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没回头,怎么知道是臣来了?”温泌有些意外她的警惕。
鬼使神差的,他一靠近,吉贞耳朵就发烫。但她不肯回答他,拂了拂鬓边垂落的散发,她调匀呼吸,又转过身去,提起笔来。
温泌搭讪无效,自己将长袍解了,随手一丢,托腮坐了一会,甚是无趣,又踱至吉贞背后,悄不做声地伸长了脖子,看她写字。
“殿下写的什么?”他颇感兴趣地问。
“明天屈大通要启程返京,我书信一封,托他转交陛下与太后。”吉贞有意无意地斜他一眼,“陛下十分关切我在这里过的好不好。”
“殿下打算如何回复陛下?”温泌转过身往案头一坐,面对面,不偏不倚地与吉贞对视,他笑道:“是好,还是不好?”
“你说好还是不好?”吉贞敛眸,不答反问。
“臣觉得……”温泌故意拖着语调,手摸着下巴思索了一会,然后咧嘴一笑,“非常好。”
“大言不惭。”吉贞丢来一句评语,不再理他。温泌就赖在旁边不肯走,她犹豫片刻,干脆光明正大地继续写信。温泌余光往纸笺上一扫,吉贞竟然并没有丝毫怨言,只说驸马殷勤,阿家体贴,在范阳过得十分习惯。他有些始料未及,不禁将眉头微扬。吉贞迅速将一封信写完,封了口,讥诮地看他一眼,“驸马可要亲自着人去送给屈大通?”
“殿下的人刚来范阳,怕不熟悉路,还是让臣代劳吧。”温泌顺水推舟,将吉贞的信接过来,到门口喊了一声,一个叫包春的男仆跑过来,领命而去。
吉贞坐在室内,听见外头廊下说话,她回首往铜镜中一看,见自己脸色有些难看,心里将温泌痛骂了一番,使劲将珠帘一甩,在碎玉般的声音中回了寝室。
温泌闻声而来,他哪知道自己又被吉贞在心里行刑了——他是看不惯冷脸的,但公主殿下脾气大,今天信里又写了那许多溢美之词,他便格外的宽宏了。温泌嘴角一弯,两步追上去,捧着她的秀发轻轻一闻,是木樨的香气,熏得人陶然欲醉,他揽着她的腰,笑着暗示,“头发干了。”
“没干。”吉贞自知不妙,忙将头发往胸前一揽,背上微潮的水汽,被温泌胸前的热气一熏,人就有点晕头晕脑,她茫然了片刻,转头去寻布巾,“桃符怎么又跑得不见了?”
“不要她。”温泌任性地说,“扫兴。”将吉贞拦腰一抱,便往琉璃玳瑁床上走。吉贞挣扎了几下,完全是蚍蜉撼树,又怕挣的一身汗脏兮兮,只能认命了。
“还怕?”温泌将吉贞放在凤褥间,起身要脱靴,见她手指纤纤,还紧紧揪着自己衣襟,脸上又惶恐不安,他语气先软了,对她咬耳朵说:“我轻轻的,别怕。”脱了靴,将床边堆的衣衫一脚踢到绣帷外,他回身,待来个猛虎扑食,吉贞吓得先闭上眼,睫毛乱颤,温泌一笑,想起来昨夜连烛火都没有,伸手不见五指的,还没看分明,兴致盎然地就要去扯她的衣带。
吉贞将他手一拦,想说后悔了,又怕要被他耻笑,她挤出一句,“你这个人,好无礼。”
“无礼?”温泌坐起身,眼睛一转,他狡黠地一笑,然后毕恭毕敬地说:“殿下,请问臣能否解殿下的衣带?”
吉贞脸腾一下红了,头一偏,无情地拒绝,“不能。”
温泌目光逡巡了一下,又问:“那臣可否脱殿下的内裙?”
“不许。”吉贞险些笑出来,忙用双手捂住脸。
“那臣……”温泌为难地犹豫着,见吉贞全脸只剩玲珑饱满的红唇露在外面,他心里头痒痒的,悄悄倾身。吉贞突然伸手推了他一把,斩钉截铁道:“什么都不许。”
“什么都不许?”温泌闷笑,“那臣如何和殿下行夫妻之事?”
吉贞嘻一声笑出来,将一只雪白的脚翘起来,抵在他肩头,说:“许你舔我的脚。”
温泌气道:“呸。谁要舔你的脚。”趁势将她腿一分,人压了下来,嘴里还彬彬有礼地说:“殿下,臣要……”吉贞一只手立即将他嘴巴一捂,难为情地说:“你话怎么那么多?不许再叫殿下。”
温泌将吉贞手拉下来,一脸得逞的笑,“这可是你说的?”
“你去熄灯。”吉贞红着脸支使他。
“不熄。”温泌将绣帷放了下来,借着朦朦胧胧的光,又要去扯衣带。吉贞怕羞,死活不肯,他也懒得和她争了,于是直奔主题。这回总算长了点心,见她蹙眉,便停一停,关切地问:“疼吗?”
的确还疼,又紧张,吉贞有些僵硬,一听他问,立马横眉竖目,“疼。”
温泌只能更轻一点,又问:“这样呢,还疼吗?”
“疼。”吉贞皱眉。
温泌只能又换个姿势,她还叫疼。他这提心吊胆、小心翼翼,胳膊腿都不会摆了,把吉贞当成了个易碎的琉璃,折腾半晌,兴致早去了大半,见她渐渐眉头舒展开,还优哉游哉地喊疼,他顿时恼了,心想:莫非你比纸糊的人还娇贵?
将她嘴一遮,毫不留情地说:“你忍一忍。”对吉贞连声的抱怨置若罔闻,凭着性子来了。吉贞哼哼了一会,见他变本加厉,也只能咬着嘴唇不出声了。闷了一会,到底不平,想要骂他,又着实想不出来好词,不由嘟囔出声:“狗改不了吃屎。”
“你说什么?”温泌耳朵尖,在她嘴唇上一揉,俯身气息相闻,笑着逼问她,“你骂我是狗?”还故意做大惊小怪的样子,“尊贵的公主殿下竟然知道狗爱吃屎,啧啧。”他哈哈笑,“我是狗,那你岂不是……”他作势要咬她。
“住嘴。”吉贞自知失言,赧然地嗔了一句。
夜深人静,笑语渐低,吉贞有些困倦,又不想睡,躺在床上等桃符送水来。温泌被她那浓密的长发铺满了一爿床榻,简直没了他的容身之地,他随手将她的长发一抓,胡乱堆到旁边,就着帐外的烛光欣赏她雪色一样的肌肤。
吉贞指甲在他臂膀上轻轻一划。这微深的肤色,带点薄汗,在昏黄的光下,闪着健康的色泽,她很新奇,简直有些向往。“你怎么这么黑啊?”她轻声说,有些娇滴滴的孩子气。
一连几次被她说黑,温泌简直纳闷了。平心而论,他在军中并不算黑,也不糙,已经算是除容秋堂外最细皮嫩肉的人了。他不以为意地问:“我黑,那谁白?”
很多人啊。吉贞想,女人不提,宫里的宦官们,也都是很白皙的,即使天生肤色不白,也要涂脂抹粉,装饰得洁白清秀。
“我是男人。”温泌随即回过味来,在吉贞胸前用力一抓,笑骂道:“你拿我跟阉人比?”手下那样柔软,他一沾上去,爱不释手,趁吉贞不备,鬼鬼祟祟掀起一点衣领,期待得窥春光。吉贞将他手使劲一拍,离远了点。
“阉人也没什么不好呀。”吉贞按着衣领,不赞同地说,她想到了固崇和郑元义这两个奸猾小人。
温泌嗤之以鼻,“不阴不阳,乾坤错乱,绝非正道。”
大约平卢军中的人都是这样的想法。郑元义也只能自求多福了。吉贞默默地想。
“左夔今天连夜赶回河东了。”温泌抬起胳膊,观察着吉贞的神色。
吉贞好像倦极了,闭眼没有说话。
“这个人胆小,你可别吓着他。”温泌微微一笑,躺了回去。
“他胆小,不是还有你吗?”吉贞漫不经心道,“你胆大。”
温泌笑了笑。过了一会,他想起一事,说:“我今天回来的时候,看见府里匾额已经换了,叫做响桐,这有什么说法?”
吉贞道:“你自己猜。”
温泌琢磨了一会,问道:“垂绥饮清露,流响出疏桐?”后面还有两句:居高声自远,非是借秋风。他若有所思。
“呀,你还会吟诗?”吉贞戏谑地说。
温泌白她一眼,矜持地说道:“难道你当我是目不识丁的武夫?我自幼聪敏无人能及,只能没有耐性,不惯久坐,因此不像你身边的人那样爱掉书袋。”
吉贞听到他自夸,连连摇头。然后,她拉起他的手,在他掌心慢慢写了几笔,“这是我的乳名。”
“蝉?”温泌眸光一转,离的很近看她,“蝉娘?”
自德顺皇后与先帝相继离世,就再也没有人叫过她的乳名了,太后都以排行叫她。乍然听到蝉娘二字,恍若隔世。吉贞怅然若失,说:“我生于七月,陛下生于隆冬,都以时节得名。”她抿嘴,转了话题,“泌又是何解?”
“我命里缺水。”温泌很简单地说,“天泉十星,在鼈东。汪洋河泽才能旺我。”他将吉贞的手轻轻一握,灿然笑道:“巧了,蝉以甘露为食。咱俩真是天生一对。”
“你是狗,谁跟你天生一对?”吉贞掩嘴笑道。
温泌气不过,抓起她的胳膊,又犹豫片刻,在手腕内侧轻轻咬了一口。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本文的初衷就是写这种没羞没臊,又宛如精神分裂般的夫妻生活 ?
第18章 疏桐流响(九)
温泌双手掐腰,立在杏树下微微喘气。杏花像春雨般缤纷落下,他低头一看,树下被土半掩埋的有一枚成婚当日撒的铜钱。他捡起铜钱,将上头依旧鲜艳的红缨解下来,拂了拂上头的尘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