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念念说的这些,冉至不是没有想到,可是西山究竟埋着什么,他根本不敢去想。
其实符念念一说谭氏把瓜果点心放在地上的时候,冉至就觉得谭氏去找的也许并不是个活人,但他还是不愿死心,他总觉得姑母说不准还在人世上。
他侧过脸,怕被符念念看见自己的表情,半晌后才闷声道,“我找闻苕,现在就带人去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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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历过好些年的风吹日晒,符念念指过去的地方杂草丛生,早已经看不出这里曾经有过成片的鸢尾花。
锦衣卫训练有素整齐划一,很快就将整片荒地整理地十分有序,等到除完荒草,一柄柄铁锹便立即挥舞起来,被扬起的土尘漫在天上,像是黄沙风暴。
符念念远远地看着,心情和多年前偷看她娘来这里时已经迥然不同。她始终不敢相信,她娘那样的弱女子,竟然这么大胆,敢瞒着所有人偷偷藏着惊天的秘密。
谭氏和贵妃也许根本没想过,弘德皇帝会有复位的一天,她们只是在尽自己的所能,想要让软软活下来。
符念念的眼角微微往下轻垂,失落的情绪不言而喻。她不禁又想起上一世,自己实在是太过天真执着,所以也错过得太多太多。
此时,另一头的闻苕并无暇思虑,这里的确埋着棺木,而且埋得很深,废了好些功夫才挖出一角。
闻苕再吩咐众人小心翼翼地打理掉上面的泥土,这鸢尾花下的秘密才终于得以重见天日。随后,他朝远处坐在马车里的冉至点点头,示意事情已经尘埃落定。
苏贵妃还活着的最后一点可能也被彻底掐断,冉至屏住的那口气,此时此刻忽然就散了,他轻轻仰起头,心中五味杂陈。
坐在冉至身边的符念念伸着脑袋愣愣地看,土里那个说是棺木,其实不过是些木板钉在一起,狭长又局促,勉强凑出个棺材的样子,后半截因为在土中埋得太久已然塌陷了。
可即便是这样简陋的棺木,想来也是谭氏拼尽全力提供给苏云笈最后的体面。
谁也不知道谭氏都做了什么,更不知道她是怎么凭一己之力不引起别人注目,又是怎么把棺木埋这么深的。
符念念一直揪着心,这个棺材腐朽的太过严重,她生怕这个棺材会在被人们从土坑中起出来的时候突然散掉。
还好,一切都还算顺利。
闻苕随即遵照冉至的吩咐,秘密将棺木运回镇抚司。
冉至则需要即刻进宫把这个消息禀报给皇上,他们没有闲暇为苏云笈的死讯悲伤,眼下软软才是最不能出意外的那一环。
谁都明白这个从天而降的孩子对弘德皇帝意味着什么,弘德皇帝因为无子,受过朝臣们的无数攻讦,更受到朱宁极随时随刻的威胁,纵观朝中形势,软软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这个孩子意味着江山有寄,更意味着朱宁极占着太子之位的理由彻底灰飞烟灭,他不仅是弘德皇帝挚爱的苏贵妃所出,更是弘德皇帝唯一的希望。
天边的云色瑰丽至极,听闻消息的弘德帝面无表情,但握着笔的手却不由自主颤抖起来,将朱色的痕迹划得到处都是。
他看着冉至,似乎是有些难以相信,“你刚才说什么?”
冉至拱手伏地,“苏贵妃已离世,棺木停在南镇抚司,且贵妃离世前曾为圣上诞下龙儿,圣上有后。”
“云笈……云笈她……”弘德帝的声音带上微微的颤抖,“孩子在哪里,今年也该六岁了吧?你快带那个孩子进宫来,朕……朕想看看他。”
“是。”冉至连忙领命。
即便是马不停蹄地往冉府赶,踏进门时依然还是在夜幕降临之后。
冉至快步往屋里走,才进门就看见符念念已经帮软软穿戴一新,还把长命锁挂在软软脖子上。她抬眼看到冉至的身影,随即朝软软笑起来:“软软,你想不想见爹爹?”
软软背对着冉至,怀里还抱着他的大鹅,奶声奶气地问:“你们不是都说爹爹去天上了吗?”
冉至便走过去蹲下身子,“那是第一个爹爹,软软还有另一个爹爹,他在等你呢。”
软软回过头,一双大眼睛望着冉至,“两个爹爹?哥哥姐姐们都说我不是符家的孩子,我爹真的是野男人吗?”
符念念连忙捂住软软的嘴,“软软,不要乱说,你爹爹是九五至尊,你娘亲是贵妃娘娘。”
软软眨眨眼,忽然笑起来,“娘亲是贵妃?那姐姐也是贵妃娘娘的孩子?”
符念念摸着软软的头,“姐姐的娘亲不是,你的娘亲才是。”
笑意凝固在软软脸上,他抱着鹅一动不动,像是明白了什么,有些失落地问:“姐姐是不是不要我了?”
符念念一把搂住软软,眼中泪光浮现,“姐姐舍不得软软,可是你的爹爹也很想你,姐姐如果把软软永远留在身边,那就是一个自私的姐姐。软软想一想,若是临姐儿留着你不让你回姐姐身边,那姐姐是不是也会很难过呢?”
软软连忙伸手替符念念抹眼泪,“姐姐别哭,我会听话的,只要你别丢掉我,我什么都听姐姐的。”
冉至轻轻叹口气,他拍了拍符念念的肩头,“走吧,我们进宫吧。”
作者有话要说:
软软:我爹真的是野男人吗?
弘德帝:?????是不是朕表现的不够暴君,所以给了你们胆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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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成员“英国公符兆”已加入绿帽组织3.0群聊,快来和他打个招呼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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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桓:同一个世界,同一种颜色,你不会孤单!
符兆:我觉得我不是,我没有,你们不要乱拉!这是啥群?能退吗?急,在线等!
第61章
“姐姐,宫里好玩吗?”在马车上坐了半晌,软软终于忍不住问起来。
符念念点头,“宫里有好多人,还有大池塘。”
“那有虎眼窝丝糖吃吗?”软软又好奇道。
符念念轻笑,没有回答软软的问题,她把手搭在软软肩上,专心致志地看着软软,“等一下见到穿着黄色衣服又长胡须的人,那就是你爹爹,你要记得叫父皇。”
软软皱皱眉头,稚嫩的脸庞上带着跟他年纪不符的惆怅,“姐姐,必须要这样吗?”
“软软,你本该姓朱,不该姓符,是贵妃娘娘和母亲瞒天过海,姐姐才能有你这样好的弟弟,如今你要回陛下身边,一定要明白,无论是对亲人,对爱人还是对朋友,爱都绝不是占有,而是无论遇到什么都能勇敢面对的支柱。”符念念浅声说道。
“那我见过父皇之后,还能再和姐姐回冉府吗?我想和姐姐在一起。”软软低着头。
冉至摸摸软软的脑门,“软软,很多人生来就没有选择,我们必须学着长大,这样才能保护自己,保护别人。”
软软抿着嘴点点头,“我记住了,我想长大,成为哥哥这样的人。”
冉至淡淡一笑,正打算挪开视线,便正对上符念念落过来的目光。两个人四目相对,不知是谁先漾起波澜,冉至和符念念便先后撒上满脸的笑意。
马车一路小跑,载着三个人移进红墙之内。
冉至先抱着软软下车,又伸手去扶跟在后面的符念念。他的视线鬼使神差地落在自己手心上,紧接着他注意到自己手心里的那条疤,像爬着条蜈蚣。
冉至挑着眉毛蜷蜷手,趁着符念念没有注意,连忙收了回去。
“怎么了?”符念念被他这动静惊到,问他的语气里也带着不解。
冉至并不解释,也不多言,他索性上前一步,拦腰抱住符念念,将她揽进自己怀里扛起来。
周围的宫人们纷纷躲开视线。
“你干嘛?这是在宫里。”符念念两颊微红,轻声呵斥的同时还晃着腿挣扎,“这么多人看着,你快把我放下来。”
另一边的软软也适时捂住自己的眼睛,“羞羞。”
冉至眼边堆笑,唇角轻弯,一点也不急着解释,他径自弯身让符念念稳稳落地,这才松开箍着符念念细腰的手。
“你还是个正人君子呢,丢人死了。”符念连忙拉住软软的手,扔下冉至快步走开。
冉至就跟在他们身后慢慢踱步,跟得既不远,也不近。
陈宿早早就已经在宫门口候着,见到冉至跟在符念念身后走过来,连忙招呼小太监们一同迎上去。
符念念和软软就这样前呼后拥地走到一间殿阁前,陈宿弓着身子禀报,门就被宫人从里面推开。
只见弘德帝背着手,正有些焦虑地在门前来回蹚。而门被打开的瞬间,他的步子顿了顿,转过头来打量门外的人,视线最终才落在个头小小的软软身上。
弘德帝愣了愣,缓缓皱起眉头,他分明没有见过这个孩子,可是从他看到这孩子的第一眼,一种熟悉的感觉就已经在她心头油然而生。
弘德帝觉得不可思议,他竟然有个儿子,是云笈为他生的儿子。他的目光顿时柔和下来,而与此同时,他视线里的软软也一点都不怕生,仰着头对他甜甜笑起来。
这一笑,便是春风化雨,像极了苏云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