野的路途中,遇到不少同行避祸的人,有些拖儿挈女的走不快,有的去云溪村刚碰壁加入逃难队伍。
哀嚎遍野。
有的哭丧家中刚收来的秋粮要落入贼兵手中,有的担心去新野分配不到田土,会饿死。有的世代居于云溪村,死活抱成一团不肯走,哭喊着要杀回去。
途中,他们俩还遇着梅大爷一家。
梅婶是个一点就燃的炮仗,看到邻居,上前来哭天抢地:“挨千刀的刘广,打仗不上战场去打,专门欺负我们这些老百姓!老娘要回去用杀猪刀把他们一个个给宰了。”
梅大爷:“你别在那逞嘴能了!刘广就是没粮了,晓得襄阳刚秋收,绕路来抢粮的,但新野还没沦陷,我们过去说不定还能帮上忙。你现在回去只是送死。”
梅婶嚎啕大哭:“死也跟我的猪牛羊死一块,我喂的母鸡昨晚才抱了一窝蛋,老娘一个也没舍得吃,全便宜那伙畜生了!”
四周哀嚎四起,妙言不禁受感染,哽咽安慰梅婶:“算了,钱财都是身外之物,我还有一箱子黄金没带走呢,损失比你多多了。”
“啊,妹子你果然是有钱人,还有一箱子黄金?”梅婶哭声止住。
妙言擦擦眼泪:“那些就罢了,还有我的嫁衣,我养的小鸡,我新学缝制衣裳,还给我夫君做了一套程子衣,差衣袖收线脚了……”
谢墨不动声色将妻子拉去一边,拭去她眼角的湿润:“别哭。这么舍不得?”
妙言肩膀抽抽:“……其它东西还好,我第一次穿的嫁衣,只有那一套,我压在箱底,准备老了留着看呢。”
谢墨拥她抚背,蹭她耳垂:“那我去赶走他们。”
谢墨暂将妻子送去和梅婶一块,他找梅大爷商量,郡守能借多少兵给他。
梅大爷有种直觉,眼前的不是普通人,从打虎时就看出了。他又看出,这位屁事不想管的聂兄弟之所以决定插手,全然是他的娘子在他面前哭了一通,他便趁热打铁道:“嘿呀,按理说这事儿不该咱们老百姓来管,可谁叫我们婆娘舍不得这舍不得那,咱们爷们就是肝脑涂地,也不能让她们委屈不是?”
谢墨郑重点头:“不错。我们先绕回云溪村看情况,再去衙署借兵。”
情况实际是偏于糟糕的。
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刘广的私兵未见得有多少,之所以一夜之间破了城防,违反南北条约,确是动用了朝廷兵将,理由反罪于荆襄群众滋事挑衅。
刘广现带兵两万驻守云溪村,正在那装粮宰猪。而郡守所给的兵、加上愿意临时投军的农户,共不到八千人。
这八千中还有未正式受训的农兵,险峻情况可想而知。
在世代居于荆襄有点威望的梅大爷的举荐下,谢墨为这次杂兵的主帅,借到且他仅借了两千士兵,另有粮草百车,火油弓箭若干。
梅大爷心存疑虑,能借八千,为何只借两千,八千都远远不够,两千不是找死吗?
更让众人感到不可思议的事在后面……
在刘广带领部曲扫荡丰富的果实时,有斥候来报,东北方发现一窜可疑踪迹,经追踪,发现一伙人运了密密麻麻的粮车往东北方向去。
看来这个村子还有未发掘完的宝藏!
刘广眼睛都贪得红了,流露溢彩光芒,旋即下令,领大队人马去村落东北方捉拿余孽。
大军浩浩荡荡的出发,刘广为首,高坐于马上,耀武扬威,仿佛是去取自己的东西。
谢墨远观刘广亲自到来时,心头起疑。
他之所借少量士兵,大量的粮车,是为给敌人营造人多的假象,判定刘广会带主力部队来劫,那他就可趁乱去家中取回嫁衣。
现在刘广居然亲自来送死。天予不取,反受其咎,他何不一劳永逸,夺回与妻子住了数月有了感情的家,那她必定更开心。
顷刻,今日吹的东北风大起,谢墨喝令喊放箭。
裹着桐油的火簇箭头千万并发,在天空犹如下了一场火雨,密集的投向步入陷圈的胡军。
敌方被第一波火箭射得方寸大乱,马嘶惊叫,调头想跑。
但周围被谢墨早已布置了很多干草,见火就势起,星火迅速蔓延,面前再设的一面毫无杀伤力的干草围栏,此刻遇上火星,成了催命的鬼门关,将数万大军去路阻挡。
火烟味,烤焦味,恐怖的充斥鼻息。
谢墨备的两千人远远还派不上用场,一场大火,就将这帮侵略者蚕食殆尽。
其中有一个被诸将掩护,还蹦跶得最厉害在找出路的——刘广。
谢墨搭弓射箭,瞄准,‘咻’放箭。
在对方移动不停的情况下,这支箭仿佛长了眼睛,精准的找上刘广。
一箭穿颅。
第102章
昔时, 巍焕雄赳而来的刘广, 坠地身亡。
主将一失, 残余部曲便如开坝洪流、无头蜚蠊, 乱了步调和心神, 被无情大火吞噬得更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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