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武安君他不得好死 完结+番外 (莲子百合糖)
- 类型:古代言情
- 作者:莲子百合糖
- 入库:04.11
内侍笑了两声,往地上啐了一口,“硬骨头,瞧你怎么死。”说罢,抬手往后招了招,道:“按照牢里规矩来,先上一顿入劳饭,宫里说了,不许缺胳膊少腿,得留她一口气,别太难看,我在这瞧着,你们自己掂量着办。”
内侍往后退了一步,背后幽幽火光之中,走出来几个身穿短褐狱卒,一个个弓着背挤进牢房中,手中晃动的,正是一支支小腿大小的硬木棒槌。
领头那狱卒冷笑道:“姑娘,吃入劳饭了!”
话音刚落,蒋泊宁只觉后腰一痛,连着眼前都一白,一瞬连痛也叫不出来,双手扯着那镣铐,十指陷入地上闷热皮草之中,颤动难抑。
内侍抬手揉了揉额头,瞧着蒋泊宁那双复而清明的眼睛,道:“慢慢来,现在那反贼公子平逃了,咱们安定下来,有的是时间耗!”
狱卒回应:“是!”话音未收,手臂扬起,木槌如雨落下。
火光褪去,牢房顶那小小洞窗也不再有光透进来,漆黑一片,深深扣进地上皮草的手指颤抖着松开,骨节处已经是青紫一片,指甲失血过久,许久才渐渐透回两分粉色来。蒋泊宁松开牙关,侧着脸,也不能管身下皮草如何焖,只能用额头抵着地,一下下轻轻地吸气吐气,肋骨似是断了,也无力伸手去确认,更怕手臂一动,扯出身上更多痛楚来,只知道连着呼吸都觉得头皮发凉。
是谁?到底是谁?从头到尾,她忍着疼咬着牙,守着那一丝清明去听那内侍嘴中吐出的每一个字,却始终不曾听到一个名字。到底是谁来陷害她,她不过依附公子稷,这两年安分守己,只蛰伏在燕王宫中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为何是她?怎么会是她?
教唆公子平?她与公子平一年到头见不了两面,连他的府邸在何处都不知,何谈教唆,何谈牵扯?通齐叛燕?齐国?不过是齐国的墨家士子,每次相见,都在燕王宫内,都有燕易后作陪,如何通齐?如何叛燕?她想不通,想不透,满心满脑只觉得委屈气愤,想哭哭不出,想喊无人听。只一遍遍在心中问,到底是为什么?到底是哪一步做错了?
蒋泊宁闭上眼,只一点点回想入燕后的事情,一桩桩一件件,都翻出来细细咀嚼。未等她捋出眉目来,只听见耳边铜锁响动,登时睁开眼来,四肢一瞬冰冷,只以为是那些狱卒去而复返。
却听不见有任何人声。牢门开,吱呀声响,只听见闷闷一声哼,有什么被甩在牢房的皮草之上,重重的一声,似是个装满了的麻袋坠地一般。
牢门吱哑着合上,铜锁啪嗒一声。这时才听见那狱卒道:“宁姑娘,这下莫要怕寂寞了,牢狱中还能有婢女相陪,谁能不羡慕!”
婢女?蒋泊宁浑身一颤,青榕?!狱卒一走,蒋泊宁立刻低低呼出声:“青榕?”
可怎得毫无回应。
蒋泊宁又喊了一声,却只觉得身侧没有任何动静,心中急躁,不顾疼痛,挣扎着撑起身子来,朝方才那落地声旁摸着爬过去,手一伸出去,只觉得满手温湿粘稠,心中一凉,收手回来,放在鼻尖闻了闻,铁锈腥甜,眼中的泪水登时决堤,大喊着青榕的名字,支着身子撞了过去。
牢房黑暗至极,蒋泊宁不是没有经历过无月无星无灯的夜,可只觉得前生今世,都没有一处,比今日的牢房更伸手不见五指,牢内闷热,却只叫她如若在冰洞里头,从里到外都冷的疼。
“青榕,青榕……”蒋泊宁低低喊着,伸手将那具温凉躯体搂紧怀中,衣衫裙袍,无一处干净,布染了血结块,粘着不知是鞭伤还是刀伤,叫她摸不下去,只抱着青榕,泪流满面,泣不成声。
没了硬气,没了傲骨,没了脊梁,只能忍着疼,哑着嗓子朝外喊:“救命……救命啊……人呢……救命……”
怀中的人轻轻咳出两声来,细细的声音混着艰难的吞咽声,蒋泊宁抬手不顾血污,在脸上抹了两把擦去泪水,伏身凑过去听,却只听见青榕喘了两丝游气,“姐姐……我疼……”
那气息渐弱,再不可闻。
蒋泊宁愣住,颤抖双手拢着那躯体,眼泪无声而流,手中躯体渐渐冰凉。她弯下腰来,腰背疼痛欲裂,额头伏在青榕身前,浑身抖动。
暗黑无光的牢房,唯有低低啜泣。
长夜刻骨而过,牢房顶的小小洞窗透进晨光,昏暗石道之中,有灯火打远而来,铜锁抖动,牢门又开。
伏在那冰凉尸身上的头颅抬起,面上血污骇人,那双眼睛映着火光,如同夜中虎狼,一瞬叫来者心惊。
蒋泊宁抬起手来,轻轻覆上青榕的双目,轻声道:“代兄来看我,所为何?”
第41章
一扇牢门之隔,门外, 火把闪耀将石道照得如若白昼, 苏代一身蓝底白纹的官袍,在火光映衬下如若海上浮浪,直叫人以为是神君公子。门内, 昏暗闷热, 蒋泊宁坐在地上, 佝偻脊背, 血污满面,衣衫污渍,说是难民乞儿也不为过。
“泊宁。”苏代此刻也愣住,蓝袍抖动,似要向蒋泊宁伸出手去,手指伸到半空,忽地顿住,五指握拳, 背回身后。苏代往侧面退了一步, 另一手带着长袍挥动,厉声道:“太医令!”
暗黑之处一个白衫医者背着药囊领命站出来, 向苏代拱手一躬,两三步迈进了牢中,身后一个狱卒举着火把跟进来,照亮了小小一方牢狱。太医令见蒋泊宁怀中的青榕,浑身亦是一震, 低下头定了定心神,蹲下身来伸手往青榕鼻下一探。
蒋泊宁双肩耸起,咬着牙闷哼一声,侧身护住青榕的身体,将太医令的手挡开。
太医令长叹一声,道:“宁姑娘,这位姑娘已经没了,放她走吧。”
太医令声音低沉温暖,却叫蒋泊宁眼中一瞬又聚了泪,刷刷滚落下来,将血污又溶了开去。
苏代拧起眉头,道:“泊宁,我会好好安葬她,你先让太医令看看。”
一听“安葬”二字,蒋泊宁猛地抬起头来,双眼瞪着苏代,双手收拢要搂青榕搂得更紧,却一瞬扯到背上伤痛,浑身疼得颤抖如筛糠,只咬着牙不出声。
太医令见蒋泊宁如此,正要抬手去碰蒋泊宁,却被苏代出声止住。
时间滴水而过,蒋泊宁那双手臂终于敌不过疼痛,一点点从青榕的尸身上松开。她双目中冷冽一点点散去,苏代见她嘴唇轻轻翕动,听见她吐出两个字来,“城郊。”
“什么?”苏代不解。
蒋泊宁沉沉呼吸数下,道:“我在城郊有一处地,要将青榕葬在那里。劳代兄先替青榕收敛尸身,我身体好了之后,再扶棺去那里安葬。”
苏代沉默片刻,道:“按你说的办。”说罢,抬手让狱卒进去,要将蒋泊宁怀中的青榕抬走。
蒋泊宁低头,借着火光,用袖子给青榕擦了擦嘴角血污,低下头去,在青榕耳边道:“你莫怕,我粉身碎骨,也会给你报仇,你先等等姐姐,好不好?”
无人回应,只泪滴在冰冷身躯上,融入血污之中。
狱卒见蒋泊宁直起腰来,当即上前将青榕的尸身抬起,挪出了牢房。
太医令随之上前,看了一遭蒋泊宁衣服上的污渍,抬手覆上她的小腿。蒋泊宁当即疼得浑身颤抖,痛呼出声。太医令收回手去,不再检查,退身回去对苏代道:“腿骨断了,牢房昏暗,不好看伤,还请小心挪出来,再容臣诊治。”
苏代点点头,下巴一抬,后头苏府的小厮便抬着担架进来,太医令折返回来,从药囊中取出两片参,伸手捏开蒋泊宁的嘴,将参片塞入她舌下,又取出一方布巾,叠成方块,放在蒋泊宁齿间让她咬住,这才让小厮抬起蒋泊宁放到担架上,抬出牢房去,一步不停,出了蓟城大狱,一路抄了近道迅速入了苏府。
这边苏代方才领着人打后门进了苏府,前头苏府家老便差人来报,燕易后得了消息,车马已经出了燕王宫大门,直直向苏府而来。
苏代看着那满脸惊慌的小厮,冷笑一声,道:“一个无子秦女,有何好惧的?若是她来了,尽可请她到正厅去,好茶好饭伺候着,只许家老陪着打发她。”
小厮听了,更是忐忑不安,弓着身不知如何是好,一抬头,只见自家主君已经拂袖扬长而去,只得咬牙跺脚,领着话回去告诉家老。
苏代直直朝后院客房而去,未到院中,便见苏夫人燕伯姬从房中出来,正招呼着婢女托着铜盆换水,苏代走到门外,只见那一盘盘血水浑浊,忍不住皱起眉头来。
燕伯姬见丈夫来了,福身行了礼,道:“宁姑娘浑身是伤,君子找的太医令医术虽高明,却不方便,妾身去寻了一位医女来,可帮衬一二。”
苏代背着手,颔首道:“夫人有心。”话音刚落,便听内里传来一声沉闷痛呼,伴着低低颤抖哭泣,只叫听者纵使是石头打的心都能知那刻骨之痛。
燕伯姬抬头,见苏代眉心紧拧作一团,柔声道:“断骨重接,自然非比寻常,宁姑娘受苦了。”
苏代不置可否,眸色深深明晦不可辨认,许久却开口道:“她的罪名,是教唆他人杀你的父亲,你不恨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