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纠结了半天,被宰相骂的狗血喷头,骂着骂着,他放弃了。
虽然放弃,但是他没有跟出尘说,出尘还一直以为他会当官之后,为父亲申冤,想到这里,出尘的身子一天天的好起来。
他不说话,只是享受着莲蕊的温情款款,和出尘对他的百般疼爱。
一切都美好依旧。
十年寒窗无人问,一朝成名天下知。
他考中了状元,一时间风光无限,他想去接莲蕊和出尘到他新府上,又被宰相拦住了,宰相又是恨铁不成钢的看着他,说:“你不想想!断都断不干净你还要跟他们扯上关系!你现在一举一动都是受的各方关注,这事情一传出去,你的前程就全毁了。”
“听我的话,和他们断了,彻彻底底!”
“反正,你也不欠他们!”
胡宰相甚至暗示他,会把自己的侄女许配给他,一旦成亲,他就是胡府的人,一切前程都有宰相来安排。
他看着宰相府的富贵滔天,鬼使神差的点点头,写了信回去。
第一封给莲蕊。
芙蕖已向渠沟丧,那堪再种金屋旁。
意思就三个字,你不配。
还有一封给出尘,他犹豫了好久。写了撕撕了又写,才颤巍巍的写下四个字。
哥,我不敢。
这两封信,断了他们二十几年的情。
宰相夸他是识时务的俊杰,他苦笑,没过多久他娶了宰相的侄女,成了相府东床。而他成亲那天听到了宾客们闲聊说,出尘又病倒了。
是气病的。
再然后,听说他和莲蕊在一起了,挺好的。
他们成了两个世界的人,纵然相逢,也装作不识,他只是偷偷的派人关注他们,但从来没有做什么。
新婚的妻子胡不喜脾气暴躁,知道了这事情,以为他忘不了和莲蕊的旧情,天天和他吵架,甚至跑去添香楼闹事,他气极,怎么说她都不相信。
久了,他累了,也倦了。官场的压力和妻子的彪悍不是他能承受的,每天在府里,鸡犬不宁,在官场,勾心斗角。
他开始想出尘的好,想莲蕊的柔,如果还在一起,多好。
他想回去,可是回去的路,已经被他自己封死了。他只能往前走,是不归路。
他听说,出尘的身子日渐消瘦,卧床不起。
他听说,莲蕊怀孕了老鸨逼她打下孩子,是出尘强撑着,用好几百两银堵住了老鸨的嘴。
他听说,孩子生下来了,出尘带着他,陪着莲蕊,整整三年。
孩子三岁整的时候,出尘撒手人寰了,没有熬过那个冬天。
他终于后悔了,他想他哥哥了。
不是小倌,他是哥哥啊!
但是来不及了,他甚至连莲蕊都救不了,胡不喜在,他根本没有任何的自由。
他真的后悔了。
那年的大雪一到,就是出尘的第一个祭日,他抱着纸钱和祭奠的东西,走出了家门,他想好好的祭奠祭奠哥哥。
街上大雪纷飞,一片寂静,唯有路过戏楼时,里面传出锣鼓阵阵,隐隐约约听得出是《别宫祭江》,里面的太后的话模糊的传到耳里。
“江边祭奠空祭奠,一滴何曾到九泉!”
他愣住了,然后什么都听不清了。
祭奠空祭奠,一滴何曾到九泉。
雪继续下,他继续走。走离了戏楼,连锣鼓的声音都不肯施舍他。整个世界一片安静,雪花落在他手心,转瞬即逝,他抓也抓不住。
他麻木的走到了坟前,远远的看见一个女子牵着一个孩童,那孩童戴着红红的老虎帽,穿着厚厚棉衣,大大的眼睛,像极了那个人。
他避开他们,等到他们走了,才去,看着坟前的杂草,他哭了。
他真的,后悔了。
一切恍然如梦,梦醒时分,眼前是莲曳面无表情的脸。
莲曳看他的眼神不带任何的温度,仿佛他是一个死物,不值得他为之动丝毫的情感。
“说完了。”半晌,莲曳缓缓开口:“一句后悔,万事勾销。秦大人好算计。”
秦淮远不说话,莲曳微微一笑:“行吧,您好好的当您的相府东床,步您那青云路。您一辈子不敢的事情,莲曳来。”
“只是到时候,要是遇上了碰上了,就别怪我不敬尊长下手无情了。”
莲曳眼眸眯起,明明的寡淡的语气,听起来却令人遍体发寒。秦淮远嘴唇哆嗦了几下,想说什么,终究没有敢开口。
他知道,说什么都没有用了。
就像后悔,是最没有用的东西一样。
第58章 水落石出又起波澜
莲曳把手中茶盏猛的一砸, 茶水溅落在秦淮远的锦衣上, 洗也洗不掉, 莲曳意味不明的笑一声,直着脊背离去了。
一走到门口,莲曳整个人虚脱了一样, 摇摇欲坠,耶溪一直在等他,看见他赶紧上前扶住他。看着他苍白儿疲惫的脸色,耶溪心疼的不得了, 她知道莲曳不想让别人看见他的狼狈,赶紧撑着他,回到了隔壁。
莲曳低头看她一眼:“耶溪…”
“在。”
“在…”莲曳握住她的手,仿佛在确认她的存在, 他闭上眼:“在就好。”
阮沉香看够了戏,也跟着出来, 没人管里面的秦淮远, 阮沉香蹦蹦跳跳追上莲曳, 开始叽叽喳喳:“莲曳莲曳!我感觉他说的话有问题啊!”
“你爹爹忙活一辈子养了个白眼狼,还指望他报仇, 那他为什么不自己去啊?想想看一个青楼小倌告御状,多好玩!还有还有, 你爹爹那么有钱,为什么不赎自己出来啊?我记得小倌最多不过百两就能赎身你爹爹舍得救你为什么不…”
莲曳抬起眼睛冷冷的看他一眼,阮沉香乖乖闭嘴离开:“莲兄, 后会有期。”
耶溪扶着莲曳回府,休息不到一会,石昆山匆匆的敲开了门,耶溪见他神色着急,问他何事,石昆山复杂的看她一眼。
“皇上为苏家平反,要找当年的苏家遗后,今天,胡宰相带着单轻舟进了宫,皇上问他当年的事情,他对答如流毫无差错,甚至还有证物。”石昆山喘口气:“刚刚阮沉香回府说,应该莲曳父亲和单轻舟才是苏秦仪大人之子?”
“是啊,”耶溪皱眉:“我爹爹他…怎么看也不像啊。”
“去找太傅。”石昆山斩钉截铁:“单轻舟到底是怎么回事!”
莲曳听见他们说话,艰难的从床上爬起来:“我,一起。”
耶溪心疼他:“你好好休息啊,我去问问就回来,你别去啊。”
“我要去,”莲曳拿起一块玉佩,穿上衣裳关了门,三个人一齐到了文府,文太傅已经被洗清了嫌疑放归家中,看见石昆山也来了愣了愣:“石大人?”
“太傅!”石昆山开口:“下官一事不明。”
“请问。”
“单轻舟,你凭什么断定他是苏家之后呢?”石昆山步步逼近:“现在皇上为苏家平反,单轻舟捷足先登,若他不是,那您岂不是成了罪人?”
文太傅眼神一凌:“你什么意思!”
“我直说了,文太傅。”石昆山恢复了冷静,恭恭敬敬的向他补行了礼:“大人可能,认错了人。”
“认错了?”文太傅摇摇头:“我虽然怀疑过,但是的确是他啊。最开始我四处暗访苏兄的遗子,无意中发现了他,他有一块玉佩,是苏兄的,上面有苏家的家徽字样,我怕认错,还特意问了他好多事情,他一一都答的清楚啊,甚至连苏家的私密都知道…这如何是假?”
石昆山皱眉:“那也未必是真啊。”
文太傅眼中无限悲哀的叹口气:“我倒希望他不是真的。”
耶溪想到终日郁郁寡欢阴沉着脸的母亲,眼圈一红,她隐隐约约的猜到了什么,当年皇上灭了苏家,外祖父视他如仇人,自然不会让母亲和当年的太子在一起。
而苏秦仪和外祖父曾经有过指腹为婚的约定,单轻舟一出现,一切顺理成章。
但是没有人想到,那个单轻舟慢慢的暴露了本性,他吃喝嫖赌无所不为,最后,文夫人以死相逼,文太傅含泪把他赶出了文府。
然后便是父女反目数十年。每个人都骂文夫人性格孤僻毒辣,不孝父亲,没有人想过,她遭遇了什么。
这十几年里,她是母亲唯一的希望,却没有好好的陪着她。
莲曳发现了耶溪的不对劲,轻轻的握住她手,挠一挠,耶溪抿嘴一笑,擦擦眼角。
“大人,恕下官无礼,很有可能,单轻舟并非是苏大人之后,”石昆山看着文太傅脸色:“您看看莲曳父亲。”说着,展开一幅画:“太傅请看。”
文太傅一看摇摇头:“不像。”
耶溪心沉到了谷底,莲曳轻笑:“要是像的话,他看我就知道了,看我爹爹做什么。”
“等等!”文太傅突然起身,眯起眼睛仔细的打量了画,眸光中有震惊之意:“像!像!像苏兄的大夫人!”
“大夫人?”
文太傅突然想到了什么,踉跄一下差点没有倒地:“我怎么忘了!他那两个儿子。大儿子是夫人所出!她绝色京城出名,生下大儿子之后就撒手人寰了。然后苏兄三年之后续弦了一个,姿色平平,生了小儿!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