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爱错了吗?”
周家发现大门外的周氏和休书,霎时闹得沸沸扬扬,要去虞家讨个公道,正当此时,衙役找上了门。
话分两头。
虞父回到虞家,开了祠堂,取出族谱,划去周氏的姓名。他握笔的手微顿,随后厌恶地划去虞歆的名字。
他处理完一切,实在按捺不住心头哀痛,昏倒在祠堂。
虞华绮正在存谨堂安慰祖母,听闻此事,立刻派了褚鲛去看,未几,自己也前往祠堂。
静谧的祠堂内,褚鲛给虞父号完脉,只说虞父这是心病,非药石能医,故而只开了个安神方,命药童去煎。
此刻虞父昏迷着,钟仪在存谨堂陪虞老夫人,虞华绮和虞翰远两兄妹便站在祠堂外,慢慢说了些知心话。
谈话内容,多是有关程雁琳的。
虞华绮没见过生母,自幼便喜欢从哥哥口中,一遍遍听她的故事。
近日时常有雨。
两人说着说着,天色渐暗,风声大作,似有雨意。
巧杏自墙角迎着风跑过来,“姑娘,陛下来接您了,圣驾正往府里来。”
虞华绮闻言,微微蹙眉,旧事突然被揭开,家里人心情都不好,她想留在家里,照顾祖母和爹爹,过几日再回齐王府。
“知道了。”
虞翰远不知妹妹的打算,见风雨欲来,打算背父亲回澹明轩,“阿娇先回掌珠苑吧,陛下一时半刻不会到,别叫雨淋着了。”
虞华绮颔首,看着哥哥将父亲背上小轿,正准备离开,恰好遇到收拾着药箱,从祠堂内走出的褚鲛。
“褚大夫。”
褚鲛绑着药箱系带,忽然听到虞华绮的声音,赶紧弯腰行礼,“请虞姑娘安。”
此刻风正急,他一弯腰,没关严实的药箱中被刮出张红纸。
虞华绮站在下风口,微一抬手,便接住飞来的纸张。
她略扫了一眼,疑惑道:“这是什么?”
褚鲛见红纸落到虞华绮手上,立时心慌不已,却在虞华绮看向自己的瞬间,变脸笑道:“虞姑娘,这是关于换皮术的记载。”
虞华绮闻言,感兴趣道:“换皮?何人需要换皮?”
褚鲛不敢隐瞒,怕弄巧成拙,反而引起虞华绮的怀疑,“此术多为天生面部有胎记,丑陋难看,或是受了伤,疤痕难祛的人准备。”
虞华绮曾听说,有因胎记而终生难嫁的女子,故感叹道:“世间竟有此妙法。若真能帮人弥补天生残缺,也算是件好事。”
她将红纸还给褚鲛,转身准备回掌珠苑。
褚鲛见她并未起疑,松了口气,在萧瑟秋风中抹一把汗。
谁知虞华绮忽而回头,问道:“对了,换皮的过程是怎样的,很艰难吗?”
褚鲛哪敢细说,“是,换皮的难度极高,所需药材药引,皆十分罕见,老夫也只是正在研究。其中分离皮肉的过程,实在血腥,虞姑娘还是莫听为好。”
虞华绮仅是好奇,见褚鲛似乎不欲多言,便没有细问,趁着风雨未至,朝掌珠苑走去。
☆、第74章第七十四章
雨势渐盛, 虞华绮却独坐窗边, 拎着翡翠玉壶,沿窗扉往外看。
偶尔, 寒风裹挟着雨丝,急而冷地落在她醺红芙蓉面上,她便眯眯醉眼,抿一小口梨花白。
掌珠苑内, 威严华贵的仪仗出现。
闻擎一眼就瞧见了倚坐窗际, 醉意朦胧的姑娘。
他面色微沉, 加快步伐, 推门进内室, 单手关上窗户。
虞华绮正出神,眼前景色猝然消失,迷惘地眨了眨眼,尚未反应过来, 便落入一个温暖结实的胸膛。
贴着温热衣襟,她被寒风吹凉的身体下意识往闻擎怀里嵌。
闻擎把她抱到绣床内坐好,给她盖了层薄被, 喂她喝温茶, “怎么坐在风口?”
虞华绮怔怔看着闻擎, 迷茫的眼神逐渐聚焦, 却仍是抱着她的酒壶, 不答话。
好半晌, 极委屈的, 仿佛失去心爱小鱼干的奶猫般轻软的嗓音响起,“我没有娘。”
刚才虞府发生的事,闻擎都知晓了,他知道是周氏的事,勾起了虞华绮伤心的回忆,怜惜地把垂头丧气的小醉鬼抱进怀里。
“闻擎哥哥,我小时候好羡慕别家的女郎,她们都有娘亲疼爱。就连虞歆,我也悄悄羡慕过的。后来我发现自己的羡慕,会让祖母和爹爹难过,就不敢羡慕了。”
“我一直以为,自己没有娘,是天生缺少母女缘分。可是,直到今日,我才知道,我娘是被人害死的。”
小醉鬼靠在闻擎怀中,难过地灌了一大口梨花白,喝得太急,呛出两行眼泪。
她不敢在祖母面前哭,不敢在爹爹面前哭,也不敢在哥哥面前哭,忍到现在,对着闻擎,才敢借着酒意,发泄似的哭出来。
闻擎知道这小姑娘的心思。
虽说程雁琳是她的娘亲,可虞家只她没和程雁琳相处过,昔日真相暴露,虞家人皆痛苦至极,她只能强撑着,安慰祖母父兄。
何况她自幼忍惯了的,从不敢轻易表露自己对娘亲的渴望和思念,突然发生这样的事,下意识忍住不敢哭,实属正常。
闻擎心疼,吻住虞华绮泛着薄红的眼尾,“哭吧。”
虞华绮已然醉了,听到闻擎的声音,仿佛听到什么指令似的,伏在他肩头,眼泪一滴一滴往下坠,瞬间濡湿了闻擎的衣衫。
闻擎由她纵情哭了会,见她愈哭愈凶,连停都停不下来,浑身颤动着,打起哭嗝,才拍着她的背,哄道:“好了,哭完就不难过了。”
虞华绮的泪仍似断线的珠子似的,落个不断,她对着闻擎,素来不讲道理,何况此刻还在醉中,“我想要娘!为何人人都有,就我没有?”
闻擎帮她拭去满脸泪痕,轻声哄了几句。
虞华绮陷在悲伤里,哭得头晕脑胀,酒意上脑,和三岁顽童似的,非要和闻擎对着干,“我不管!你是皇帝,坐拥天下,难道连个娘都不愿意给我吗?”
她简直是无理取闹,闻擎无奈,“好,给你。”
虞华绮这才安分稍许。
忽而,敲门声响起,巧杏的声音自外间传来,“陛下,醒酒汤煮好了。”
“端进来……”
“不许!”
闻擎的话说至一半,便叫虞华绮娇蛮地打断了,“谁也不许进来!娘和闻擎哥哥都是我的。”
无法,闻擎只好亲自出去端汤。
谁知眨眼的功夫,那小醉鬼拎起床侧的翡翠酒壶,咕嘟咕嘟一气将整壶梨花白喝了个精光。
她作完妖,汹涌醉意袭来,浑身软得坐不住,滑倒在床,抬起醉意迷蒙的美眸,歪着小脑袋盯闻擎,突然唤了一声。
“娘!”
闻擎头痛欲裂,扶她坐正,想喂她醒酒汤。
她醉得无力,东倒西晃的,好容易坐稳了,突然欢快地往闻擎怀里钻,甜甜笑开,“娘,阿娇好想您。”
闻擎无奈至极,勉强承认了自己奇怪的身份,将瓷匙抵在虞华绮嘴边,“喝汤。”
虞华绮乌眸疑惑地眨啊眨,很委屈地道:“要喝奶,小宝宝是要喝奶的。”
闻擎摸不清她的路数,思忖片刻,骗她道:“这便是奶。”
喝醉了的宝宝也不是好欺负的,喝了勺醒酒汤,伤心欲绝地扁扁嘴,喊得很大声,“阿娇要喝奶!”
候在外间的巧杏听得满头雾水,赶紧命小桃去厨房取奶,“热的马奶羊奶各要一盏,再让厨房备些姜汁奶和奶糕。”
闻擎哄不住怀里的醉鬼,一不舍得打,二不舍得骂,被她闹得反了天去,良久,才半哄半骗的,喂下那碗醒酒汤。
虞华绮喝了热汤,伏在闻擎膝上,昏昏欲睡。
巧杏敲了敲门,“陛下,姑娘,奴婢端了热奶来。”
虞华绮瞬间清醒,扒拉着闻擎的袖摆,兴奋道:“奶!”
闻擎亲去提了食盒进来,哄虞华绮喝了半碗姜汁奶,又喂她吃了块奶糕。
虞华绮吃饱喝足,困意和酒意消散不少,失落再次涌上心头,抿着唇闷闷不乐。
闻擎见她心情仍是欠佳,想了想,劝道:“阿娇,我也没有娘。”
虞华绮抬眸,怔怔地看着他。
他看虞华绮感兴趣,继续道:“当年,皇帝想取用我的血,她不肯,要求皇帝封她为贵妃,否则就把事情抖落得人尽皆知。皇帝怕她生事,皇后更怕,不多日,她便死了。”
闻擎说得风轻云淡,虞华绮却听得遍体发寒,微醺娇靥紧紧绷着。
闻擎轻抚了抚她的脸颊,“吓着阿娇了?”
虞华绮摇头,软绵绵的胳膊环住闻擎的腰,安慰道:“她不好,闻擎哥哥,你别想她了,想我吧,我会待你好的。”
“我知道。”
闻擎见她虚乏无力,抱着她的腰,扶她在床上躺平,“阿娇先睡一会。”
滂沱大雨,凄冷秋意,俱都被隔绝在外,只余一室安谧。
因醉酒而两颊艳丽,显得娇憨无辜的小醉鬼香梦沉沉,直睡到晚饭时分。
她睁开眼,全然忘了自己醉酒后发生的事情,问道:“闻擎哥哥,你何时来的?”
闻擎正唤巧杏等进屋伺候,闻言答道:“阿娇喝酒的时候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