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溪想想,抿嘴道:“娘,您想和离么?”
安娘子先是愣了一下,而后问:“为何问起这个?”
“我瞧那人并非良人,大兄二兄亦大了,不必担忧他们,您若想和离,我们细细谋划,未尝没有成事的一日。”
安娘子为人开明,却也觉范溪此话太过惊世骇俗了些,她摸摸范溪发顶,叹了口气,“此时谈何容易?那人并非善茬,莫惹他。”
范溪看着她,道:“娘您若愿意,此时必有法子。”
安娘道:“日后再说,快睡。”
范溪只好与她娘一道收拾水盆,准备入睡,第二日还得继续做活。
第二日,母女俩早早醒来,用过早饭后来到铺子里。
荆娘拉过安娘,压低生意问:“安娘,要不然你今日到后院帮手罢?你已是秀才娘,成日抛头露面打汤卖饭不合适。”
这铺子要转给荆娘他们,范溪这段日子一直教荆娘做猪肺饭,在外头卖饭的多是安娘、恒娘、江娘子三人,荆娘学猪肺饭学得了七八分火候,剩下慢慢上手便是,故有此言。
安娘想想亦是,两儿子皆是秀才,总要估计他们的面子,便应下,“那便劳烦嫂子了。”
荆娘笑呵呵,“这有何劳烦?我瞧着今日远瞻积蕴中了秀才的消息传来,过来用饭之人还会更多。”
二人说换便换,荆娘出去打饭,安娘回后院帮厨。
情况果然如安娘所言,今日过来用饭的客人又多了不少,晚间一清点,范溪发觉他们总共卖出六百一十八碗饭,挣得银钱三两又七百零八文,纵扣除各项本钱,今日所挣之银亦有二两多!
这么多铜板,她们拿了个小筐来装,抱在怀里沉甸甸。
恒娘与江娘子清洗过碗筷后便已回去了,荆娘见范溪噼噼啪啪打算盘,一边刨萝卜,一边满脸佩服道;“溪儿好本事,做饭买菜打算盘,样样都使得来。
“不过是与我大兄他们学了几手罢了。”范溪伸个懒腰,待账本干了方合起来,“伯母,我瞧着铺子里亦该有个账房了。”
谁说不是?
荆娘听她这般说,搬了张椅子坐到她隔壁,与她商量,“溪娘呐,不然我让你木挪兄来与你学一学?我们这小铺子,就不请外人当账房了罢?”
范溪抬头朝荆娘笑了一下,“我自是无意见,不过不知木挪兄如何想?他若乐意,便叫他来与我学。”
荆娘立即道:“他能有何意见,能跟着你学,那是他的福气。溪儿你等着罢,明日我便唤他来!”
荆娘回去之后与木挪一说,他果然无意见,第二日出铺子他便跟着一道来。
莲娘现下身子已笨重,便在家中做些闲散事。
范溪一听他们这般安排,有些忧心道:“莲嫂子一人在家,不叫人陪么?”
“不怕罢?”说起这个,荆娘亦有些迟疑,“又不必做甚事?”
“她身子笨重,最好还是让人看着些罢?”
荆娘一听亦觉有理,打算回去之后便请亲家母过来瞧着些。
木挪先前念过书,亦学过珠算,他人皮,小时不知事,上个学,心尽在学堂外,也未学到多少东西,这么多年过去,已不剩多少底子。
范溪亦不知学堂里夫子要如何教,干脆用她的野路子教,教完顺手教木挪一些字,好让他记账。
木挪有底子在,学起来十分快。
一个愿教一个愿学,短短几日,木挪进步神速。
这日范溪又在教木挪打算盘,累了一抬眼,却见一个熟悉的身影远远从街道那头走来。
此时正值夕阳西下,他穿着一袭青色长衫,背上背着个包袱,手上拿着一把伞,身形高大挺拔异常。
范溪一下便将人认了出来。
她眼睛霎时点亮了,脸上挂起灿烂的笑容,她将算盘一推,迈开腿跑了出去。
范远瞻见她提着裙子跑出来,停在原地笑吟吟地瞧着她。
“大兄!”范溪刹住脚步,清脆的声音落入范远瞻耳中,引得他流露出笑意。
范溪原本想拉范远瞻的手,后又觉着不那么合适,只能摩挲着自己的裙子,抿嘴笑:“你可归来了。”
“嗯,归来了。”范远瞻低头看妹妹唇红齿白的小脸,笑道:“怎么?这么久未见着大兄,话都不会说了?”
“倒不是不会说,就是一时不知该说甚。”范溪与他说完这话,又不知该说甚了,只能瞧着他傻笑。
范远瞻戳戳她脑袋,“傻样。”
兄妹两人并肩回铺子,范溪摸摸脑袋,愣是伸手接过了他手中的伞,要帮他分担一二。
铺子里其他人都瞧见他了,安娘走过来,眼眶有些红,忍不住伸手拍拍他结实的胳膊,“归来了便好,路上累罢?”
范远瞻摇摇头,揽着安娘子的肩推她进去,笑道:“不算太累,娘您莫忧心。”
“远瞻回来了!”荆娘几个亦过来了,“这可是大喜事,莫站在外头,快进来坐。”
“伯母,舅母,婶子,木挪兄。”范远瞻叫完人后,落座便笑,“近日可有甚大事发生?”
江娘快人快语,“能有甚事发生,最大的喜事便是你考上了秀才。”
这话一落,一群女娘又笑起来、
铺子里还有卖剩的饭与卤好备着,江娘子几个给范远瞻盛饭装汤切菜。
范溪见状,忙道:“今日买了菜,我再去炒个菜来。”
范远瞻眼疾手快揪住她手臂将她拉了回来,“简单用些东西垫垫肚便成,待会归家再用一顿。”
范溪于是便回来坐下,心里思忖着待会归家给兄长杀只鸡吃。
范远瞻仪态极好,在这样多人的眼皮子底下被瞧着亦不范怯,几乎有问必答。
他个高腿长,人又长得极为俊俏,就这么坐在那里慢条斯理地用着饭,引得铺子外走过的女娘一个劲悄悄往里瞧。
荆娘瞧见了,笑:“得,明日估摸着便有不少女娘要来光顾了。”
范远瞻同她开玩笑,“那我便来帮手卖饭,让我们铺子多挣几个银钱。”
荆娘玩笑,“可不敢劳动秀才公。”
又问:“积蕴怎么不回来?”
“他去书院念书去了。”范远瞻声音里头依旧带着温和笑意,“县里先生水平有限,得去外头大书院读书,方好考举人。”
“是这么个理,不知他何时回来?”
“约莫考上举人便归来了。”范远瞻道:“那时我们恐不在家中,还需劳烦伯母照看一二。”
“那当然,自家人么。”荆娘说完又问:“那去大书院念书是否很贵?”
“旁人很贵,积蕴他考中了廪生,书院院长喜爱他,特免了他束脩,平日里考得好还有银钱领,他又有廪米廪银,家中一年给个四五十两,他便能支撑下来了。”
这么说来,读书倒也不算太费银钱。
荆娘想想自家两个小儿子,心思活络了起来,若能两儿子能考中秀才,到时请积蕴牵个线,送去书院读书,说不得前程便出来了。
儿子若不成,还有孙子,她亦不求儿孙为官做宰,只要能考上个举人,富贵两三代便不在话下。
想到这点,她心头火热,越发觉着须得好好经营这小铺子,日后哪个有出息了,要钱粮亦拿得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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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田契
范远瞻用完饭后, 范溪她们亦已收拾好东西, 铺子里东西多, 今日睡在铺子里照看东西的乃荆娘与范金林两口子, 其余几人一道归家, 顺手带上了今日挣来的银钱。
范家铺子里做的乃小本生意,每日收入铜板众多,银子却鲜少收到, 大抵每过十日,范溪他们便要去钱庄, 将铜板换成银子。
今年生意比去年更胜一筹,除去每日卖菜买米买柴及请江娘子恒娘的支出外,每日的盈余能有两千三四百文, 既二两多银子。
这般算来,一月能盈余六十多两。
这亦是范金林夫妻不愿在外头请账房之因,财不露白,他们这间小铺子挣得太多,万不能让外人知晓。
到家门口, 安娘他们与木挪分道扬镳。
范溪打开院门放下东西,瞧了瞧外面天色, 转头道:“太阳这般大, 今日得再浇一回菜,娘,大兄你们在家歇着,我先去浇菜再摘点菜。”
“我去罢。”范远瞻笑道, “你俩在家好好歇歇。”
范溪拦着院门,“大兄你方回来,赶了那么多日路,不累呐?”
安娘在一旁见他们兄妹争来争去,笑道:“我瞧你俩一道去算了,我在家先烧水做饭。”
安娘子这般说,范溪便不再争了,让开脚步与她兄长一道去浇水。
两人从门后拿上长柄木勺,这勺子比一人还高,浇水时可直接从沟渠里舀水,而后泼到菜上头。
范溪眯着眼看天色,高空中悬挂的红日离村庄那头的青山还远,范溪见天色还早,干脆道:“大兄,要不然我们再挑担灰去肥田罢?应当来得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