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道:“无碍。”
一旁的沈珏顺着看过去,朝苏承业身边望了一眼,浅笑着虚了虚眼睛,双手托杯转向皇帝:“皇兄,这杯酒臣弟敬您。”
皇帝颔首,虚晃了一下玉瓷杯,浅酌一小口。
酒过三巡,交谈声依旧浅浅,为了保持好仪态的世家千金门,只吃了两口便停下筷子,如扶风弱柳般,半坐在凳子上。
苏杳杳一度怀疑,她们这有气无力的模样纯粹就是饿的。
趁着歌舞间隙,她暗中打量了一圈,席间虽有部分千金刻意清简了打扮,但大多数还是如同她一般盛装而来,不时偷眼瞄着沈珏。
也是,传闻中今日要被指婚的不止齐王一人,燕王殿下对于很多千金来说,倒是个抢手货。
正这般想着,御座上的皇帝就忽然开口:“苏爱卿,你那勘破奇案的千金今日可在?”
满堂瞠目,苏承业起身出列,恭敬回禀道:“回皇上的话,小女在的。”
“站起来朕瞧瞧。”话还在说着,皇帝的视线就已经直直看向苏杳杳。
苏杳杳起身,站到苏承业身边,盈盈拜了下去:“臣女苏杳杳叩见皇上,皇上万福金安。”
“免礼。”生得娇美,仪态更是上佳,皇帝满意的点了点头,引得下首的妃嫔们不停侧目,看向苏杳杳的眼神都变得诡异了起来。
“坐下吧。”皇帝挥了挥手,出人意料没有下文。
“哀家倒是想起一事,”太后忽然开口,看向皇帝:“皇帝,你之前便许诺过,要找机会嘉奖苏家大小姐查案有功,哀家看,这赏赐不如就在今夜赐下?”
皇帝笑了笑,点头:“是这个理,可是赏些什么好呢。”
敬太妃看着疯狂演戏的母子二人,笑盈盈开口,“我听闻苏家小姐还未有婚配,也不知是谁能有那般福气,能得此佳人。珏……”
“嗯,”太后拖长了声音打断,“敬太妃这么一说,倒是提醒了哀家。”
太后转向沈恪,缓缓开口:“恪儿,你年岁也不小了,可有心仪的姑娘?”
沈恪指尖动了动,按捺住自己想去看苏杳杳的冲动。
太后不给敬太妃说话的机会,声音夹杂着哀愁,“你身边没个可心的人照顾,哀家始终是放心不下啊……”说着,她的视线就缓缓扫过席间。
苏杳杳一直保持着高度警惕,偷偷开始打量在场所有人的反应,敬太妃脸上的笑有点僵,太后一如既往的高深莫测,皇帝看不出表情,其他亲贵大臣和千金差不多都要将脑袋埋到桌子里了。
她动了动,裙摆被苏承业一脚踩住。
寂静中,敬太妃寻到了说话的机会,“太后娘娘,可不能厚此薄彼啊,燕王殿下年岁也不小了,到了该谈婚论嫁的年纪,前些日子他还与我讲,看中了哪家姑娘来着?”
沈珏倒是大方,视线锁定在苏杳杳身上半晌,转身面相皇帝和太后,拱手鞠了下去。
“儿子心仪之人乃……”
苏杳杳心里暗骂了沈珏一句,纤纤玉手下意识往桌上一拍。
“砰”一声,碗碟跳动撞击出轻响,惹得在场好些人看了过来。
她起身:“皇上,太后娘娘,臣女可否自请一个赏赐。”
皇帝颇感兴趣,好奇道:“说给朕听听,你想要何种赏赐?”
“若是过分的话,皇上会怪罪吗?”她问。
皇帝挥了挥,“若是过分,朕权当做没听见。”
苏杳杳笑着谢了恩,扭头深深看了一眼沈恪,直看得他也跟着紧张起来。
众目睽睽下,苏杳杳朝太后一拜,:“选我吧,太后娘娘!选我,我命超硬的!”
死寂,满园子的死寂,周遭静的能听到宫灯里蜡烛在不停爆着灯花。
“选……选你……”太后一怔,有点没反应过来。
苏杳杳毫不遮掩,浑身那股子洒脱的架势,颇有一种巾帼的味道,她扬声道:“臣女爱慕齐王殿下已久,连做梦都想要嫁给他,还望皇上,太后娘娘成全。”
沈恪耳朵里什么都听不到了,心脏的跳动密过鼓点,一声高过一声,“咚、咚、咚”震得手都开始跟着发颤。
苏婉莹和苏清泽张大了嘴,几乎能塞得进一个鸡蛋,心里不停在念。
我姐太猛了!我敬你是条汉子!
姐姐太勇敢了,嘤嘤嘤,好崇拜!
许氏则掩唇笑了笑,偷偷在快要哭出来的苏承业身上掐了一把。
沈珏的腰就没直起来过,愣怔地看着下方空地上站着的苏杳杳,不禁怀疑,她是不是被沈恪下蛊了?还是鬼迷心窍了?
谁好谁坏,瞎子都看得出来。
皇帝倏然朗笑几声,“好好好!真不愧为苏将军的爱女,朕就是欣赏你这般率直爽朗的女子,允了!”
太后笑着看向沈恪,压低声音:“恪儿,你觉得呢?”
沈恪没有反应,他根本听不到太后在说什么,唯有清冷眉眼间染上的暖意在告诉太后,他很高兴。
而被点到名的苏承业,则抿唇看着自己的脚尖,就知道!就知道!他就知道!他的俏俏会作个大妖!
“谢皇上!”苏杳杳兴奋地朝沈恪眨眼。
暗红的宫灯下,好巧不巧,二人今日皆穿着红袍,被橘黄的光晕一照,像极了含羞带怯的新婚佳偶。
第30章
回府的路上,浑浑噩噩参加完宫宴的苏承业非要挤到母女三人的马车内,苏清泽自然也不愿错过这个热闹,跟着一并跳了上来。
“姐,从今日起,你就是我最崇拜的汉子。”说着还伸出大拇指比了比。
苏杳杳暗中踩了他一脚,眼睛却一直看着苏承业,可怜巴巴的说了声:“爹,对不起。”
苏承业一拳砸在软凳上,惊得苏婉莹往许氏怀里躲了躲,他长叹一声开口:“闺女,你真的就那么喜欢齐王?”
“嗯,”苏杳杳用力点头,“非他不可。”
“说句大不敬的话,爹宁愿养你一辈子,也不想你再嫁给他。”苏承业幽幽开口。
苏清泽与苏婉莹一愣,再?
“您老是嫌弃他……”苏清泽拍了拍腿,“怕我姐受委屈?”
“爹是怕她受委屈,不过不是因为这个,齐王的腿是好是坏又有何妨,就算他日后能康复,身后饿狼环伺,我如何能放得下心。”
苏承业看着苏杳杳又拉过苏婉莹,沉声道:“爹常年征战沙场,性命已是朝不保夕,不一定能护得住你们母女三人一辈子。爹不希望你们过上如你娘那般担惊受怕的日子,我的女婿可以不是权豪势要,富埒陶白,哪怕是个普通人都无所谓,爹要的,只是你们能安稳度过余生。”
苏杳杳鼻尖一酸,缓缓开口:“女儿不怕,他愿意为女儿付出生命,我亦然。爹,我是苏家的女儿,就注定了这辈子不可能平淡,您方才也看到了,若我不开口,敬太妃与燕王绝不可能放过这个机会。”
“可是……”
“你怎么知道我的日子就担惊受怕了。”一直沉默的许映雪拍了拍苏承业的肩膀:“你可还记得当初你求娶我时,我爹说的话?”
苏承业稍怔,答道:“记得,你陪我跪了三日,岳父才答应。他不希望你过苦日子,所以宁愿你找个普通人,安稳……”
“是啊,普通人的日子多好,樽前月下,执手看花,闲来烹茶泼墨赋诗两篇,生得一儿半女,绕膝而笑。”
许映雪笑了笑,“可因为我喜欢你,这种日子便非我所愿。你金戈铁马,我随你披挂,有了儿女后,我便替你一起尽了父亲的职责,时至今日我从未后悔,甚至很庆幸当时我冲动了一次。”
苏承业没说话,许映雪又道:“我虽是担惊但并不受怕,你懂吗?我都想好了,眼下儿女反正也长大了,你若有何不慎,随你去了又何妨。再则世间男儿多是薄情,家里稍富裕点的,哪个不是三妻四妾,便是那穷的,还幻想着朝秦暮楚,你能保证女儿嫁给普通人后,她的夫君就能待她一心一意?”
苏承业哑口无言,因为许映雪说的是事实。
“我瞧着齐王就不错,你可别忘了,上……他是怎么对咱女儿的。”许映雪接着道:“只要俏俏喜欢,一切就都值得,我不希望她这辈子留下遗憾。所以,我觉得女儿今日非常勇敢,颇有娘当年的风范。”
苏清泽适时接嘴,“再说了,还有反悔的机会吗?姐,我也支持你!什么饿狼环伺,我姐不嫁齐王,我家就没狼盯着了吗?”
苏婉莹张了张嘴,抱紧苏杳杳的手,接连点头。
苏承业沉默了,他可算是明白,当初他娶许映雪时,老丈人为何哭了。
因为他现在也很想哭。
“不过,爹……”苏清泽挑了挑眉,非常不要脸的说:“你方才说护着母女三人,那我呢?你都不想保护我的吗?”
苏承业瞪了他一眼,没好气道:“你给我好好去军营里呆着,你姐以后还要靠你护着呢。”
苏清泽嬉皮笑脸,摸着自己的脸:“怎么说我也是一朵水嫩的娇花,不对,一颗玉树。”
“你还是当牛粪吧,能肥土。”
“这不公平!”苏清泽大喊:“我也是需要怜爱的,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