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华绮见周氏仍不死心,妄图颠倒黑白,“你以为谁都同你一般,满手鲜血,还妄想抹黑旁人?”
“当年你要周裕帮你杀人,周裕带着混混,扮成山匪,杀掉赖大夫后,其实看到了躲着的赖医女。但他不忍伤害幼童,便命人悄悄救下赖医女,还在离开皇城后,将赖医女带到陂县,不让你发现破绽。”
“如今铁证如山,周舒雅,是你害死了我娘。”
虞华绮那句“你害死我娘”惊醒了虞父。
虞父睁开眼,满是血丝的眼里,尽是沉痛绝望的恨意,他掐着周氏的脖子,直接将其拖出了前厅。
“谁都不许跟过来。”
虞歆看得心骇不已,哭成了泪人,跪在虞老夫人膝前,哀求道:“祖母,您救救母亲吧!祖母,歆儿求求您了,歆儿给您磕头!”
虞老夫人没有理会,她请褚鲛和钱大夫先离开前厅,紧接着,命人将俞大夫送离皇城。
俞大夫虽然帮过周氏,但并未害人,他不敢再掺和虞家的事,见虞老夫人愿意放自己离开,跪下磕了个头,便立刻离去。
赖医女见各人都有了去处,只剩自己,伏下清癯身姿,恭恭敬敬地磕了九个响头,“祖父害了虞夫人,我是祖父的孙女,该为祖父赎罪,您要杀要剐,我绝无怨言。”
虞老夫人是恨赖医女的,但她一生吃斋念佛,心里清楚,虽然赖大夫害死了儿媳,但赖大夫已经用自己的性命偿还,因果有报,自己不该迁怒这个无辜的后辈。
她看向虞华绮。
虞华绮自有记忆起,就不曾见过自己的生母,她恨周氏和赖大夫害死自己亲娘,但她并非不明是非的人,沉默片刻后,道:“你走吧。在陂县多做善事,治病救人,比无谓的恕罪要强。”
赖医女跪在原地,眼里有泪,她不善言,转身朝虞华绮亦整整齐齐磕了九个头。
虞老夫人不愿再看,命人将赖医女带出去。
虞歆哭求良久,见无人理会,声音陡然拔高,“祖母!求求您了!母亲有错,孙女亦愿意为母亲赎罪,您帮孙女求求父亲吧。逝者已矣,难道您想看到家里再出人命吗?”
可惜,无论她哭得再哀切,在场也不会有人动容。
虞华绮厌恶道:“什么叫逝者已矣?杀人偿命,天经地义。你母亲的命是命,我母亲的命便不是命吗?”
钟仪冷眼看了许久,知道虞歆是在有样学样,以为自己这样说,能和赖医女一样,得到虞老夫人的同情。
“赖医女是真心想为她祖父恕罪,真心愿意以命相抵。你也是真心的吗?”
虞歆见钟仪肯理会自己,以为新嫂嫂心软,哽咽着答道:“我是真心的!”
钟仪闻言,颔首道:“杀人便要偿命。周氏害了人,你既愿意恕罪,那你撞死在这里吧。我会替你向父亲求情。”
虞歆怔住,泪珠挂在腮边,将坠未坠,怎么也想象不到,钟仪会这么说。
为何这样恶毒?
她才姓虞啊,为何对外人宽恕,对她却这样恶毒?
☆、第73章第七十三章
虞老夫人再次见证了虞歆的恨和怨怼, 心里不禁有些后悔。
她后悔当初的决定, 后悔自己的心软,因为虞歆根本就是本性难移。
那赖医女恩怨分明, 从不曾存害人之心,会因祖父犯了罪过,而愧疚自责。但虞歆不同,虞歆说着求情的话, 眼里却只有不甘和怨恨。
昔日虞歆几次三番陷害阿娇, 企图毁坏阿娇名誉, 甚至在太后寿宴之日, 损毁阿娇寿礼, 要置阿娇于死地。她原想着,虞歆年纪小,在祖宅关几年,静静心, 或许还能扭正性子,待日后知道错了,她就在蕉城找户人家, 将虞歆嫁出去。
可虞歆自重回虞家起, 就屡屡针对阿娇, 显而易见的, 是仍旧心怀怨恨。今日出了周氏的事, 以虞歆的品性, 定会将事情都责怪到阿娇头上, 愈发恨阿娇。
如此深的恨意,虞老夫人如何敢纵虎归山,放虞歆安然嫁人?
谁知虞歆得了自由后,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情?
人总要有取舍。虞老夫人虽心慈,却并不是糊涂的人,阿娇已经被虞歆母女害得没了亲娘,她不能再让阿娇受到伤害。
虞老夫人看着满眼怨毒的虞歆,狠心命令道:“徐嬷嬷,将虞歆送回蕉城祖宅,无令不得放出。”
她前次说这样的话,还有个期限,这次未言明期限,便是要一直关着虞歆的意思了。
虞歆听闻此言,顿时挣扎起来,不让徐嬷嬷和丫鬟们制住自己,“凭什么!我不去!祖母,我也是虞家嫡女,您的孙女,您不能偏心至此!我正青春年少,不想被关在深山祖宅里!”
虞老夫人示意徐嬷嬷用力,随后看向虞歆,“你多次陷害阿娇,差点害她丢了性命。我让你在祖宅反省,半年过去,你毫无悔过之意,自归家起,至现在,从未好好同阿娇道过歉,反而每每见到阿娇,便心存怨怼。犯了大错,还怨恨苦主,死不悔改,这样的不肖女,我虞家不敢要。”
虞歆拼着被扯断胳膊的风险,竭力挣扎,边落泪,边道:“说来说去,你就是偏心!若不是你们偏心,我又怎么会嫉妒虞华绮!无论我母亲做过什么,我是无辜的啊,你们为何不肯一视同仁?我整夜整夜的睡不着,总是在想,若虞华绮死了,虞家只有我一个嫡女,你们是不是就不会忽视我?”
她哭得很伤心,为自己,也为周氏,“我娘有什么错?她只是爱得太痴,爱得太深!当年,虞华绮的娘本就病重,即便没有那药,也未必能久活。我娘好歹也为虞家添过丁,你们为了一个死人,就要用私刑害死我娘,难道半点情分也不讲吗?”
虞老夫人见虞歆死不悔改,还满嘴歪理,气得心口疼,钟仪见状,赶紧帮她抚胸顺气。
虞翰远刚到家,便听说周氏害死自己生母的事,这厢一进门,又听到虞歆如此言论,温润面孔一肃,斥道:“讲什么情分?我竟不知,哪条律法写明,杀人无需偿命,只需看情分。”
“你母亲手上鲜血无数,害得阿娇自幼没有娘疼,我们偏疼阿娇几分,有何不可?从小到大,虞家是缺了你吃,还是短了你穿?皇城贵女有的,哪样你没有?因为嫉妒,就想害死阿娇,我看你与你母亲一样,都是没心肝的白眼狼!”
虞翰远素来谦和,肃起脸,却也气势凛然,“把你关在祖宅又如何?依你犯下的罪行,把你关进牢狱都不足为过。若陛下知情,只怕你连进牢狱的机会都无,更别提祖宅。祖母心善,倒叫你倒打一耙!”
虞歆被一通斥责,惶惶落泪,只觉得所有人都针对自己,所有人都不肯给自己和母亲活路。
浓郁到几乎化作实质的恨,随着泪自眼中滚滚而落。
她无错,她娘也无错!
都是虞华绮的错!
原本她和娘已经回家,往事如尘,再无人提起,都怪虞华绮,找来这些人,重提当年旧事。
虞华绮是存心想害死她们母女!
虞华绮才是最恶毒的!
虞歆死死盯着虞华绮,黑沉的眼底已然不存理智,趁着徐嬷嬷松懈的片刻,猛地拾起地上的碎瓷片,扑过去划向虞华绮的脸。
她倒要看看,没了这张蛇蝎美人面,虞华绮拿什么蛊惑皇帝,拿什么母仪天下!
虞歆的突然发难,吓坏了屋内一干人等。
好在虞华绮身手不错,旋身躲过虞歆的袭击,一脚踩在虞歆右手手背。
徐嬷嬷等吓了个半死,见状赶紧冲过去,七手八脚地制住虞歆。
虞老夫人见虞歆这般狠毒,黑沉着脸,命人将她打三十手板,即刻送往祖宅,无令永不得出。
虞歆待要反抗,却被徐嬷嬷堵住了嘴,呜咽着说不出话。
前厅这边已经处理完毕,可虞父那儿却毫无消息,周氏也不知是死是活。
按理说,周氏害死人,该交由官府处置,可虞父恨毒了她,定会动用私刑。虞老夫人让虞翰远去看看,能劝便劝,即便周氏该死,也应由官府执刑,虞父实在不必为这样的人,双手染血。
虞翰远领命而去。
他也不想周氏死在父亲手里,理由却与祖母不同。
他是见过生母,是被生母抱过哄过的,得知生母为周氏所害,心里的恨,比起虞父只重不轻。
周氏该死,但不该死在虞家,不该占着虞夫人的位置。
秋意渐深,猎猎寒风击落枝头枯叶,枯叶飘落在地,很快被遍地鲜血染红。
虞翰远步入澹明轩,见周氏被长鞭打得皮开肉绽,冷眼看了许久,直到周氏几乎断气,才上前阻止虞父。
“父亲,她若现在死了,就是以虞家妇的身份死的。”
“留她一口气,写了休书,送她去府衙吧。我想,母亲也不希望这样肮脏的人,死后牌位进虞家宗祠,与她并列。”
虞父眼底的恨并未褪去,他被周氏死在虞家的后事恶心到,命人给奄奄一息的周氏灌了参汤,将周氏与休书,通通扔到周家大门外。
随后,他就去报了官。
寒风凛冽,周氏衣衫破碎,鲜血和尘埃让她肮脏而狼狈,她看着虞父绝情远去的背影,气若游丝地喃喃:“虞斯,你就这么恨我,这般恨我……我只是爱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