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轻声说。
“待事情结束后,陪我正式去拜访一趟将军府吧。”
日头渐渐高起,房外鸟鸣停歇,隔窗而来的光柱里,有腾起的水汽在萦绕,淡白的烟雾飘散,晕开一抹五彩斑斓。
苏婉莹看着两人交握的手,良久,她收拢手指轻轻握住他的手掌。
“好呀。”
………………
从他住的院子一路行至前厅外,温言的手就再没有放开过。
路上偶有丫鬟低着头匆忙撞见,也只是偷偷瞄上一眼,抿嘴笑着向两人行礼后,就自顾自去忙手头的事去了。
大抵是见惯了自家王妃对王爷日常生猛的举动,牵手这种小场面已经不能再让她们面红耳赤了。
可苏婉莹脸皮还薄着,这般大庭广众下与男子拉手,于她而言已是以往想都不敢想的出格举动。
虽不舍得放开,但对上旁人的目光后,她还是有些许不自在的羞赫。
特别是听到院墙里遥遥传来苏清泽的鬼吼鬼叫,她更是浑身一抖,如同被烫到般弹开,脚往旁边横跨一大步,小声说:“要不,我们还是分开进去吧?”
路旁就是积雪踩踏后凝结成的薄冰,眼见着苏婉莹一脚踩上去,她往后仰的同时,温言伸手将人往怀中一拉,另一只手揽住纤细的腰,脚步一错,转身将她藏在阴影里。
温言往前行两步,苏婉莹就被逼到了墙角。
他道:“我不能见人吗?”
头顶常青的树影重叠,阳光照不透的冰雪下,墙角隔绝了大部分视线。
“不,不,不是的。”苏婉莹背贴上墙,磕磕巴巴地开口。
她的手腕被温言拉着,就抵在他的心口,墨色的衣料冰凉,但有温热渐渐透出。
掌心下是他坚实紧致的肌肉,交缠在一起的呼吸里,全是令人沉醉的暧昧。
“我只是,有点……不好意思。”
温言单手锁住她的腰,往前一搂,低头道:“总会习惯的,不如从现在开始。”
树荫下,柔和光线里,他的眼神明亮到摄人,背后是金白色的阳光落下。
如此反差,让苏婉莹心里莫名悸动一下,她讷讷地开口:“为什么,我觉得你和往常不一样了。”
克制疏离赋予他淡漠清冷,拒人之外的礼貌,是温文尔雅的表象。
他知道真实的自己是哪一种人,一旦确定了目标,便会不留余地。
温言眉目清疏,语气缓缓,一字一字地问:“后悔了吗?”
怎么可能!苏婉莹立即摇头,同时心里在想,你是不是只会对我这样……
“是。”他笑着回答。
苏婉莹愣怔了一下,还未回过神,手已经被他重新牵起。
紧握着不放,两人并肩往院子里走去。
谈话声越来越近,苏婉莹听到了苏杳杳爽朗的笑声,不知怎的,她心里就生出一种自己是叛徒的心虚感。
原是她请了姐姐帮忙出谋划策,后来又瞒着她想东想西。今早到现在,才这么一会不见,她和温言已经成了这种情况。
“我还没想好怎么和姐姐他们说。”
温言脚步未停,已经能隐约看到前方的人影,拇指在她手背轻轻摩挲几下,他小声告诉她:“不用你说,他们已经知道。”
毕竟他们偷听的水平,太差了……
话虽如此,苏婉莹还是紧张,踏入院子后肩膀就不自觉地缩起,落后半步,往温言身后藏了藏。
房门里,苏清泽已经换了身衣服,依旧是刺眼地不得了的大红色,银线勾勒出的花纹在阳光下反着光,齐眉勒着同色系的嵌白玉额带,衬得皮肤越发白皙,像是株人间富贵花。
他摊在椅子上,嘴里嘟嘟囔囔:“姐夫,我姐太不像话了!这次我必须得告她一状,她居然敢背着你,对一个男人做出如此不道德的事。”
“哦?”沈恪看了一眼苏杳杳,饶有兴致问道:“她又背着我做了什么?”
“就在今天早上,我和她进行了一场密切友好的会晤。她技不如人,说不过我,就把我诱骗到了竹林深处……”
听他胡说八道,苏杳杳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打断:“你丢不丢人。”
“怎么,只许你做,还不许人说?”苏清泽从椅子上跳起来,夸张地用手圈了一个脑袋大小圆出来,跟唱戏似的:“趁小弟我不备,她居然徒手把大腿粗的竹子折断了,折断了啊!”
沈恪也是无聊,乐得听他说书,破天荒问了句,“然后呢?”
“那么厚的雪,足足有一尺来厚。她就把我给埋里头了。”苏清泽丝毫不觉羞愧,“她埋我!我衣服都湿透了,姐夫,你得管管她了!虽然她是我姐,我也不会护短的。”
“我凭本事埋的,有本事你也去折啊。”苏杳杳坐在沈恪旁边,拉着他的手指头开始把玩,当真是人好看,手也美,手指修长和玉雕的一样。
越玩越是满意,然后她就忍不住抬起来,亲了一口他的手背。
被一把叫恩爱的刀当场屠了的苏清泽,目瞪口呆,张了张嘴忘了反驳回去,他没本事折断大腿粗的竹子也没有人可以亲……
“姐你能不能尊重对手一点,我们现在,在吵架。”
“哦。”苏杳杳抱着沈恪的手臂,又往他侧脸亲了一下,笑嘻嘻:“你说呀,我听着呢。”
苏清泽要气哭了,“嗨呀”一声短叹,不服输的男孩倔强地侧过脸。
头一转,又看到了正巧踏上台阶的温言和苏婉莹,目光自两人交握的手上扫过……
得,二姐现在也学坏了,意思就剩我一个呗!?
苏清泽锤了锤心口:“哎呀,气得我肝疼。”
心虚的苏婉莹脚步一顿:……
温言拉着人往里走,“需要我替你把把脉吗?”
“不要!”严词拒绝,这是说书男孩苏清泽最后的倔强。
沈恪抬眼望向门口的两人,低声一笑,“这是?”
“诚如王爷所见。”温言毫不掩饰,抬了抬手。
“温先生。”沈恪笑意深沉,话中有话:“我所珍视的人不多,俏俏当属其最,爱屋及乌的道理,我们都懂。你决定好了吗?”
因为爱屋及乌,俏俏的家人便也是他珍视之人,容不得有人让苏婉莹受委屈,所以定下了便不可辜负。
温言明白他是何意,笑了笑道:“多谢王爷,不日我定当正式拜访将军府。”
“如此……”沈恪顿了顿,出人意料道:“……不如先叫一声大哥来听听。”
温言明显一怔。
苏杳杳快要笑死,歪倒在沈恪肩上,“快过来坐。”
苏婉莹小碎步跟着温言挪过去,小声:“姐姐……”
苏杳杳看着她,挑了好几下眉毛,然后默默抬起拳头,露出了一根大拇指。
苏清泽连遭暴击,继续肝痛。
迫切地需要找一个皮子痒的练练手……
第90章
很快,这个机会就来了。
于是齐王府内的嬉笑怒骂暂停在了冬狩开始的前几日。
沈恪与苏杳杳依旧有事没事被太后打着想念的名号召进宫去走一趟,而苏清泽则收拾好行李,带着依依不舍的苏婉莹,大包小包回到了将军府。
期间苏杳杳又受温言之托,悄悄回了趟娘家帮忙打探将军夫妇的口风。
同样的话苏将军又讲了一遍,他的女婿可以不是权豪势要,富埒陶白,哪怕是个普通人都无所谓,只要对方有担当,有责任,能护得女儿安稳一生便也就满足。
如果这个人是温言,那他们自然是满意的。只是有一个条件,必须得延续苏家优秀的传统,终生不得纳妾。
苏杳杳将原话转达后,温言心里也就有了谱,开始暗中准备起来。
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忙忙碌碌的日子就这样如流水般倏然逝去。
数九严冬的天在大多数时候都盖着一层阴霾,灰蒙蒙一片,间或偶有的晴日,阳光也只是映着白雪耀出半日刺目扎眼的光,在下午极早之时又被团云遮蔽。
日昼极短,到冬狩这天自然也不例外。
天色将明未明似有雾罩,白雪掩着勃勃生机,连起的风都夹带着萧瑟肃杀的味道。
车驾四平八稳向着城外围场而行,高举的旌旗抖动着发出猎猎声响。
苏杳杳撩起帘子往外瞧,远山盖着残雪,模糊的轮廓向天尽之处绵延,行径的队伍车乘相衔,在雪地上拉出一条色彩厚重的长线。
今日苏杳杳并未带上连翘与青黛二人,跟着她的是沈恪从别处调来的侍女,武功颇高不亚于苏杳杳,而随行的侍卫却只有明面上的宁远与宁双一众熟面孔。
她知道沈恪暗中还有不少部署,至少温言与唐云川现下就已经蛰伏在暗处,宛如暴风雨来临的前夕,风平浪静下有看不见的暗潮在汹涌。
苏杳杳一反常的沉默,倒叫旁边看着书的沈恪不太习惯。
“今日怎的如此安静?”
苏杳杳放下帘子坐回原处,低声说道:“听你的人说,裕亲王在暗中也有动作,我在想,不知今日先发难的会是他还是沈珏。”
“害怕吗?”沈恪问。
“我不是怕……”苏杳杳摇头,话音顿了顿,手指摸上藏起来的软剑:“我是在想,究竟先弄死谁比较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