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头看天,骄阳似火,太阳的光晕忽大忽小,照的她眼眶酸疼,握着锄头的手忍不住抖了起来,忽的眼前一黑,许竹卿朝后栽倒过去。
听见异响,八角和连翘同时回头,见晕倒在地的许竹卿忙丢下锄头跑过去。
“富贵儿姐,富贵姐!”连翘大声呼道。
“富贵儿姐不是吃了药了,怎么又犯这个毛病了?”八角心下疑虑,许竹卿这么多年一直有突然晕厥的毛病,之前服了一阵子药已经多有好转,大家都以为她这病已经痊愈,没成想如今又再犯了。
谭松吟在房内听见院中异响,又隐约听见二人唤着“富贵儿”,没来由的一慌,不顾身旁正与他说着话的白择一,拔腿便跑了出去。
“她怎么了?”谭松吟大步迈过来,见着倒地不起的许竹卿双目紧闭,脸色苍白。
心骤然揪起,生怕是什么意外。
连翘心里急躁,半天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谭松吟干脆委身将许竹卿抱起,许竹卿在怀,比他想象中更为身轻,眼下脸色苍白,更显虚无。
将许竹卿放到床上,又忙催促八角去前院请郎中,八脚飞一般的奔了出去,剩下连翘跟在屋里坐立不安。
白择一默不作声站立一旁,清眼观着谭松吟的神色,觉着今日谭松吟古怪的厉害,好似一颗心都挂在这个陌生姑娘的身上。
“刚才发生什么事了,她怎么晕倒了?”谭松吟担心之余回过头来问连翘。
连翘揪着自己短衫的衣摆,上面补丁打了三层,已经被连翘的手磋磨出了褶皱:“其实这是姐姐的老毛病了,早年她就有这个毛病,当时她只是说小时候吃了个神奇的东西落下的病根儿,后来银子宽裕了就一直服药调理,本来已经好久没犯了的,不知怎么今天又这样了。”
说到此,反而让谭松吟的心稍稍安放了许多,这既是老毛病,也就说应当此时出不了什么危险岔头。
谭松吟目光柔和,眉头微微舒展,眼眸扫过不省人事的许竹卿,有些牵扯不清的心疼。
这一切都被收在白择一的眼底,白择一在一旁颇为玩味的盯着谭松吟的一举一动,再观测许竹卿,脸色虽然苍白,但容貌依稀可见,鼻梁翘挺,睫毛乌黑修长根根分明,嘴唇挂着白霜似得颜色却棱角分明。
不难看出,这是个美人。
莫非,谭松吟心动了?
白择一决心稍后要拿此好好调侃他一番。
八角脚步匆匆引着郎中过来,郎中年岁大些,八角一路忙忙叨叨倒显得郎中越发龟速。
八角何尝不是心急如焚,替郎中背着药箱的同时又恨不得背着郎中跑。
“郎中来了!”八角长腿跃过门槛,气喘吁吁。
连翘忙闪到一旁给郎中让路。
郎中进门,环顾一圈:“病人在哪里?”
“在这。”谭松吟忙起身上去接迎,八角将药箱安置在床边桌案上。
郎中仔细把脉,屋子里的人都大气也不敢出,谭松吟睨着郎中的神情,郎中的一举一动都牵动着他的心。
稍许,郎中指尖离开许竹卿手腕处,沉吟片刻,捋了捋自己下巴花白的胡子。
谭松吟看出郎中有些欲言又止,心上一下子又没了底。
“大夫,她怎么样,怎么昏迷不醒?”谭松吟上前一步,目光紧紧锁住许竹卿,生怕她下一秒醒了被他错过。
“这个……这位姑娘曾经是不是吃过什么大寒的东西?”
郎中神情复杂,此症罕见,他一时之间也拿不准。
谭松吟对此一无所知,只好看向八角和连翘。
连翘眨巴了两下眼睛,大着胆子娓娓道来:“富贵儿姐姐说,她小时候发烧烧得快死了,一个游方道士碰上,给她吃了一粒丹药,命虽然救回来了,奈何她那时候身子底子太差,这丹药又极寒,她就此坐了病,会不定时的晕厥。”
连翘话音才落,床上的许竹卿穆然睁眼,眼珠子环屋转了几圈,方才知道是自己老毛病又犯了。
“你醒了,”谭松吟最先发现许竹卿睁眼,心头一阵欢喜,忙蹲到床边满目关切,“感觉如何?”
许竹卿半张着嘴,见着谭松吟一脸紧张,莫名的心上一软。刚想要开口说话,便见八角连翘也一同欢喜的扑过来,紧张兮兮的看着她。
“我这是又犯老毛病了……”许竹卿试图起身,顿觉得四肢无力,浑身酸软,且周身发冷。
“你先躺着吧,不要起来。”谭松吟将她摁回去,手上却是只用了半分力道,生怕弄疼了她。
“富贵儿姐,你从前说,那个救命的老道士给你吃的丹药是什么做的来着?”连翘忙又问起,记得从前许竹卿跟她提过,奈何她不识字记性又差,终是没记住,慌乱间更是想不起来。
“我只记得那道士说那丹药里含有什么冰莲。”
冰莲二字脱口而出,郎中和白择一同时睁大了眼。
一旁的白择一提起了十二分的精神,原本漠然的眼神瞬间聚焦在许竹卿身上。
“这就难怪了,”郎中手捋胡子的动作加快,亦然觉得此事棘手难办,“冰莲一物十分稀有,传言只单株盛开在雪山高原上,几十年才盛开一次,一次只开一天,世间难见,价值连城,入药的话药力惊人,老夫虚度七十载,也只不过在医书上见过。”
郎中此言一出,连许竹卿都倒吸了一口冷气,怎么也想不到儿时有幸吃的那颗丹药居然这般难得。
爱钱本性难改,下意识觉得就这么凭白吃了太可惜了,若留到现在恐怕自己也是大户人家了。
白择一整个人紧绷起来,身子僵直双目透出异样的光彩,目光直直的落在许竹卿身上,一想到冰莲留下的遗症就在她的身上,心潮澎湃无法平复。
第12章 留下来
听郎中所言,这冰莲当初虽然救了命,却也留了根刺在许竹卿的身体里,喜忧参半,一时之间竟然不知该喜该悲。
谭松吟心里升起阵阵忧虑,方才目睹了她倒在院中不省人事,这样的晕厥不分时间地点,倘若在外如此也太危险了。
恍惚间回忆起方才连翘说之前她一直服药调理有所好转,怎的又突然不灵,便复而开口请教郎中:“大夫,这病症可有药可医治?”
“有是有,都是用一些纯阳的药物慢慢调理,急不得。待将这寒气去了,才能好个七八,”郎中上下又打量许竹卿的衣着,平常人家都不如,也大概明了为何没有坚持服药,这样的药才搭配起来就等同于在吃银子,“姑娘看着身子羸弱,恐怕也吃了几年的苦头了。”
郎中说着,动了些恻隐之心,穷人得了富贵病,难上加难。
连翘一直皱眉不言语,眼神忽然清明,似是懂了什么,当着人面不好多言,本想质问许竹卿一番,话到嘴边又生生咽下。
“劳烦大夫开副方子。”谭松吟急于求方,药材什么的他自然不担心,府上有现成的,即便没有现成的,命人去买也就是了。
郎中仔细拟了方子,谭松吟阅后刻意叮嘱八角去前院找小厮拿药,家中常备药材,方子上的药材有几味虽然价格不菲,可也是常见。
许竹卿几次试探着要起身,奈何身子实在不行。
“许姑娘,你便在这好生休息吧,我看你这身子哪也去不了,”谭松吟沉吟下来,想要留人,却又怕自己失礼,踌躇片刻又言,“今日日头太毒,害你如此想必多少也有我的责任,你便安心在我府上养病,八角和连翘也一同留下陪你。”
“那不行,这我可不好意思,再说我们的干爹宋老爹还在家里呢,我们不放心。”许竹卿有些为难道。
“那将宋老爹一同请来也好。”谭松吟没有意识到自己难得的火热情绪,前些年对人疏离,如今只想不顾一切的对她好。
“不,不,那算什么啊,一会八角连翘送我回去就行了。”许竹卿贪财却懂礼,哪有一家子都跑来吃住的道理,往后这债可没法还。
“这位姑娘你就不要再推脱了,你若不放心,就让那位少年回去,这小姑娘在这陪你,相识一场,怎好驳了松吟的面子。”一直冷眼旁观的白择一中午发了话,也帮着谭松吟劝慰道。
“松吟,松吟。”正僵持着左右为难,刘姨娘带着侍女朝这边走来,人未到声先至,却是带着几分迫切在里。
“刘姨娘,你怎么过来了。”谭松吟道。
“方才见府中小厮带着一个脸生的少年拿药,这才知道你这里出了点事儿,我来瞧瞧。”刘姨娘实则是方才听管家提起才知道谭松吟的心上人在府里,刻意过来看看这姑娘是何方神圣。
“刘姨娘。”白择一前来打招呼。
“白公子也在。”刘姨娘面上客套,内里实则不太喜这个白择一,总觉得他为人太浮,不实诚。
“这位便是许姑娘吧?”刘姨娘望了一眼许竹卿,又看向谭松吟,眼神隐约带了几分笑意。
“见过刘夫人。”许竹卿微微低头,总不好称呼为刘姨娘。
“叫我刘姨娘便好,我不是这家的夫人。”刘姨娘性子温和不拘小节,径直走过来坐到床边,“瞧瞧这小脸,都没了血色,松吟糊涂,怎么能让你们在日头底下除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