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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人来 (十二春)


  都说侄女像姑姑,二公主的抱负是成为银镜长公主那样的人,寻到聪明且上进的夫君,夫妻俩共同打天下,然后成为一段佳话。她原本选了裴炎,她以为裴炎是聪明人,她要帮助裴炎成为名震鄢国乃是名震天下的将军,可如今却发现裴炎是个蠢货。既然如此,不如远嫁去做王后,王后是女人能走到的最尊崇的位置。
  两国联姻,礼不可废,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得一趟趟的来回折腾。鄢穆虽为邻邦,但来回一趟也得两、三个月,为省去不必要的麻烦,鄢王与穆国使臣商定派遣鄢春君为联姻使臣,到穆国去商议婚期。等鄢春君返程时,穆国送聘的队伍再跟着回来,并将择定的婚期呈告鄢王,这样两来一往,五礼就成了,只等最后到了婚期亲迎,六礼就完了。
  七月上旬尾,穆国使臣和鄢春君从琮安城启程,一路西去。
  而关于步长悠和裴炎的婚事,除一纸诏书外,其他的就都什么都没有。裴蓁说公主出降礼仪繁琐,裴家倒无所谓,主要王室得跟着配合,王驾在离宫,颇有些费事,她父亲同王上商议,等九月回宫后再进行婚礼的筹备,鄢王觉得没问题,就准了。
  步长悠对这个倒无所谓,对于她来说,赐婚诏书已替她挡了可能到来的灾难。穆鄢两国联姻的事情也定了,她没有迫切嫁入裴家的需求,巴不得拖得越久越好,她想裴炎大约也是能拖就拖。
  步长悠自从许给裴家后,待遇提高了很多。因为要嫁给裴家。嫁给裴家的不能是一个不受宠的公主,否则会引人猜忌,以为是裴家失宠的前兆。都中贵族都是见风使舵的好手,倘若真以为这是国君的暗示,联起手来搞裴家,裴家即便清清白白,也会被搞出事情来,她的地位必须要提高。
  地位提高第一步,是给了她封号和食邑,第二步是让她出席各种宫宴,让大家都知道这位公主的存在。
  七月底太后的六十六岁大寿,她和祁夫人被要求出席。
  太后今年的寿诞与往年不同。六十六岁是大寿,鄢王要大办。他已提前两个月下诏,准许分封在外的宗亲和外亲回都中给太后贺寿。
  七月中旬,各路宗亲和外亲纷纷到都中,在驿馆下榻。
  步长悠没参加过宫宴,今年又热闹,觉得去见见世面也未尝不可。祁夫人却没这个兴致,只是要女儿嫁到裴家,是她自己的选择,鄢王答应了,裴家也答应了,她若再拒绝,就有些不给脸,所以也答应出席。
  上次宗亲和外亲齐回都中,还是鄢王继位后,群臣来朝觐。一眨眼二十几年过去了,太后的夫君也去世二十多年了,身边净是小辈,小辈承欢膝下,老人倒也高兴。可人老了就念旧,不免想起年轻时。如今老兄弟姐妹都回都中了,老人家很高兴,见天接见,于是在千秋寿宴之前先有了各种小家宴。
  宫廷凡有宴饮必有偷情,这几乎是不变的铁律。道理很简单,里头的人向往外头的活泼有趣,外头的人向往里头的高贵优雅,宴饮是为数不多的,里外能接触的契机。不止鄢国宫廷,放眼诸侯各国,这个铁律都通行。只是步长悠没想到有一天这事也会发生在她身上。


第18章 纨绔
  事情说来简单,七月扶苏园的各类瓜果都熟了,裴蓁闲不住,喊步长悠到园子里去摘。后来跟种西瓜的匠人聊上,匠人教她们如何听声辨别瓜的生熟,还请她俩喝自己酿的酒,跟她俩说自己家的事。这些匠人都是郊外的农民,身上带着野蛮的粗俗劲儿,裴蓁没怎么接触过这类人,对那种耐摔打的生命力很是有兴致。双方正聊得热火朝天呢,外头忽然进来一个匠人,说方署丞过来了,唬得这几个人赶紧出去迎接。
  裴蓁和步长悠怕他们被责骂,就也跟着出去了,想着倘若方署丞责备人家玩忽职守了,就给他们讲讲情。
  她俩沿着瓜田小路走过去,绿油油的瓜地里蹲了俩拣西瓜的,一个穿公服,一个穿便服。公服是绿袍,便服是紫衣。而匠人们都耷拉着头立在旁边,等候使唤。
  裴蓁认出来之后,有些纳闷,问:“方大人,谁要吃瓜,还劳动你亲自来拣?”
  方署丞听到声音,抬头来看,见是裴蓁和步长悠,忙起身行礼:“参见夫人,参见公主。”
  与此同时,他旁边那个紫衣公子也抬起了头。
  紫衣公子寻着声先看到了裴蓁,之后将目光移到旁边的步长悠身上,本来只看了半眼就收了,突然觉得不对劲,折回去重新确认。恰巧步长悠看过来,两人就对上眼了。
  裴蓁接着问:“是王上还是王后?”
  方署丞拿袖子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回道:“王上、王后陪太后和云中侯逛园子,太后想吃西瓜,叫下臣过来摘些新鲜的给大家尝一尝。”见旁边的紫衣公子已经站起来了,介绍道,“这位是云中侯的长孙,公子渊。”又对恒渊道,“这位是裴美人,这位是文庄公主。”
  恒渊弯腰揖礼:“恒渊见过夫人,见过公主。”
  裴蓁笑得轻巧:“原是恒家的人,我说瞧着怎么有太后的气派,云中侯一向安好?”
  恒渊道:“多谢夫人挂念,祖父一切都好,只是挂念长姐,今蒙王上隆恩,得回都中一叙亲情,他老人家就更好了。”
  裴蓁点点头,也没其他话要说,让他代为问好,然后跟步长悠离了瓜地,到旁边的桃树林去了。
  林子里有座亭子,两人到里头歇着。棠梨和青檀在旁打扇子。步长悠问云中侯是什么人,裴蓁说云中侯是太后的亲弟弟,王后的亲爹,封地在云中,云中临海,他们家握着鄢国唯一的一支水军,是封疆大吏。又说小时候她爹慕云中水军之名,带她跟裴炎到云中做过客,她见过恒渊,还一块出过海,那是她头次见到海,海有多么宽广,海风怎样腥咸……
  结果一语未完,就听到有声音从桃树后头传来:“原来妹妹还记的哥哥,我以为妹妹进了宫就六亲不认了。”
  裴蓁听到声音,话便停了,没扭头看,而是先是笑了:“说曹操,曹操到。”
  七月末的桃林已没有桃,只是绿叶,他从碧叶后走出来,步长悠稍微跟裴蓁错开一点,正好看见。
  他走到亭子下面,站在步长悠的视线上,似笑非笑的瞅过来:“我原以为宫里没有美人,没想到竟然有,公主真美。”
  裴蓁扭了半个身子去瞧他:“公主美,妹妹不美?”
  他把视线从步长悠身上调回,上下一看,眼里浮出一点笑意,道:“妹妹比小时候好看,不过妹妹嫁人了,嫁了人的女人可没什么看头。”
  真是句大胆的话,步长悠不免又看了他一眼。
  裴蓁对这种评价相当不满意:“公主也有人家了。”
  他却不上当,只道:“没成亲就不算。”
  裴蓁有些诧异:“你怎么知道?”略微一思索,“你见过裴炎了?”
  恒渊单手扶着亭柱,漫不经心的嗯了一声:“昨儿跟父亲、祖父去君府拜见君侯,刚好遇上他轮休,见了一面,现在也在王上跟前呢。”顿了顿,意有所指,“他最近好像过得不怎么好,嘴上都长疔了。”
  裴蓁知道他说什么,可她假装没听懂,只笑:“裴炎跟他的名差不多,火大,尤其到了夏天,火上加火,就爱长疔,长一个都是小事,经常一长一堆,倒不是什么稀奇的事。”又道,“你不是来为太后拣瓜么,怎么有空来跟妹妹闲聊?”
  恒渊左手捏着一枚黑玉重环壁,漆黑如墨,下面坠着同色流苏,他隔着裴蓁,微看向步长悠:“在瓜田里捡的,好像是公主掉的。”
  裴蓁回头来看,步长悠一身白,倘若配黑玉,黑白分明,她应当有印象,可却一点记不起来,她问:“是你的么?”
  步长悠站起来,走过去,棠梨往后让了让。
  亭子建在高出地面的台子上,他站在台基下,这样一来,步长悠的视线稍微比他高些。步长悠微微倾身,隔着凭栏将玉佩接过来,与此同时,恒渊右手往她腰间一探,将她腰里的一枚玉佩拽了下来,收进袖中。
  步长悠倾身时刚好挡住裴蓁和棠梨的视线,她俩并未看到。
  步长悠没看玉佩,一直看着他,他立在那,就似笑非笑的,步长悠点头道:“是我掉的,多谢。”
  恒渊笑了:“举手之劳,公主不必言谢。”又风度翩翩的道了一句告辞,就走了。
  步长悠回过身,裴蓁要看玉佩,她不让看,说没什么好看的,然后转移了话题,问她第一次看海,然后呢。裴蓁的注意力就从玉佩上转到了自己第一次看海的经历。说看到了鲛人,鲛人人身鱼尾,落泪成珠,恒家就有鲛珠。他们还送了她鲛珠手串,十二颗珠子,饱满圆润,大小都一样。当时她弟裴煊因为太小没跟着去,特别愤恨,裴蓁为了抚慰他,就把鲛珠手串给他了,结果裴煊转手就把它送人了......
  两人一直在园子里待到夕阳衔山,方才回去。为了不跟鄢王一行人碰上,她俩走偏门出去。
  走出去好远,步长悠倏然一惊,摸了摸身上,说那枚玉佩又掉了,要回去找。裴蓁说帮她一块找,步长悠说她怀着身孕,别太劳累,让棠梨送她回去。裴蓁没有坚持,只嘱咐她别太晚回去,这园子大,虽然有看守的宫人,可天黑之后还是挺吓人的,步长悠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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