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碧莲是真心仰慕闻人棋远,从第一眼见到就不曾忘掉过,翩翩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宁都城里的公子少爷哪一个还比得上了。她时常在想,若自己从小生长在宁都,那他爱上的便不会是骄纵跋扈的姐姐了。
自己只不过是错过了先机,只要之后能够陪在他身边,总会赢得后来的垂怜。
“这又是何苦,如今以你爹爹尚书的身份,不说别的,女儿婚嫁上哪还有这般伏低做小。即便是那几房的庶女都能嫁入好的门第,怎么可能由你一个嫡女给别人做妾,丞相府是好,但妾终归是妾,以后你的子女出生也只能挂个庶出的称号...”柳母苦口婆心劝慰道,实在想不通女儿如何会有去做妾的念头。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女儿心中有数,不会吃亏的...”柳碧莲哪里肯听,依旧是跪在地上不依不饶。
柳母拗不过,只好应承她,但要先同柳父说说这事,若是不反对再作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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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都多雨,尤其是到了这冬春交替之时,那夹杂寒风的细雨便是飘洒几日几夜的都有。大宁皇城被这缠绵不断的烟雨笼罩在一片朦胧之中。雍容华贵又不失庄严肃穆。
大将军不可能日日休沐闲着,更多时候还是忙于公事,他这接连着十日都被皇帝私下召见。原因无他,无非是老皇帝想恩威并施,敲打拉拢这名大宁战神。
“爱卿,朕今日打算赐还‘镇国公’爵称与你,替朕择个良日。”
年逾花甲的老皇帝脸上有着一道道思虑过重的皱纹,仿佛老树般沧桑。
‘镇国公’乃第一等公爵称号,历来都是赐予功勋无上的臣子,可从古直今还没有哪一位能在二十多岁就拿到这个爵称,老皇帝这么做,明显就是为周镇凌破格了。
可面对着无上的荣耀,周镇凌心中却涌起一股悲戚感。
是啊,周家这个爵称原在□□父那辈就打下来了,然而却在父亲手中被褫夺了去。
伴君如伴虎,荣誉再盛终究是人臣,谁能料到世事流转变换呢?如今自己看似将一切都夺了回来。可却是牺牲了父兄和战场上无数铁血铮铮好男儿的性命,独自走过刀尖舔血,伏尸万里的惨烈境况才换回的。
感慨良多,内心实在是掀不起太多的喜悦。
“圣上选的自是恩泽,臣无异议。”周镇凌语气淡淡回应道。
老皇帝见他脸上毫无波澜,也知道可能是在介怀往事。
周镇凌如今可不似其父周扬好收买,而且兵权更甚,即便是自己也不好对他随意拿捏。这样僵硬的气氛下,便让他想起赐婚一事...
“行了,跟朕单独说话不必这般拘谨,你和蘅儿自小一块长大,就将朕当成是亲近的叔父即可。”
周镇凌也不会说什么不敢,或多作表面上的推辞,只是保持着不曾逾越的分寸,不卑不亢。
即便是这样的表现,老皇帝也很满意了,他身上的严肃气氛褪下,脸上也生出几分慈爱来。“怎么,听闻近日你府上后院不太平?这是你的私事,朕本不应多作干预,但思及你已二十三,正室却未有,便想替你爹爹询问一番。”
周镇凌嘴角抽搐,想来肯定又是御史台那帮吃饱了闲着的老家伙参的本本。别的事情不敢找茬,便盯上了后院之事,不过这样也好,起码能以家丑盖过一些肮脏盘根错节的势力斗争。
但老皇帝这话里有话,自己还是听出来了...
“正室会有,臣并不好男风。”不是外面胡说八道的谣言,就是楚蘅胡说八道的谣言,无论是哪一个,楚蘅待会都等着挨打。
皇帝微微颔首,真的如同老父亲一般训导道“趁着空档先安稳家宅罢。”
其实此番对话只不过是埋个楔子而已,同他先提一提这事,择个日子再为他选个闺秀嫁过去,巩固了皇恩即可,至于他喜不喜欢,或是那闺秀嫁过去会过的怎么样,这些一概不在老皇帝的考虑范畴之内。
周镇凌知道老皇帝肯定是想着往自己府里塞人了,可是他没办法拒绝,因为这是明面上的第一次赐婚,以往那些老狐狸送的姬妾中也许有他的授意,却并非他直接的意思,所以这次是躲不过的。
可姬妾可以遣散,这正室就有些头疼了。
周镇凌在男女感情上说到底也算涉事未深,他并非圣人,但凡正常男子都需要温柔乡的安抚。但早几年边关战事频繁,自己无暇去顾及男女之事,如今平定,得以安稳一阵,这些事情自然也是要提上日程的。只希望老皇帝良心些,别再塞一些别有居心的女子给他才好。
第20章 消散
像楚秀这般尊贵身份的公主,成亲之事亦有皇家特权。
婚后她无需到夫家住着,也不必每日侍奉公婆,晨定昏省。比其他新妇会轻松不少。
楚秀和闻人棋远在丞相府附近另置有一处大宅。本来这个举动为着的是令公主更加自由,不受拘束。可也正是因为这样,他们夫妻两人之间的问题一直都没被大家发现。
成婚已有一月,两人既无圆-房,也无亲密接触,当真是‘相敬如宾’,形同陌路。楚秀心中虽然仰慕闻人棋远,可是多年的尊贵自持岂是说抛就抛的,出身和教养注定了她不会为着这事和驸马吵闹,一时间也难以低声下气向夫君乞求怜爱。
但出色的宫斗选手是不会这样坐以待毙的,见朝思暮想的夫君成日在自己眼前晃荡,谁能抵得住这般蛊惑。
“公主,驸马回来了。”丫鬟急急进来通报时,楚秀正在对镜描眉。
她细细地勾勒着眉形,一点一滴都透露着用心,可是脑海中居然不合时宜地浮现出那日柳隽卿眉山远黛的模样,气急之下硬是将石黛给摔了。
再美也只不过是朵上不了台面的野花!姑且再忍她一时!
闻人棋远宿在南边的院子里,而楚秀宿在北边,两人无事时基本不会有太多接触,每每都是楚秀寻了许多借口过去接近,不是一同用膳,便是趁机借点东西,总之这个家要多怪异有多怪异,但是下人们可不敢乱说,一来是怕驸马责怪,二来是怕公主丢了颜面。总之大家心照不宣。
想来这也不能将全部责任推到闻人棋远身上,因为在他与公主成婚之前就曾托人给公主带过两次话,说自己已有了心爱之人,强行结合无甚意思。但那时公主只当没有听到过这话,十分固执地要嫁与他为妻。如今这样,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了。
“驸马,今日可否陪我用膳。”楚秀进了他的书房,立在门旁轻声问道。
温柔小意,端庄大方。闻人棋远虽和她没有夫妻之实,却不会连这点小事都拒绝。
他来到楠木方桌边旁坐下。看着这满桌的精致佳肴,笑道“今日颇是丰盛。”
“驸马不知,其实每日公主都为您仔细挑选了菜肴,那蛊燕窝百合汤更加是亲手熬制的...”
“多嘴。”楚秀温声喝住了丫鬟,仍是温柔贤淑地为驸马布着菜。
闻人棋远微微垂眸,俊颜上闪过一丝不自然,握着的筷子随之稍稍顿了一下。
这些时日确实是难为她了,可自己还未在感情之事上找到平衡点,实在没办法放弃心心念念的青梅。
楚秀今日特意准备了上好的玉露酿,这是宫中难得的御酒,佳人素手执壶,悠悠给对面的夫君斟满一杯,然后再给自己斟上半杯。
这期间闻人棋远一直等着她开口,抱怨也好,责怪也好,起码宣泄出来让大家都好受些。
可是由始至终,她都没有一句不甘。这便让他更加感觉坐立难安。
对饮无语,酒过三巡。佳人眼中才有了氤氲委屈的泪光,
“驸马可是在记恨我。”楚秀佯装醉态,终于将心里话问了出来。也许是这幅楚楚可怜的模样与平时的端庄大方形成激烈的对比,一下便让闻人棋远心软下来,让那层防备心破了壳。
如众星捧月般的公主硬是将心头的委屈隐忍了一晚,最终才敢借着醉酒这么询问自己,他是怜惜的。
闻人棋远微微摇头,却伸出手去拿掉她手中的玉露酿。
“你醉了,不要喝太多。”
“是我不够好,可是一切都是父皇的意思,我根本不知道自己会嫁给一个心有白月光的男子...”楚秀的眼泪淌了下来,这是她第一次在闻人面前落泪,里面或许有五分真五分假,但男子见了无不叹息怜惜。
是啊,帝王家哪有那么多的选择。
闻人棋远突然觉得,她也是受害者。真正的加害者恐怕是自己。
怪自己行事不慎,太过自信以至于没有早早定下卿卿,托人去找公主的口信或许因为别的原因没有送到,否则怎么可能造成今日的局面...
见闻人棋远陷入沉思,她接着道“可是木已成舟,我也不怪你什么。你若真还惦念着隽卿妹妹,不妨将她迎进府来抬为平妻,只要能让你高兴,这些我都是毫无怨言的。”
平妻?
闻人棋远猛地抬眸望着楚秀,只见她哭得梨花带雨,楚楚可怜。一个最受眷充的公主,因为阴差阳错嫁给他之后,默默强忍着这份孤单落寞,还肯心胸宽广地接纳平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