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是这样。”
“少爷,这几个人可是惊了你?”
“还好,不是什么大事。”
谭松吟语气平和,而后起身,走到桌边,拉起手足无措的许竹卿起身便走。
行至管家身旁的时候才道:“供黄豆的农户可以换人了,人心险恶,怕种出来的东西也不可相信。”
“老奴明白了。”谭安点头应着,虽然谭松吟很少过问府里的生意,可一旦过问了就不是小事,更何况今日被李家姐弟刁难,李氏的货是万万不能再要了。
谭松吟扯住许竹卿离开,李芝芝这才反应过来自己闯了大祸。
忙凑上来和谭安说情:“谭管家,你千万不要退我们家的货啊,我们真的不认识谭少爷,我们只是想找刚才那个姑娘,没成想得罪了谭少爷!”
谭安抬手打断李芝芝的话:“这个你不必说了,少爷已经发话,谁都左右不了,只怪你运势不佳,门口停的驴车是你们家的吧,顾念你们供了这么久的货,这次的货我们收下,之后你们就不用来了。”
“谭管家,求你网开一面,帮我们说说情!”李芝芝央求着,谭安并不理会,带着人离开。
许竹卿被谭松吟拉扯着,他掌心的温度透过袖口的衣料传来,许竹卿有些恍惚,回想李芝芝说的话,更让许竹卿无地自容。
李芝芝的话说的干脆,他应该都听到了吧。
“在想什么?”谭松吟似乎感受到身后颠颠跟着的许竹卿复杂的心情便问道。
许竹卿咽了口口水,想要解释自己的事,可又觉得多说无益,干脆摇头:“没想什么。”
“闹腾了半天,酒没喝上,不如咱们去喝酒。”谭松吟笑意盈盈,抬头见得一酒馆在前。
许竹卿哪里还有脸:“我就不去了,我想回家了。”
谭松吟松开她的胳膊,转过身来,正见她手足无措的模样,虽然只与她见过几次,每次她都如同朝阳一般,前几天大骂变态的一幕还在眼前,如今已经是成了个受气的小姑娘。
“想聊聊吗,我愿意听。”谭松吟轻声问,如她这样胸口发堵的日子他又不是没经历过。
许竹卿抬眼,没有拒绝的意思,只是在踌躇,要不要说。
“出了城有一处亭子立在小溪旁,风景不错,又很少有人,离这不远,不如咱们去看看。”
许竹卿鬼使神差的点了头,与他同行一同出城。
二人到此,果然同谭松吟说的不差,亭子立在溪边,水流潺潺,一派安静。
光是到了这里,心情就好了一半。
“怎么样,是个好地方吧。”谭松吟眯着眼迎头看向阳光,满足的惬意。
“好地方。”许竹卿抿了嘴,淡淡的笑了笑。
“有什么不开心的都说出来吧。”谭松吟这才知道,眼前的姑娘色厉内荏,所谓的坚强不过是蜡做的铠甲,看似坚硬无比,实则遇火即化。
“李芝芝说的不错,我是从家里逃婚出来的,后母要将我嫁给一个死老头,我不肯,就逃了,”许竹卿努力控制情绪将这些说得云淡风轻,“我娘生我没多久就去世了,我与外婆生活在一起,没多久外婆也去了,又将我送回来,后母已经生了弟弟,我整天不是被那一家人打就是骂,吃不饱饭是常事……饿到偷别人家的吃的也是常事,我实在太饿了……”
说到此,许竹卿终是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捂着脸哭起来,多年委屈尽数吐出,她已经不记得多久没有这么哭过了。
“看你平时风风火火的,想不到也有这样的日子,”谭松吟从怀中掏出一方帕子,递给许竹卿,“溪水正好,你去洗把脸,哭出来就痛快了,你的这些话我没有听过。”
许竹卿抽抽噎噎的接过帕子,听他的话蹲在溪边猛得洗了两把脸,心中所有委屈郁结全部散去,擦过的脸被微风阵阵吹过,清凉舒适。
“李芝芝既然已经知道了你在凉州城,会不会回家告诉你的家人?”谭松吟想到此,就不免担忧起来。
“那也没办法,反正上次已经来找过我一回了,我还能怕他们,大不了我离开凉州城就是了。”话虽然这么说可她哪里真的能痛快的说走就走,毕竟这里还有宋老爹,八角和连翘。
“这么说来,上次你躲进我的马车,是不是就是在躲你的家人?”谭松吟恍然,怪不得那次许竹卿怕的如同一只鹌鹑,按她的性子,哪里会怂成这样。
许竹卿点头,谭松吟所有的不解均全然明了。
“人间不如意事常八,九,都是苦苦挣扎罢了。”谭松吟喃喃念叨,已经想收回之前说过羡慕许竹卿的话,当时只觉得她自在,现在方知道她是不得不自在。
“所以我要多多赚银子,这样我就可以想去哪就去哪!”许竹卿哭过以后又是一条好汉,又斗志满满。
看着她的样子,谭松吟忍不住笑得开怀。
“你笑什么?”
“我不是笑,我是羡慕你,什么事都可以不放在心上,这点我倒是不如你了,”迎着太阳,谭松吟的脸上越发挂不住粉,脸上两道破相的伤疤显而易见,“我现在连出门都要鼓起很大的勇气,不敢直视别人的眼睛,不敢抬头,我害怕别人看我的眼神……”谭松吟脸上的神情越发落寞,骤然对上许竹卿的目光,许竹卿心肝一颤,却见得谭松吟清澈明亮的眸子像小溪一般温柔且充满善意。
许竹卿心想,顶着这样两道疤,他的日子也不好过吧。
今日一场,似乎将二人距离拉近了许多,再如何,她也不过是个柔弱的姑娘罢了。
当谭松吟傍晚回府的时候,门房小厮说李芝芝一家还在后门央求不肯走。
听到这里,谭松吟心里倒是生出了星点不忍,回想是不是自己过分。
刘姨娘听说了此事,觉得蹊跷,听闻谭松吟回府,就将他叫到厅堂来。
“松吟,你今日一早便出门了?”刘姨娘起初听了管家的话还有些迟疑,这回见了风尘仆仆的谭松吟才真的相信。遂让谭松吟坐下,丫鬟又给上了茶。
“是。”谭松吟老实答道。
“我听管家说,你今天为一个姑娘解了围?”刘姨娘眉毛一挑,颇为兴奋。
谭松吟被退过婚,又被逃过婚,接二连三的打击让刘姨娘已经不敢轻易为他张罗婚事,如今又听管家八卦他为人解围,二人还是手拉着手离开,不免让刘姨娘又动了心思。
“是,那姑娘当时正被李芝芝一家为难,所以我就帮了忙,叫了管家来。”谭松吟老实回答,也听得出刘姨娘话中有意,她向来对自己的亲事格外上心,只要听说自己与哪个姑娘说了话她都要刻意问上一问。
“那姑娘姓甚名谁,我听管家说,长得还不错,看着文弱老实。”刘姨娘双目放光,显然是已经跟管家打听了七八。
听着这样的形容,谭松吟忍不住笑意,心想许竹卿确实长得不错,可文弱老实就算了吧。
“她姓许,是我最近刚刚结交的一个朋友。”
“已经很久没有听说你交朋友了,我还真想见见这个姑娘。”刘姨娘明显已经误会了。
“姨娘,我跟她只是普通朋友。”谭松吟忙解释。
“对了,我听说周沉鱼回来了。”刘姨娘话锋一转,谭松吟脸上没了笑意。
看得出来,他还是很在意。
“她命人送了点礼物来,我没有收,又让人送回去了。”刘姨娘说着,细细观察谭松吟的脸色。
谭松吟沉默不语,而后才道:“一切全凭姨娘做主。”
“松吟,你现在对她可还有情分?你要知道,她荣归故里,是可以再嫁的。”
“松吟与她无关,从前一同长大的情谊也所剩无几,谈婚论嫁更是不可能。”谭松吟明白刘姨娘的担忧。
刘姨娘听到此处,长舒一口气,周沉鱼这次送礼物便是试探他的心意,刘姨娘知道谭松吟的性子,温和而且耳根子软,生怕周沉鱼三言两语就又哄骗了他,退婚亡夫再嫁给谭松吟,若是这样,那谭松吟会被多少人看不起。
“松吟,你也在外奔波了一天了,快回去休息吧。”
“是,松吟告退。”
待谭松吟走后,刘姨娘才又将谭管家叫来。
“李芝芝那一家还在门外?”
“是,还没走。”
刘姨娘端起茶杯小饮一口而后道:“原本我还在考虑要不要劝劝松吟,这下不必劝了,得罪了松吟和松吟的朋友,为人又这般刻薄,这种人的货咱们也不敢要,保不齐那天出了岔子,粮食上的事儿,还是谨慎的好。你去让他们离开,这次的货留下,若是不走就说报官。”
“是。”
“对了,谭管家,今天和松吟在一起的姑娘,你去给我打听打听,我倒要看看是哪家的姑娘。”刘姨娘说着,眼神都透着笑意,她才不信谭松吟口中的普通朋友,普通朋友会手拉着手离开?
“老奴看,那姑娘应该不是城中人,而是跟李芝芝相熟,李芝芝虽然避重就轻,可看得出来她们是认识的,李芝芝含糊的说那姑娘好像从前也是喇叭沟村人。”
“喇叭沟村,也不是什么大户,”刘姨娘听到此处有些迟疑了,“这时候就不要顾及什么大户不大户了,只要松吟看中,人又过的去,哪怕先娶回来做个妾也是可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