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德帝一愣,“朕知道你已婚娶,可这女方是英国公府的人,你心中定然厌恶。若非朝中情势所迫,你本不必娶这女子,如今怎么反而……”
冉至抬起头,目光中透着不可动摇的神情,“其实……冉至并非被迫娶她。我对她思慕已久,此生因为有她所以感到万分庆幸,这种感情,陛下一定明白。”
弘德帝一脸的不可置信,“孩子,当初朕要给英国公府削爵,你一再苦苦求情,是为了她?”
“是。”冉至不假思索地回答。
“那你骤然回京,也是因为她?”
“是。”冉至的声音沉下几分,但却无比坚定,他缓缓拿出藏在书房里的钗子,奉在皇上面前,“英国公府的人拜高踩低,固然可恨,但念念不一样,七年前符家人退亲时,念念就已经答应过会嫁给我。”
屋里坐着的老皇帝皱皱眉头,他看着粗糙的钗子微愣片刻,“朕真是糊涂了,差些就棒打鸳鸯。你这孩子,总是悄无声息地做事,单留朕什么都不知道。”
“这些家长里短的私事,本不想劳烦陛下费心,都怪我自作主张,还请陛下勿怪。”冉至娓娓道来。
“千金易得,良人难觅,暄儿,朕为你感到开心。”弘德帝对冉至给予肯定,“朕既然要给你官复原职,自然还要给你的夫人赐封诰命,现在你也别再藏着掖着,把你的念念带来给朕也瞧瞧。”
“是,冉至谨遵圣旨。”冉至脸上露出一个蔚然的笑,“请陛下稍等片刻,冉至这就带内子来。”
冉至弓着身退出书房,对着守在门口的陈宿点点头,这才朝原本的来时的方向走。
他远远就看见符念念正抱着软软有说有笑,其乐融融。冉至的步子稍作停歇,便径直往姐弟两个所在的方向走。
院里惠风和畅,软软和符念念正逗鹅逗得不亦乐乎,谁知大鹅的脖子一梗,警觉地张开翅膀。
符念念心知是有人过来,怕来人被鹅给惊到,连忙起身准备把啾啾抱回来。谁知意料中大鹅追着人跑的场景并未出现,啾啾反倒忽然缩起脖子退回符念念身边。
紧接着冉至便在门口现身。
符念念轻笑:“你回来了?有五子粥和荞麦卷,要不要吃一些?”
“不忙。”冉至拉住符念念的手,“念念,跟着我去见个人,好吗?”
符念念有些不解:“如此突然是……要见谁?”
冉至勾起嘴角,“是位长辈,和蔼的长辈。”
“你神神秘秘的,不会是祖父来了吧?”符念念起身,“说来祖父一直住在别庄,我至今还未曾见过。”
冉至不置可否,他交代白茶看好软软,随即带符念念去书房与弘德皇帝相见。
符念念见书房周围多出来好些人,却都是不曾见过的生面孔,不禁有些紧张地攥紧冉至的手。
冉至在她的手背上轻点以示安慰,“别怕。”
言罢,两个人接连进门。
弘德皇帝慈祥地看着两个小辈,又伸手对着符念念招了招,“来,走近点,到这边来。”
符念念本以为是冉敬臣,可是年龄显然对不上,眼前的人倒更像是冉至的父亲。
符念念只好求助似的回头看冉至,见冉至点头,她才缓缓上前对着冉至口中的这位“长辈”行了个礼。
然而弘德帝的笑容却随着符念念走近而逐渐消失。
符念念见他未有反应,于是轻声唤道,“见过伯父。”
弘德帝猛然回神,他的目光直勾勾撒在符念念身上,毫无顾忌地审视着她,眼神和语气中无不透出一种近乎失态的震惊。
符念念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呆呆地站着不敢乱动。
而下一刻,弘德皇帝几乎是声嘶力竭地问道:“你身上是什么味道?你用的……是什么香?”
第59章
谁也没料到弘德帝会有这种反应,但他眼中急于得到答案的目光令符念念感同身受,符念念怔愣片刻,随即抿抿唇,“此香唤作芫桃香,是上不得台面的……小玩意。”
站在边上的冉至见状,也上前一步,“您是觉得念念用这种香粉……有什么不妥之处?”
弘德帝的目光挪回冉至身上,脸上带着难以置信的表情,“芫桃香?当真是芫桃香?这香粉是哪来的?”
符念念虽搞不清状况,但还是实话实说,“是家母调制的方子,后来流传在我手里,便一直用着。”
“你娘是谁?她在哪?”弘德帝又追问道,有那么一瞬,弘德帝甚至觉得符念念口中的母亲或许就是他朝思暮想的云笈。
“家母是原先英国公府的侧室谭氏,五年前已经意外过世了。”符念念眉头微皱,“伯父怎么会问起家母?”
“谭氏?多大岁数?何时嫁入英国公府?”弘德帝继续问。
符念念轻轻皱眉,眼前的长辈第一次见面就问如此私密的话题,多少会让人感到一些不适。但是冉至并未出来制止,符念念便知自己不该加诸太多情绪,于是缓声答道,“家母是天英十四年生人,十七年前嫁入英国公府,先后生下我和堇逸,是在堇逸两岁时过世的。”
“十七年前……”弘德帝默念着,他本还存着侥幸心理,总想找出谭氏和苏云笈之间的相似之处,哪怕是一丝丝的关联也好,可是符念念的话让他死了心。
只见弘德帝摇摇头,像是否定了自己心中的什么想法,“芫桃香不是上不得台面的东西,只是调香时会用白桃汁子,糖稀使粉质易结块,显得不如寻常香粉那样细腻。你是不是认识云笈?这芫桃香是她最喜爱的香粉。”
冉至一愣,他和符念念朝夕相处,更是一直对符念念身上独特的桃香味如痴如醉,可他竟然不知道这是他姑母最喜欢的香。冉至不由得把视线挪向符念念,仔细审视着她。
“云笈?”符念念并没注意到冉至的动作,她被弘德皇帝问得有些莫名其妙,“我只知道一位闺名叫作云笈的长辈,是锦衣卫指挥使苏大人的姑姑,也是当今圣上的贵妃……”
符念念越说越慢,心中却在不停思索。这世上敢如此明目张胆叫一个贵妃闺名的应当只有亲人,可是苏家人除过苏暄早就在奉宫政变中悉数去世,如今会这么叫的,怕是只有重回帝位的弘德皇帝。
符念念再定睛一瞧,眼前这人衣服上绣着的不是盘龙又是什么?她方才被弘德皇帝的反应吓住,竟然都没有细细打量,还张口管人家叫伯父,符念念咬咬牙,连忙伏地而跪,“见过陛下,念念失状,无意冒犯,还请陛下宽宥。”
“孩子,你不要怕,快起来。”弘德帝忙起身从桌后绕到符念念面前,“你既然有芫桃香的方子,是不是和她相熟?”
符念念连连摇头,“民妇只知贵妃闺名,却从未见过贵妃,更谈不上认识。”
“不可能,这香除过云笈没有人会调。”弘德帝不可置信,“朕当年云罗过无数制香名士,没人能制出此香,芫桃香,连名字都一模一样,这绝对不是巧合。”
符念念弄不清这是怎么回事,只好低着头不敢作声。
弘德帝随即又问道:“你说你娘是意外离世,她出了什么意外?”
符念念敛住悲色,连忙答道:“是五年前和英国公府其他女眷一同上山礼佛时,意外失足跌进许愿池溺亡的。”
“许愿池?”弘德皇帝像所有人初闻这消息时一样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怎么会有这种事?”
符念念的声音里含着隐不住的忧伤,“母亲死得的确蹊跷,可这些年我怎么也找不出别人害她的证据来。”
刚刚出现的希望又转瞬被掐断,弘德帝疲惫地揉揉太阳穴,“冉至,去跟闻苕查一查这件事。”
“是。”冉至急忙拱手。
“多谢陛下。”符念念激动之余连忙谢恩。
弘德皇帝眼中的神色从震惊变为大喜,又从大喜转变成平日里肃穆的样子。
他说了不多几句,随即摆摆手,“朕离宫已久,该回了,别的话你们夫妇改日进宫谢恩再说吧。”
符念念目送着弘德皇帝离开,心中还有着一大堆疑问,她探头探脑地看着皇帝走远,连忙一把扯住冉至的衣袖,“怎么回事?”
“七年前贵妃离宫和仆从失散,自此了无音讯,皇上如今复位,一直在寻。”冉至淡淡解释道,“你的芫桃香当真是你娘留给你的?”
符念念乖巧点头,“的确是我娘留下的方子,我娘没说她给过别人方子,也没说这香是别人教她调的。我不知贵妃为什么会用这种香,政变那年我才十岁,更谈不上和贵妃有任何关系。”
符念念的话冉至何尝不懂,一个是国公府的小妾,一个是宫廷里的贵妃,这两个人怎么看都不会有任何交集,可是芫桃香把她们牵绊在一起,冉至知道,谭诗韵和苏云笈之间,一定还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
他回想起冉茗说过的话,面色忽然沉了些,“你娘嫁给老英国公之前,是不是曾经跟别人有过缘分?”
“你说什么?”符念念歪歪头,像是想起什么似得猛睁起眼睛。
“我爹在生我之前,似乎喜欢过一个姓谭的女子……”冉至又缓缓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