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夫人和步长悠对桐叶宫的角角落落都熟之又熟,没什么可逛的,裴蓁来这四个月,也不新鲜了,加上又怀着身孕,身子容易乏,所以从重华堂出来后,就回了梧桐斋。中间喝茶时,步长悠手滑,洒了茶在身上,要回去换,祁夫人让青檀陪她回去。出了梧桐斋,两人往音书台,等走远了,又从梧桐斋的后头绕回去,穿过紫明殿,往北边的日月殿去了。
日月殿与紫明殿毗邻,在紫明殿的北边,是离宫除紫明殿外,最大的一组殿宇。鄢王来桐叶宫避暑期间举行的大型宴会,比如宗室宫宴、中秋家宴、小宴廷臣等都在这里。只是现在还不到开宴时,并不准进人。
青檀见她张望,问公主找什么?步长悠没说话,青檀抿了抿嘴唇,轻声道:“或许可以去细雨亭找一找。”
步长悠停住步子来看她。
青檀低声道:“刚去重华堂,是前日那个到音书台传话的内侍悄悄跟奴说的,就说了这一句。”
细雨亭,细雨亭,北墙根下的一片竹林,因春天时细雨打竹叶,声音极妙,就建了一座亭子,专门用来听雨的,是个偏僻的地儿。
步长悠斟酌了好一会儿,问:“倘若我跟他在里头,在不打草惊蛇的情况下,怎么做才能叫人发现?”
青檀试探性的给了一个建议:“不知偃月夫人和二公主在哪,她们正愤恨公主,倘若给她们看到公主鬼鬼祟祟,说不定会格外留心公主?”
步长悠很快就道:“那就试试吧。”
青檀犹豫道:“公主真的想好了?倘若被发现,裴家作为人臣,不敢退婚怎么办?即便裴家真要退,王上不答应怎么办?即便王上答应了,可是不送公主去佛寺,万一把公主直接嫁给公子渊怎么办?”
步长悠道:“倘若我出了这样的丑闻,让裴家如此失体面,裴炎却不敢退婚,那将来真的成了亲,他若怨我,我可不依。倘若裴家要退婚,鄢王不答应,那就更好办,我主动提,并请求到佛寺去。至于把我嫁给恒渊?他有妻子,妻子是云中望族,公主再怎么不受宠,都不可能去给人作妾,这个不用考虑。”
青檀轻声问:“那夫人呢,公主若是出宫了,夫人怎么办?”
这的确是个问题,可没有两全之策,只能走一步看一步。步长悠道:“即便我不出宫,也要嫁人,怎么都留不在她身边。倘若鄢王大发慈悲,让我们母女一块出去就最好了,即便没食邑,我卖字画也能养活她。”
于是青檀知道公主虽然什么都没说,可什么都想好了,连生计都想好了。
已进到宫里来的宗亲和外亲大都散在日月殿四周,一边闲聊一边等待开宴。步长悠和青檀在日月殿四周转悠,结果没找着偃月夫人和二公主,倒先看见了恒渊,他在水边的亭子里跟人说话,并不在细雨亭。
偷情的人多半都有些心有灵犀的默契,她隔着老远的距离将他认出来,他很快发现了。那距离远到目光都接触不到,别说意会里头的内容了,可她一转身走了,他便从亭子里抽身跟了上去。
青檀低声道:“既然找不到偃月夫人和二公主,先拖着他在这地方多转转。宴饮上的每个人都不是善茬,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巴不得能听见或者瞅见一些宫廷秘闻好回去散播炫耀呢,想要引人注意不难,不一定非偃月夫人和二公主。”
步长悠心中有数,她点点头:“见机行事吧。
步长悠掏出手帕,佯做拭汗,然后把帕子丢在了地上。
等她们走远后,恒渊上前将帕子捡起来,跟上去,叫住她们。
步长悠和青檀停住,他把帕子递还她,与此同时,目光在她脸上打转,好半晌才道:“公主素面朝天就让人挪不开眼,今天略施粉黛,更是惊为天人。”
步长悠直瞅着他,可话却说得漫不经心:“女为悦己者容。”
他眸中秋水渐盛,似有委屈:“臣前日就在宫里,公主怎么不出来见见臣,叫臣想得好苦。”
“苦么?”她似要伸手抚摸他的脸颊,他都已经把脸给出去了,就等着她的手呢,她却又作出一副不便的样子,垂了下去,“若是一直甜着,甜就没味道了,苦尽甘来,那滋味才叫人永生难忘,你说呢?”
这令人浮想联翩的调情,恒渊很想捉住她的手摁在自己脸,可他忍住了,抿抿嘴唇:“公主说得对,越得不到的,得到的时候才有滋味,臣有的是耐心。”
她往前上两步,嘴唇擦着他的脸颊,停在他耳边:“我快没耐心了。”
说完同他拉开距离,他一把攥住她的手,不准走。
她撩人却又当不知,好心提醒,要与他保持距离:“青天白日的,注意一下举止,生了闲话可不好听。”
他这会儿色心上头,无所谓有没有人看见了,猛地将她拽到近前,道:“公主之前是故意骗我呢吧,我还是觉得公主像个惯犯。”
她难得露出一点真情绪,觉得这是夸奖:“谬赞。”
他低声道:“公主去细雨亭歇一会儿吧,这次谁再拦臣,臣也诀不同他们废话了。”
她偏头:“不去,太远了,走得脚疼。”一沉吟,“东边有个景叫曲径幽,倒是个清净的地方,我去那歇。”低声嘱咐,“你别跟得太快,等会儿再来。”
恒渊松了手,唇边露出一点喜上心头的笑:“公主真是好绸缪。”
步长悠不忘行他还手帕的谢礼,他颔首回礼,她款款走远了。
青檀和步长悠走出去一段后,回头见恒渊似乎又回到了亭子里,她俩就放心了,一路过到曲径幽,准备先去探探那边的情况。到了后发现假山旁的老松树下底下有人,忙躲起来。青檀探头看了一会儿说,好像是虞美人。
步长悠问是谁,青檀说是虞国的宗室女,生得极美,三年前王上的千秋节,虞国将她献给了王上。又说虞美人虽美,可行事却低调,不爱扎堆,所以一个人躲在这么清净的地方。还说即便她真的发现了什么,多半也会当做没看见,不能指望她。
步长悠略微一思索,道:“这样,等会你跑过去说我不见了,问她有没有看到,然后让她帮你一起找,把她引开。之后你们到人多的地方,要其他人也帮忙一起找,再引一波人到这里。”
青檀觉得这个计策虽可行,但有些粗糙,她很担心:“可时间不好把握,万一找过来的人晚了,公主被占了便宜怎么办?”
步长悠不觉得这是个问题,她正好奇,看他如何占便宜,看谁占谁的便宜,她道:“太瞻前顾后什么都做不成,等做了再说。”
青檀将虞夫人引走后,步长悠走到洞口,躬身绕开缠绕交错的海风藤,进到洞里。
山洞是用叠石手法造出来的假山,里头九曲十八弯,岩壁上还有无根水,的确是曲径通幽。不止幽,她在里头待了一会儿就觉得有些凉。又想到青檀说的时间问题,倘若引来的人在恒渊进来之前到了,今儿就功亏一篑了。其实想一想,宫里是无风还起浪的地儿,弄出点流言很容易,但若流言太轻,形不成具体伤害,这婚怕不好退。她得趁热闹时,让所有人知道,要让裴家一点台都下不来,要让鄢王觉得自己不同意退婚都问心有愧。
倘若这次不成,下次就得等到中秋家宴了。她倒不急,而是怕裴大人等不了,他现在都满嘴疔,再等估计满脸都是,甚至全身都是。真不想害他。
第22章 曲径
步长悠在里头待了一会儿,觉得实在太凉,想先出去缓缓,刚走到距离洞口还有四、五步时,看见恒渊正躬身从洞口进来。
她忽然扎在了那里,她觉得自己想象中的一切都要到来了。
恒渊向她走过去。他每走一步都像踩在她的心尖上。他每走一步,她都想往后退,事到临头,其实还是有点惧,但她得稳住,因为不能走后路。
她站着没动,他走到她跟前,她仰头去看他。
他背着光,她看不太清楚。他低了眼,也来看她,然后忽然抱住她,唇落在她颈中,她被推搡到了石壁上。后脑被嶙峋的石壁磕到,其实不太疼,但她装作很疼,疼得倒吸了一口气。
他听她疼得厉害,奇道:“我没用力啊。”
她的眼泪却快出来了,捂着后脑说:“头晕。”
于是他觉得可能是自己色迷心窍,用大了力不自知,便松开她,伸手去摸她的后脑。她问是不是有一个包,他说好像真的有个包。她歪在他身上,说往中间走走。他便抱起来,往里走了走,里头越走越开阔,上下左右的石缝里透出光来,洞里并不暗,里头有一副石凳石桌。
他把她放在石凳上,问她怎么样,她没回答,而是主动去吻他。她喜欢主动,因为会有能掌控一切的错觉。轻轻的,他被带的温柔起来。她正温柔着呢,又忽然咬了他一下,他吃疼的叫了一声,松开搂住她的手。
她让他猜,她为何咬他?他被搞得有些莫名其妙:“我还想问公主为什么咬人呢?”眼波一转,“莫非公主喜欢激烈一点的?可是激烈公主受不住啊,刚才就磕了一下,就头晕脑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