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珏点头,道:“赏八宝翡翠攒珠簪一支,嵌宝石琉璃珠双扣金丝镯一对,景泰蓝珊瑚金珠耳环一对,云锦三匹,蜀锦六匹。”
“谢皇上赏赐。”苏静宁是一贯爽朗的笑,表情从容。
吃完早膳,饮了屠苏酒,景珏要带着一干妃嫔去阅是楼听戏。
他每出入一道宫殿,太监都要放一个炮仗,来祛除晦气,迎接喜气。
台上唱得很卖力,台下的人看得也非常专注,除了宁妃。
她是真不喜欢这些文艺的玩意儿,在下面如坐针毡,怎么弄怎么不舒服。偏今日特殊,不能随意离开。她只能坐在原处,闭目养神。
徐碧琛瞧见她这样子,嘱咐彤云拿出随身携带的毛毯,给她搭上。
眼皮子动了动,苏静宁睁开眼,看到琛妃正对她笑。
少女那张娇俏的脸一笑起来,绚丽多姿,晃得她眼睛疼。
宁妃向她投以一个感激的眼神。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一个来回,心知肚明,之前贤妃的恩怨就此作罢。
苏静宁和贤妃交好,见她被罚出宫去,心中难免有怨气,所以这么久都没和披花宫有什么往来。同样,徐碧琛也懒得去修补关系,横竖她也不需要靠得到嫔妃的喜欢来立足。两方就这样不咸不淡地处着,既不闹矛盾,也不亲近。
时间久了,那怨气自然也淡了去,再加上徐碧琛掌宫以来,处事不偏不倚,又让宫里许久没发生风波。宁妃算是看明白,她是个有手段又心善的人,于是也不想再与她斗气。
两人虽没说话,但彼此都是聪明人,相互对望一眼,就能将对方目前的态度了解个七七八八。
一曲唱罢,又是一曲,午膳就在楼中用,边吃边听着对面的唱腔。唱到下午,众人才依依不舍地离开。
除夕的年夜饭在申时就已经开始了。宫女们从中午就开始筹备这顿晚宴,摆盘、上凉菜、布置场地,全部都要一一落实,半点儿耽搁不得。
等他们到保和殿时,凉菜和果盘已经上桌。文武百官也携家带口地在此等候多时。
皇帝独享一张金龙大宴桌,其他女眷、宗亲、官员按品级落座。
饭前,先是一段驱邪敬神的傩舞,等歌舞完毕,才正式开摆宴席。
以糯米团、年糕、黄米饭、扁食为主餐,辅以二十四品菜,荤素搭配。设宴一百桌,用猪百只、酒百瓶。
其余妃嫔食材、餐具都要降级,只能十二品菜。
莲花肉、群仙炙、琼浆乳酪、佛手汤、燕窝扁豆烧鸭丝、燕窝肥鸡丝、西湖醋鱼……极尽奢华美味。
觥筹交错,歌舞助兴。
这顿饭吃得极长,极热闹,外头暮色四合,再至群星璀璨。点上灯,各处回廊灯光闪烁,一派祥和景象。
而与保和殿中的热闹大相径庭,栖凤宫寂静凄冷,没有半点过节的氛围。
惜春陪皇后去了,难得没有折腾她。但她走之前,收走了屋里所有保暖的被褥,也不准厨房给她任何食物。
季宝儿昨日偷偷藏了个馒头,在如此严冬之中,它早就冻得像石头一样硬。可她别无他法,只能忍着热泪,一口、一口啃着冷馒头。
欢乐都是别人的,她还剩下什么?
踩着石头,费力地爬到墙上,探出半个脑袋,眺望远处灯火灿烂的宫殿,她眼里盈满了恨意。
徐碧琛一定正风光无限地坐在他身旁,享受来自各方的艳羡目光吧?
凭什么,凭什么是她!
明明拥有系统的是自己,明明容貌绝艳的是自己,可所有幸福都属于她,连他也是……
她的眼泪不争气地涌出眼眶,从颊边坠落。
夜色渐深,今日过节,宫中取消了宵禁,很晚的时候外面还传来噼里啪啦地鞭炮声。
一道道绚烂焰火在头顶的天空绽放,每一朵都是灿烂的花儿。
季宝儿抱着双膝躲在角落里,静静听着外面的响声,幻想着徐碧琛此时的样子,她肯定非常得意,非常得意…
指甲狠狠地划过皮肤,挖出一道血印,可她丝毫不觉得痛,就那样木讷地挖着自己,仿佛只有以这样的方式才能缓解心头的苦楚怨恨。
忽然,她耳边传来一丝微弱的呼唤。
季宝儿眸光动了动。
那呼唤声又大了两分,好像在喊‘主人’。
生机瞬间回到她的身体里,她‘噌’地站起来,欣喜若狂。
是雪域的声音,它还活着。
作者有话要说: 宜宾地震了!太可怕了,我感受到了震感
保佑保佑,希望不要有伤亡
第60章 返乡
正月初一,谓之元旦,也叫新年。
按大燕惯例,元旦为大节日,免朝七天,住得近的官员们可自行回乡探亲。
除夕晚上,谢云臣从皇宫出来后就上了辆马车,连夜启程回乡,一路颠簸,在车上度过一个昼夜。
他的家乡是位于盛京东北部的宛县,到京西码头,走一天水路,又下船坐牛车行半日,至眠山脚下。趁天色未黑,沿着山路绵延数里,越过几个小丘,远远窥见一处炊烟升起。
卸了行囊,缓步走进小院。
这个家只能用‘穷’字来形容,家徒四壁,房顶是破的,每逢雨天便不停滴水。
灶台上的瓦碗,没有一个完好无损,不是这里缺一块,就是那里少一片。
听到他的脚步声,里屋涌出来五个娃娃,最大的不过到他胸口处。
“是大郎回来了吗?”一道苍老的女声从门后传来。
为首的孩子穿着一件藏青色布衣,上面破了几个洞,用线歪歪扭扭地缝起来。
他看了眼谢云臣,扭头欢喜地说:“阿娘,是大哥,他回来了!”
谢云臣摸摸他的脑袋,似有些陌生,迟疑道:“你是小钦。”
谢钦红着眼眶点头,上次一见到大哥已经是好几年前的事,那时他还小,对大哥的记忆并不深刻,可到底是血浓于水的亲人,哪怕很久不见,再次相逢仍然觉得无比亲切。
他环视四周,皱眉。
“我托人给你们送了银子回来,为何不买两件新衣服?”
这些孩子个个穿着破烂,最小的那个,裤子破得连屁股都兜不住,大冬天的,看上去实在有些凄凉。
谢钦喃喃道:“大哥的信刚到这儿,就被村里的恶霸给抢走了。我同他说我家哥哥在京中当了大官,他还骂我做白日梦。”少年仰起头,对他说,“不过没事,不用和他计较。”
大哥刚刚才有了官职,不能因为这些芝麻大点儿的事影响仕途。
反正再大的苦都受过,也不求一时半会儿的爽快。
最小的妹妹谢甜甜对他的脸很陌生,躲在谢钦身后怯怯地偷看。
谢钦弓腰将小姑娘抱起来,牵着弟弟妹妹到屋中去。
内屋只有两张床,一大一小,中间隔了层帘子。
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妇躺在小床上,两眼浑浊,她将手伸出,在空中晃了晃,显然看不太清前方的东西。
微微笑着,说:“大郎离家五年,是不是瘦了?让为娘摸摸。”
闻言,谢云臣唤了声‘娘’,蹲下靠近。
老妇愣了愣,眼中涌起泪花。
“变了,声音变了…吾儿离家之日尚是少年,如今已成了大人模样,为娘心疼啊。”她捂着胸口,说到伤心处,泣不成声。
十七岁,谢云臣离开小乡村去县城求学,这之后,一路高歌前行。
二十有二,金榜题名,名扬天下。
她伸出一只手,骨瘦如柴,轻轻抚摸着儿子的脸庞,嘴里不停念着:“你长大了,以前脸没有这样棱角分明…在外面是不是吃不好,睡不好?都怪娘没本事,不能给你们提供更好的生活。”
泪水止不住的流,这些年的辛酸齐齐涌上心头。
她姣好的面目早就因多年操劳和过度生产而变得苍老粗糙,看不出半分年轻时的美貌。女子便是这样,一辈子身不由己,倘若嫁错人,就要像她一样蹉跎年华,饱受苦楚。
孩子他爹以前也是个正经人,知道在村中私塾教书混口饭吃,可到大郎读书的年纪,他学别人喝酒,染上了酒瘾,成天泡在酒坛子里不愿意做事。本来这个家就每况愈下,他还要让她使劲生,越穷越生,越生越穷。
甜甜出生后没多久,他又喝了酒,结果一脚踩滑坠入深井,下到黄泉见阎王去了。
整个家全靠她给人缝缝衣服养着。缝衣服是个费眼睛的活,干了几年,她的眼睛也彻底不行了。
谢云臣深知在这个家庭里母亲的不容易,所以一向非常敬重她。
他握住母亲的手,沉声道:“云臣已经在盛京站稳了脚跟,也置办了府邸。这次回来就是要接你们到京中,日后我们一起生活,您不用再操劳了。”
孩子们年纪小听不懂别的,但能听出哥哥要带他们离开。
一时间欢呼声不断,蹦蹦跳跳,盼望着大哥赶紧将他们带出这穷乡僻壤。
谢母高兴虽高兴,还是有些担心。
“我们说不来官话,到盛京去会不会生活不习惯?还有,你仕途刚刚起步,为娘当惯了乡野村妇,恐怕会丢了你的脸面。脸面是小,影响你的仕途是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