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怎么想起来出门,天儿太不好了。”
其实下完了雪,天气放晴,温度也算怡人,正是赏雪好时候。
锐王见她冲着自己只管傻乐,撩了“知不足斋”帘子请她进门,罗敷踌躇半晌。花会第二日,满城的绿牡丹便都送到了秦府。自己原道是送给罗孱的,哪知竟然是送给了自己,那盛况丰富了整条街半个月的谈资。也着实将罗敷惊了好久,锐王偏还不早早露面解释,罗敷纠结好些日子,吃下下睡不好的。
还是沁阳王府里那耳报神康康给自己送了口信,这才知道是锐王手笔。
如今几月不见,再见面总有些拘谨尴尬,罗敷假笑的脸都要僵了,不好直接拒绝,只好侧身从锐王旁边钻进了门去。
“王爷近来可忙?似乎好几月不曾见过。”罗敷干巴巴的起了个头,实在不知该怎么将这天聊下去。
“还成,忙些不着调的,说忙倒是让人笑话。”
锐王这个人表面上闲闲散散,不靠谱又不着调的日子居多,他这样的王公不是没有,就拿沁阳王来说,一样的整天不干正事,看二人却大不相同。同是闲人,沁阳王爱好美人,天天钻温柔乡不出来,这是寄托。锐王呢,他的寄托说是这屋子里的古董?指定不是!
没有人对自己的寄托是吊儿郎当的,三不五时就跑的人影都不见,整条街知道这店是锐王名下产业的人,一只手数的出来,说他隐藏的好那才是笑话。
重活一世,罗敷便爱上了琢磨人心,她的想法是这位不干事儿王爷兴许背后干的事儿大了去了。
锐王给罗敷递了杯清茶,他刚刚煮的,小灶上那茶壶里还透着袅袅香气。锐王对自己煮茶的手艺很是自信,亟待罗敷喝过后给他个好评价。
“王爷为什么不尽力将田亚为留下来呢,门客也好,幕僚也好。”杯中水汽腾起,罗敷有些感慨,“如此,小叔叔不至于被排挤而远走临南了。”
“你们是自家人互相心疼,可也不能硬塞个大活人给小王呐,再说他那间不离珠可比这知不足斋赚钱多了吧,何至于说他遭排挤,有了钱活的不够自在?”
锐王撇嘴表示难以理解,世人太贪婪,要有钱有势还有权,缺一样便不平,天底下不平等的事儿多了去了,知足才能常乐。
“怎么是硬塞个大活人给您?”罗敷一边笑一边却是疏离的语气,“应当是您主动找上了叔叔才对吧。”
小灶的火烧的旺,噼噼啪啪作响,锐王被罗敷这质问的语气问的一愣,“怎么还恼上了,姑娘家想法还真是不少。”
锐王面上依旧是云淡风轻,可那火星子像是不长眼似的扑到他袍子上,给他衣服燎了不小的一块,就见他心不在焉的捻着袍子的边儿。
半晌,屋里静的只剩灶火的声音。
锐王抿了抿嘴唇,他一直以为自己隐藏的够好了,“你是如何知道的?田亚为同你说过?”
原本不问世事便是自己的伪装。他求贤若渴,暗暗在朝中渗透势力这些事儿,根本没几个人知道。
“你知道他不是妄论他人是非之人,不然你也不会早早亮了你王爷身份的底牌。”
锐王瞳孔猛地收缩,她可真是心细如发,这样细枝末节上面的事儿,竟然也注意的到。
“早在咱们第一次见面之后,小叔叔告诉我,你便是当今的锐王爷。可这条街上知道王爷真正身份的人实在太少了,少到令人不得不怀疑你的用意。从前你同罗敷说过的,我这位小叔叔是位轻易请不动的人物,那时我只当你是玩笑,现在看来这话应当另有意味。”
“不错,本王是动过将他招至麾下的心思,也确实数次请他为我效力。可他这人实在太过死脑筋,以拒绝站队为由,直接便拒绝了本王。他是有些能力不假,却也实在需要人磋磨他那孤高的性子。通天的大道不走,非要吃些苦头自己朝上爬。”
“所以也是您授意,在武举场上……”
“本王没那么下作!”锐王这话刚一出口便后悔了。
“我还什么都没说呢,这样看来您也定是知情人了!”罗敷唰的站起身来,虽是气恼,却也强忍着让自己镇定下来,“田家人吃过站错队的大亏,小叔叔并非有意冒犯您,还望今后王爷再不要‘磋磨’他了。”
这姑娘够劲儿,也够聪明,摔脸子走人也美得人心痒痒。锐王哼着小调,狠狠的想,“再让你蹦跶几日,收了你送上本王的床榻,看你还能嘴硬不成!”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四千,码的的手直抽抽~
第二十章
临南的冬天实在有些难熬,那种潮湿的冷,让田亚为这北方的汉子生了不少的冻疮。脸皴的直掉皮,手摸上去甚至能感觉的到一道道的棱。脚上的冻疮最为严重,涂了好些膏药也不见好,卢伯友不知道又是从谁哪里,给他顺来一瓶当地的白药,效果竟然还不错,几天涂下来倒是没有刚开始那么吓人了。
升了校尉后,原本给他另辟了个帐子出来,这天气里单间倒是远不如大通铺来的暖和,田亚为图热闹不肯搬,一众人也不说什么。
罗敷的信直到腊月二十八这天才送到。年关收到回信,让田亚为狠狠高兴了一把。信差把信交给他的时候,他还当对方是在开自己玩笑,一个帐篷里住的兄弟几乎人人都收了几封家书。他如今是田家仅剩一根苗,也没谁能真惦记他了。见人家都能收着信,嘴上虽不说,心里羡慕的不得了。
田亚为在木板搭的通铺上盘腿坐着,给自己脚上抹那膏药。一边用牙叼着信封,一边腾出手来一点一点将那封口撕开。
这封回信写的很长,足有四五页,捏在手里沉甸甸的,女孩儿家心细,絮絮叨叨几乎将田亚为认识的所有人都涉及到了,故而不过是在信中叙述,也极具画面之感。田亚为手上粘着不少的膏药,翻页时着急找了半天的手巾找不到,索性直接擦在衫子上,赶忙去看接下来她又写了些什么。哪怕从前科举备考前,都没有今天这股子沉迷的劲头。
“春风如今又送暖,年年如旧愿君安。”他一个字一个字的读,便也将这句话一个字一个字的烙在心口,手指在那两句上来回的划,像是触到她柔软的面庞一般。
“又到一年的年末,小鼎也长了一岁,该有十四岁了吧。”痴痴看着那封信,像是自言自语又想是对着谁说的,“这样大的姑娘,似乎也到了该议亲的年纪了。”
田亚为苦笑了下,等自己挣下功名,再回建南城去,小鼎想必早已为人妻为人母了吧。虽然那么想念她,想见她,可若真的有那么一天,倒情愿再不相见,这般神交便已让他满足。
这时节的炭火贵的要命,军中这么多人烧炭不合算,皆是烧木头,也不知最近上哪里捡的柴火,点起来那味道骚气的要命。卢伯友掀帘子进来时先利索打了几个喷嚏,“撒尿撒姥姥帐里啦?帐子撩开晾晾哎,身上都一股子尿骚味。”
说着就将帘子打了起来,抖床单似的将帘子抖的欢实。
田亚为不愿意理这个人来疯,背过身去接着又将那回信读了一遍。卢伯友见田亚为收着信很是好奇,凑过来瞅了眼,“你老田家不是就剩你了么,这是谁写的?”
“老田没人了,老秦家还有呐。”田亚为老神在在,一副我能有什么办法,就是如此受欢迎被惦记的欠扁表情。
“老秦家如何,你相好啊?”
相好这词多俗!
田亚为决定激激他,瞎编了一句,“我老田家,未过门的媳妇儿!”
千里外的罗敷结结实实打了个大喷嚏。
“冷着了?”罗敷娘手上收拾的动作没停,扭头看了眼一旁给帮忙的罗敷,“年末了可别折腾的染上风寒,这个年都过不好了。”
罗敷吸吸鼻子,“应当不是风寒,大哥去接小弟该回来了吧。”
“得有一程子呢,哪里那么快,午饭后吧。”
秦文昌原本是捧着书看,见母女两个忙乎分外感到温馨,便只顾盯着二人瞧了。
“爹爹过完了十五便启程么?”罗敷将秦文昌几件春衫折好了放在一边,又拿起那只没绣完的鞋垫子补了几针。
“嗯,定下十六走。”秦文昌索性将那书丢在一旁,“路远,许要走上十多天的陆路再转水路,这样耽搁下来到了便立春了,冬衣少备几套也是可以的。”
“哪能这么算。”罗敷娘剜他一眼,“去了不穿,路上便也不需要了么,都拿着防个万一。”
“是是是,娘子教训的是。”秦文昌只管点头乐呵,一句反驳也不敢有。
“那淮南节度使为何给爹爹安排这么远的差事,山高水长,许一年都见不上一次了。”罗敷有些不平,真是叫他一竿子给支到了天边去了,“且听说惠通民风彪悍,爹爹去了若是制不住当地人怎么办?”
“话不可这么说。”秦文昌摆了摆手,“其一刘节度使肯给这个机会便不可由的咱们挑拣,其二为官如治水,或围或堵皆是下下之策,疏浚才是头等。制不制得住当地人,不在爹爹考虑范围之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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