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太艰险,不巧两人都沦陷。
没有精心蓄意的准备,没有富丽堂皇的场景,在长安城不起眼的角落,在只有干草清香的仓库中,唯有心动,许诺终生。
两个人的世界,不被打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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点到即止的温柔缠绵,崔湃躺在铺在甘草上的大氅上,袁醍醐趴在他身前,耳边是崔湃有力的心跳声,一下一下,让她心里安稳。
袁醍醐摸到崔湃的外袍面料,发现不是织锦,而是庶民常穿的布料,干草上灰色调的大氅也让她回想起今日掩藏身份的另外一个人。
所以,崔湃不想让人认出身份。
“你为何会在草料仓库中?”
奇奇怪怪的。
按揉着她的后颈,崔湃闭着眼睛搭话,“见一个人,处理些事情。”
崔湃没有明言,袁醍醐手上画着圈圈也没有追根究底,总之这个人可以让崔湃乔装相见,一定不简单。
崔湃和卢祁跟要见的人谈完了事情正预备离开,远远看见主街上晃过的袁醍醐三人,便让卢祁出面去引她进来。
袁醍醐进入支巷之时,并没有遇见与崔湃谋面后步入主街的对方。
高鼻深目掩在大氅之下,迅速汇入东市往来的人流中,消失不见,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她想到他这些天的忙碌,“案子有进展了吗?”
“很顺利。”
崔湃低头挨着她的额角,蹭了蹭,“等完成五月节庆典的安防任务,我便去拜见你的父母。”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提亲需得正式向女家纳“采择之礼”。
袁醍醐温柔的应了声,“嗯,娘亲也很想见你,看你是否有三头六臂,竟能诓骗走谢梵境的女儿。”
崔湃挑起眉尾,这是要考验他啊,今年的五月节还真能让未来的岳母大人见识见识他的能耐。
崔湃换了个话题,“东市斗乐如何?琵琶圣手康昆仑是否卫冕?”
能把高文珺和袁醍醐吸引来东市,今日只有这个原因,不作他想。
袁醍醐用手垫在自己下巴底下,放在崔湃胸口上,方便与他对视。
“东楼的康昆仑被西楼的绝顶高手打败了,今日斗乐妙不可言!”
说得一副与有荣焉的模样,崔湃已经无法欣赏到她精妙的合奏。
袁醍醐的妙不可言其实是指与藤原大德的会面。
藤原大德将会在长安城南边凤栖原上举行的五月节庆典期间讲经,亲自邀请她为经变戏配乐,能和藤原大德合奏是袁醍醐的荣幸。
她让高文珺和袁光逸对此事保密,准备给身为佛教信徒的母亲一个巨大的惊喜。
当天长安民众聚集在凤栖原上,金吾卫定会有安防任务,崔湃也会同场看见她的高光时刻,所以她决定连崔湃都不讲,以期达到惊艳的出场效果。
今日东市斗乐正酣,东西楼高手轮番登场,焦点聚集在十字街中心,往来的人流又成了巨大的掩护,谁又会关注角落中不起眼的草仓。
这便是崔湃特意选在此处相见的理由。
阳光透过窗框懒洋洋的打在干草上的崔湃和袁醍醐的身上,两人各有所思,都没有明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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灰色大氅的人影走在东市的人群中,转入拐角的背街,蹬上守候多时的骆驼奚车。
放下门帘,奚车前行出了东市坊门往西边而去。
男子撩下兜帽露出大祭司的白袍,等候在奚车内的雅度拉迫不及待地开口,“哥哥,你猜我在西楼看见了谁?”
叶迦沙侧眸看向她。
婆罗门得到藤原大德今日将扮作乐人参与斗乐的秘密消息,雅度拉做了女侍的变装潜入西楼,打探藤原大德的动向,却有了另外的发现。
“袁醍醐,藤原大德亲自邀请她合奏经变戏的演奏。”
叶迦沙盘腿打坐,平静说道:“天助我也,青焰派的人若是伤了袁醍醐,崔湃只会赶尽杀绝,不用我们出手斩草除根。”
上一次西市馔坊内崔湃将袁醍醐保护得太好,最终都没有暴露她的身份。
这一次,袁醍醐接受了藤原大德的邀请,自己选择站在舞台的中央成为醒目的靶子。
奚车外是大唐长安多元交汇的世界,熙攘繁盛,是婆罗门可以生根发芽的理想土壤。
过了五月节,雅度拉想她和哥哥就会彻底安全了,摆脱前任大祭司暴毙的阴影,真正得活在长安城里,做他们想做的事情,而不是傀儡。
雅度拉想起她们在怀德坊中的初遇。
灿烂阳光下明媚笑容的少女全然接受来自摩揭陀国的他们,接受异域的文化,其实她是她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大唐朋友。
她握紧含有乳香的香囊,愿袁醍醐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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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着东市斗乐的热闹,服饰各异的人潮拥挤在十字街内交汇的小世界。
高帽胡人西楼而出,折转几个街口,确定身后没有跟随的人后,才又回到十字街的中心,潜入一家胡姬酒肆。
高帽胡人落坐角落的一桌,桌上放着银制马头壶,对坐之人像是等待良久。
胡人用无声唇语说:“藤原大德将于凤栖原上亲讲经变戏,前往观礼的世家大族名单已经弄到手了。”
马头壶的主人缠着头巾,一副沙漠来客的打扮。
“诛灭槃多婆叉乃是婆罗门人的神旨,摩揭陀人一定会奉神之命。”
“倘若他们失败了?”
“失败?”
沙漠来客轻抚马头壶,银光锃亮,岁月已久。
“呵呵,只怕婆罗门将在长安城中永远消失,不管是青色的火焰,还是白袍大祭司。”
马头壶的主人将壶中美酒倒入银制的高足杯中,送到对坐的高帽胡人面前,葡萄美酒,红稠似血。
“槃多婆叉,食人肉,饮人血,通通该死!”
作者有话要说: 删去锁掉的段落(其实也没什么夸张的)囧~~
增加反派戏份,主角和反派都要消灭槃多婆叉,所以槃多婆叉到底指的谁?
五月节大戏登台揭秘~
第50章 长安五月节
仲夏登高,顺阳在上,午日太阳行至中天,达到最高点。
长安城里各类大小酒作坊开始售卖雄黄酒,人们忙着采购过节需要的各种物什。
先民们将五月五日视作恶日,五毒尽出,需得驱邪避毒。
每家每户高挂菖蒲,也以艾叶加上柏叶、大风根等煎煮成药用以沐浴。
大唐的五月节,不仅祭祀驱邪,亦成了节日欢庆,恶日不恶,逢凶化吉。
长安人制作角黍(shǔ),也称粽,更多是自己食用,不仅为了投江祭贤。
五月节前,谢梵境挑了一天好天气,吩咐管事将后厨包粽子的物件都搬到中院庭院里。
袁醍醐被女侍请到庭院的时候,袁光逸已经跟着谢梵境在资深厨娘的教导下学包粽子。
袁醍醐不知道她和娘亲没回长安前袁家是怎么过五月节的,但是从袁光逸兴致勃勃的参与中,她估计他们父子俩就是形式上吃个节令食品就算过节了。
过节嘛,就要讲究仪式感,这是她娘亲的强项。
袁醍醐让女侍给她绑好袖带,加入到包粽子大赛中。
很快,案几上排满了角粽、菱粽、筒粽、锥粽等形状各异的成品,奇形怪状的都是袁醍醐和袁光逸的杰作,他俩一边嘲笑对方的粽子更丑一些,一边又在包着新的竞赛物,绝不会轻易认输。
袁仆射下朝之后回了家,一路行来越近中院,远远就听见喧闹之声,他将头上的幞头解下递给仆从,寻声而去。
风和日丽,阳光正好,庭院内谢梵境一脸笑容看着姐弟两人的丑粽子大赛,姐弟俩比得认真,袁醍醐用手背挠脸,黏性的黍米粘在脸上而不自知。
庭院中的管事发现站在回廊下的袁仆射,插手作礼,“家主。”
众人抬头看来,纷纷行礼。
谢梵境的笑眼对上袁训,袁训看得愣住,很多年前正是这双笑眼让他一见钟情。
两人相对而立,没有言语。
袁醍醐的目光在父母间来回打量,“阿耶,快来一较高下,看看是谁的粽子最丑!”
女儿既然搭了台阶,没有道理不上。
袁训直接挽起袖口走过来,都忘记了让仆从为他更衣,就这样身着二品大员的紫袍金跨带加入到混战中。
将粳米、大枣、黍米装入粽叶中包住,再在粽叶外面用五色彩丝扎缚,便成了魏晋流传下来的百索粽子。
袁训将亲手包的粽子递给谢梵境,“如何?”
谢梵境撇撇嘴角,睨他一眼,“比你女儿也强不了多少。”
袁醍醐、袁光逸在一旁哈哈大笑,大唐尚书省左仆射的粽子勇夺袁家最丑粽子冠军。
最丑,袁训也开心。
有妻、有儿、有女,欢度佳节,人生如此,夫复何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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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西横街上一阵马蹄急促,身着甲胄的军士自皇城而出,向城东而去,沿街车马、行人纷纷避让,大家都认出了他们的身份。
袁醍醐坐在犊车内撩开窗帘的一角,驰马上的军士配弓持刀,威风赫赫。
速度极快、队列整齐的从犊车前一晃而过,徒留给袁醍醐一个潇洒的背影,领队的人正是金吾卫中郎将,他要去的方向是金吾卫官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