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汝南袁氏的贵女,袁仆射的女儿,御马坊击鞠的那位,现在就坐在内侧院中。”
王参军一口气说了一串名头,这下总解释清楚了吧。
“会议中,属下不敢打扰,只有擅自将贵女请进官署内……中郎将?”
水盏哐的一声落在阿水手上的托盘上,崔湃已经阔步朝着内侧院行去,不见了人影。
————
金吾卫的军士训练有素,官署内没有任何喧哗之声,安静得只听见春日虫鸣和枝叶摇响。
袁醍醐在内侧院走了一圈,坐在厅中等着崔湃,这一坐就开始迷迷糊糊,上半身不受控制的倾侧、倾侧……
倾侧到崔湃有力的臂弯上。
“……”
崔湃一进门就看见袁醍醐整个人歪得马上要摔下椅子,敏捷的身手在此刻派上用场,三步并成一步救她于险境。
袁醍醐在迷糊中揉着眼睛,渐渐有了焦距。
因为坐着,她第一眼看见得便是用于标明官员身份的随身鱼符。
一只五品以上佩挂的银鱼符放大在她眼前,接着是绯色的圆领袍映入她的眼帘,她抬起头正好与俯视她的崔湃撞个正着。
呃,崔湃此刻搂着自己?
崔湃目光一闪,收回手臂,咳了一下,“你睡着了。”
“哦……”
袁醍醐顿时觉得颇为尴尬,自己看起来是不是很傻?不巧,这个样子又被崔湃看了去。
哎呀,好丢脸。
袁醍醐从椅子上起身,小声道:“我在等你。”
刚醒的声音有点哑。
我在等你。
少女白皙的脸上那抹不自然的绯红让崔湃看得出神,喉结颤动,用一种从未有过的温柔语调复述:“你在等我?”
“等你下值,一路去击鞠。”
袁醍醐想起了正经事,直接表明她前来金吾卫的目的。
呵,崔湃轻哂,这是怕他跑了不成,还要专程前来守着他,也罢。
袁醍醐笑得一脸天真烂漫,身上挺括的胡袍因为打盹反倒弄了出褶皱,意味着等的时间并不短。
崔湃想起适才冗长的会议议程,心中涌现莫名的情绪,他盯着她的笑脸,“让你久等了。”
“没有没有,并没有很久。”
袁醍醐赶紧摆手解释,她可不想造成崔湃任何心理上的不适,拒绝她来金吾卫找他。
“你手上的事情结束了吗?”
崔湃点头。
袁醍醐十分开心,不枉她专程跑一趟,“现在我们可以出发去击鞠了吗?”
崔湃看了眼铜壶滴漏上的时刻,大概推测出她来的时间,“你饿不饿?”
?
难道中郎将开了个长会,饿了?毕竟待会儿击鞠训练破费体力,还是要以他为重。
袁醍醐附和道:“饿,我饿了。”
崔湃大呼一声阿水,阿水从回廊口跑来。
“去端些糕点和饮子来。”
阿水傻眼,郎君怕不是忘了此刻身在金吾卫?金吾卫哪里来的糕点和饮子。
可是他又不敢反驳,又不敢说,只得默默领命去了小厨房,收捡了几块蒸饼装盘,配了清茶,硬着头皮回来复命。
当袁醍醐看见阿水托盘上淳朴的无馅料大白蒸饼,配着盏底可见粗茶梗的清茶,她收回了手,尴尬笑道:“我又觉得其实不饿了。”
“……”
崔湃看着阿水不说话。
阿水心里一阵凉凉,这怎么能怪他呢?
作者有话要说: 实在抱歉,三次元有事耽误了今天的码字,入V一更+二更在22日,三更+23日的更新在23日,特说明情况。
第31章 不动声色
袁醍醐不辱使命,守着崔湃准时出现在了崇仁坊球场。
因为崔湃的指点,巧工女社分组对抗的效果可谓立竿见影,无论是从排兵布阵的战术上,还是走位卡点的意识上,都得到显著的提高。
巧工女社对袁醍醐请来崔九郎做执教的汗马功劳,赞不绝口。
人都是这样的,越得到赞扬,就越想把这件事件做到极致。
为了在有限的时间里得到崔湃的充分执教,高文珺将蹲守崔九郎的重任慎重托付给袁醍醐,力保崔湃不会因为一些非公务的原因无法到场。
袁醍醐当然明白高文珺,她是怕柳善姜从中作梗,击鞠竞赛的时间日益临近,每一次训练都很珍贵。
自此,永兴坊的金吾卫官署多了一道奇特的风景,众多将领都看到汝南袁氏的贵女每天准点来金吾卫报道的身影,专程来接中郎将下值后去击鞠。
中郎将亲自打了招呼,再也没有人敢拦袁醍醐,她一到王参军便请她到内侧院稍作休息。
崔湃真的很忙碌,时常奔波于南北衙诸卫开会议事,他不在金吾卫的时候也将阿水特意留下来接待袁醍醐,怕金吾卫这些大手大脚的军士怠慢了她。
当崔湃在金吾卫内处理公务,袁醍醐就会在一旁安静的等他,自己安排打发时间。
只是,袁醍醐惊喜的发现阿水越来越善解人意,每日的点心一直不重样的换着,有各种各样的杂馃子(guǒ zǐ)和花式糕点,一应俱全,任人挑选。
东市张家店的水晶龙凤糕(糯米枣糕)、玉露团(酥糕),更有西市人气红火的“花糕员外”定制款,金糕糜和木蜜金毛面在长安城里都是响当当的名点心。
跟第一次来的简陋招待相比,绝对是翻天覆地的变化。
袁醍醐边吃美食边感慨金吾卫的餐食都配的这般好吗?还真是懂得享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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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了吗?她可喜欢?”
大宁坊崔府内苑书房内,崔湃手边还有一叠文书待批,忙碌的空隙询问前来复命的阿水。
阿水点头如捣蒜,“吃了吃了,这几天都吃了,连夸金吾卫的点心美味呢。”
崔湃手中的狼毫笔顿在手中,他想了想又对阿水嘱咐道:“明日去西市饮子铺多选几款来让她选。”
阿水唱“喏”,退身出去带上房门。
于无人时,崔湃的嘴角终是弯成一个好看的幅度,他连夜处理着公文,如此,才能抽出白天下值后的时间前往崇仁坊执教巧工女社击鞠,才能有更多的时间跟她在一起。
月夜无声,长安城宵禁后只有在各坊外巡夜的金吾卫穿行。
九连盏连枝铜灯上跳跃的烛火之光,映在崔湃的侧颜,是无人见过的温柔。
————
袁醍醐震惊得看着眼前托盘上列队摆放的各类饮品,这是把饮子铺整个搬回金吾卫了吗?
第一排是以扶芳叶为青饮,楥禊根为赤饮,酪浆为白饮,乌梅浆为玄饮,江桂为黄饮的五色饮子。
第二排是以沉香饮,檀香饮,泽兰香饮,耳松香饮,丁香饮组成的五香饮子。
有色有味,囊括所有种类。
“这?是给我一个人准备的?”
袁醍醐有些受宠若惊,这怎么使得,又不是在她自己家里。
“不用这么麻烦。”
阿水一听,生怕袁醍醐不喝了,连忙辩解道:“贵女莫要误会了,中郎将尤爱喝这家的饮子,每每去西市我都要带些回来。”
“……”
袁醍醐无语,没想到崔湃一个大男人在生活上这么享受,啧啧,铺张浪费。
“他一个人喝的完吗?”
看来只有她来帮他一起解决了。
袁醍醐喝着饮子配着杂馃子糕点,在金吾卫等待崔湃的日子过得十足惬意。
“他一个人喝得完吗?”
阿水模仿着袁醍醐的质疑的口吻,崔湃莞尔,“她还说了什么?”
阿水道:“贵女说太铺张浪费了,只有她来帮郎君一起解决。”
崔湃揉着鼻梁,点点头,“就照着这些款式,继续。”
“……”
阿水抬眼偷瞄一眼自家的郎君,“喏。”
最近文钱开销如流水,九郎在阿水心中从来就不是一个无度奢侈的人,虽然他并不缺这些小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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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侧室里有书卷案牍,大多是些枯燥无味的各道舆图和府兵资料,袁醍醐等得实在无聊就会找几本出来翻一番,时不时的打量同在内侧室处理公文的崔九郎。
着绯袍官服的崔湃真是好看呢。
握狼毫笔的手指修长,低垂的脸上长眉入鬓,鬓角处理得很服帖,青丝挽做单髻,插着一根不起眼的乌木簪。
袁醍醐回忆起来这根簪子在碎叶人牧马场那天见过,难怪看着这么眼熟。
这么一说,好像崔湃也没有几根簪子。
“你在看什么?”
案几前的崔湃忽而停下手头的事务,抬头与她对视。
她知不知道自己已经看了很久了,已经影响到他的心绪了。
在看你呀,袁醍醐心底回答,口头上可不敢这么说。
“呃,我在看,看舆图啊!”
袁醍醐立刻拿起手中的卷轴扬了扬。
崔湃扫了一眼她手中的卷轴,似乎不相信她,“你看得懂行军舆图?”
舆图,承载四方地物之图,行军舆图在制式上却不大相同。
怎么这么瞧不起人!
袁醍醐起身,走到崔湃身前,将手中卷轴平放在案几上。
“我自幼长在洛阳,舆图乃行兵打仗必备,我外祖父可有一屋子大唐舆图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