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这只是预先打扮了,感觉成亲后, 她非但没有变得随意,要时刻面对丈夫的亲昵,无时无刻不想展现好的一面给他。才巳时初, 梳妆毕后,她卸洗脂粉,换回普通的布裙,去厨房里做月饼。
和面粉,做猪肉混糖的馅料, 再包起来摁入模具。短短几个步骤,累得妙言出汗, 味道控制得也不好, 馅料调试了多次才甜咸相宜。无他,北梁向来不怎么过汉人的中秋,尤其那几年战事极力,宫廷里更不许出现有关南周的东西。月饼是她做菜手艺中最差的。
快近未时, 谢墨才归,去浴房里把打猎的血腥味冲洗了番,才过来找她。
“走吧,让你久等了。”谢墨刚说完,瞥见精心装扮的妻子,再看看自身,忽然脸红改口:“等我换身衣裳先。”
妙言跟去房中帮他换衣,倒是习惯他偶然耽于农活回来得晚,没怎么闹别扭,随口问问:“午时都过了,幸好没错过申时碧水阁的赏月宴。你怎么回来这么晚呀,不要太劳累了。”
“没事,打猎时有事耽搁了,”谢墨不想对这件事多谈的样子,捋了一绺妻子耳边的碎发到后耳际,端详她近来显滋润的脸:“我以为美人不施粉黛最好看,原来稍稍施以薄粉,竟有点睛之效。这叫女为悦己者容?”
被他这样的眼神盯着,妙言惶惶想到,再不走可能就走不了了,利落给他系完右衽最后一粒布扣,挽上他开始往下蜿蜒不规矩的手:“走了!说好去碧水阁的。对了,你怎么想到去碧水阁?你不是,再也不想面对朝廷战争了吗。”碧水阁讨论的便是时事之道,虽今日附庸风雅设有赏月会,也万变不离其宗。
谢墨摩挲她的掌心,往外走去:“我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便是在碧水阁,我在下灭国大盘棋,事后却被你摆了一道。既然你喜欢那等地方,我以后常陪你去也无妨。”
二人将里外两道门都落上锁,正说说笑笑走着,半途,迎面碰上一群扛锄拿刀的庄稼汉,似有意堵住他们的去路。
为首的人妙言认识,是梅婶的丈夫,人称梅大爷。忽然,谢墨闪拦在她身前,一脸戒备的睥睨他们:“你们想干什么。”
梅大爷抓抓头发,上前拱手:“哎哟救命恩人,我能对你干什么,千万别误会,”命令身后的人把棍棒都放下,说起:“你们肯定不知,谢府惨遭灭门,南周失去了顶梁柱,天都塌了,现在南北战事焦急,波及到咱们荆州来了。司洲那边有人看中了荆州的位置,打到家门口来了,首当其冲的就是咱们襄阳郡。咱们集结起来,准备去衙署那暂服兵役,抵御外敌。我是想到,白日里兄弟你在虎口下救我逃生,好身手啊,不去投军可惜了,战况紧急,随我们去吧。”
谢府被灭了,妙言浑身一震,但旋即恢复如常,谢家唯一给她留下过美好的记忆的,便是谢墨,其余人……唯担心甄老夫人如何了。
妙言探出脑袋:“梅大叔,我夫君救了你?”
“是啊,就在今天早上,我们一起在打猎,我遭遇恶虎,斗不过,多亏聂兄弟搭把手,”梅大爷看出俩人作外出打扮,想到今天是团圆节,再看聂兄弟一脸不为所动,就劝:“聂妹子,我晓得这时候把聂兄弟叫出去为难你们了,听我婆娘说你们刚成婚,该过第一个中秋。但我们这的哪个人,不想跟家人过中秋呢?没办法啊,司洲的人真打过来了,保不住大家,何谈小家,妹子快劝劝聂兄弟。”
“不用问她,”谢墨声色冷硬,“聂某只是一介农夫,空有一身蛮力,打仗的事自然有官府,我不会去管的。”
这人他认识。是来拿鸡蛋与她妻子的梅婶的丈夫,是故在其遇险时,他才出手相救。
“嘿呀,这人,果然是外头来的人,一点都不关心荆州的死活!”“太冷血了吧,俺也有婆娘,还有孩子呢,越是为他们好,越不能这个时候耽于感情啊。”“打老虎?吹的吧,我看这人胆小如鼠……”
梅大爷是来有求于恩人的,弄巧成拙,怪不好意思,纵然谢墨不应,他也不好抹黑别人,当即转身对乡亲们道:“算了,我们快去衙署报道吧!聂兄弟是新婚,他俩相依为命,大家担待些,都随我走吧。”
“墨表哥……”
“不是要去碧水阁吗?走吧。”谢墨打断她。
外界沧海桑田,碧水阁如一日的气氛和雅,早先便定下赏月宴,就不会轻易的更改。今日阳春白雪、下里巴人都济济一堂,抢诗作答,胜者有奖品。
妙言他们选坐二楼的一个角落,中竖透雕梨花木屏隔。
谈诗作赋声已起了一会,旁边的人似心事重重,来这后没开口说句话。听到自己经营了多年的家业被灭,谁会无动于衷呢?或许他觉得,他已无去多管闲事的资格。至于甄老夫人,想必谢墨还是在乎的。她会传信一封给爹爹,让他打探甄老夫人的下落。
主意定后,妙言企图分散他的注意力,晃他手臂:“墨表哥!那个奖品真好,一套血玉制成的文房四宝,好多人都抢不到,你帮我赢回来。”
谢墨看去,题目是按词牌‘鹧鸪天’的格式作词,想到秋收那晚她临场对他表明心迹作的诗也是鹧鸪天,不禁心神一荡:“拿你那晚作的,定惊艳四方。”
“不要,我作了一首,该换你了。快点,这诗是有时效性的,只给人半刻钟的时间。”妙言冲他撒娇。
那套血玉墨宝的确是极品。谢墨拿起桌上阁馆提供的一只狐仙面具,戴上,拍拍她的手:“好,就给你。”
走下大堂阶梯时,一壁从容念起:
“万户佳节明月圆
寥星黯夜冷弦残
暖衾锦被话仙娥
江浪游鱼独自酣
流光转,不生还。
人生苦短尽情欢。
风吹枝响鱼逐浪。
何友临江共此寒。”
在众人还在苦思平仄、韵脚时,一道宛如谪仙的声音就行云流水的念出了这道诗,寥落中透勘破红尘的潇洒,上半阙一股萧索凄凉之味,后面峰回路转,道出了人生苦短尽情欢乐的点睛之笔,给人豁然开朗之象,不似一味的写苦博情,给人激励之感,尾后又应情应景,粘合了他们今日以诗会友的境况,解除他们这些文人骚客的愁思,各自为伴。毕竟今天来到这的,除少数是携家人而来,多数却是南来北往的孤独旅客,唯有来吟诗弄月打发寂寥。
自然,这样的诗算是上乘,并算不得极品,但放在只能在半柱香功夫内这一苛刻条件下,也称得上是难能可贵的佳作了。许多人还在冥思苦想没出头绪呢!
再观男子,身姿如松,劲腰宽肩,一身普通的布衣被他穿出谪仙的味道来,又戴上了碧水阁给的狐仙面具,更添几分神秘感。
在碧水阁不愿露脸的多分为两类人,一类是有头有脸的世外高人,不想别人去笼络搅扰他,是故隐了身份。另类是淡泊名利,不愿在碧水阁崭露头角的人。
毕竟碧水阁是个特殊的会馆,其中藏龙卧虎,颇多名士投入其名下,待价而沽,等士族找上自己,寻觅良主。不过那要积累相当丰富的经验和斐然的名声,才可能被好的士族挑中为幕僚。
在大家注目下,只见男人径自走到领奖的地方,仿佛眼中只有奖品,这不免又落了几分粗俗印象,只奔了奖品去的?然能短时间契合今晚佳节做出佳作的人,又怎会缺一套笔墨。越这样想,众人越抓心挠肺的想摘下那面具一探究竟。
谢墨走到桌案边,等堂官把墨宝包装好交给自己。
等待中,一人忽然走近,对他微笑轻声说:“卫汉侯风采依旧,碧水阁佩服。”
谢墨僵硬侧头,杀气隐现。
那人仿佛能看穿人心,解惑道:“卫汉侯不必动怒,我们碧水阁没什么不知道的,而且也不会像外人那样目光短浅,为你身份所忌。阁主有意跟君侯见面,商谈天下大事。如今战乱纷起,胡人的铁蹄正在涤荡南周的领土,卫汉侯自幼食受汉禄,要放任侵略者不管吗”
“抱歉,我的妻子在等我,”谢墨打断他,“请给我血玉墨宝。”
对方似乎受了上级的命令,被拒后,不再死缠烂打,笑笑退下,宣布了另一桩附加的规则:“还请这位狐仙把你所作的诗亲手题在木板上,我们好放在馆内,供人品赏。”
被认出后,一种不安的心绪蔓延全身,谢墨想极快的回去见到她,待在她身边,方能安心。他结过笔毫,大笔挥就在木板上。
字如诗意,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作者有话要说: 这首词蠢作者自创的,鹧鸪天这词,讲究些,应该上片三四句对仗,下片一二句对仗,蠢作者暂时想不出来了啊啊啊,以后有时间再修改。
第101章
堂倌凝睇木板所书, 若有所思, 待谢墨写毕, 他便与上级商量, 随即叫来雕刻师, 吩将木板按照笔迹拓出来。
彼时,谢墨已带奖品回到了二楼隔间,想到方才小厮对他的耳语, 对妙言欲言又止,终究不想这一刻烦扰她, 只握住了她的手。
妙言看了他一眼,往楼下看去,要瞧他们对木板做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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