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娘。”
“怎的这么早就过来了,也不多睡会?”许氏收敛起表情,搁下茶盏向着苏杳杳招手:“快过来坐着。”
苏承业闻声,猛地收势,枪柄在地上钉出尖锐的声响。他抬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汗,将枪放到兵器架上,“忙了一晚都没睡,累了吧?”
“不累。”苏杳杳停下脚步,摸了摸自己的脸,“你们这么看着女儿干嘛?我脸上有东西吗?”
许氏撤开视线,强笑道:“你这是做的什么打扮?”
苏杳杳抖了抖天青色袍子,将腰上挂着的玉佩理正,“苏清泽的东西,我借来用用。”
苏承业愣了愣,笑道:“整这些个不着四六的干什么?”
苏杳杳挥了挥手,将院里的丫鬟婆子屏退,这才坐到两人对面,面色严肃地开口:“昨晚魏德远死了。”她将声音压得更低,“就在我们抓了人以后。”
苏承业与许氏对视一眼,就着她方才的杯子灌了一大口茶,润了润喉道:“闺女,你都知道了?”
“据说是吞金自杀,京兆尹周翊已经连夜赶至镇远侯府探查,门窗皆从内里上了锁,且房间内没有打斗的痕迹。”苏杳杳将脑袋凑近父母,开门见山道:“事发颇为蹊跷,齐王命女儿继续跟进此事,待会少不得要去一趟镇远侯府,所以特意来告知爹娘一声。”
苏承业与许氏皆未言语,苏杳杳只以为他们是不同意,劝道:“这事不会就这么完了,魏德远很可能是被灭了口,想要解将军府之难,只有把这件事查个水落石出。”
苏承业面色变了变,“你脖子怎么回事?”
苏杳杳咧嘴笑了笑,将背后的头发捋了一股到前头遮挡,“昨晚做噩梦,自己抓的。”
“真的?”苏承业不大相信。
“真的,我疯起来连自己的手都割……”苏杳杳笑道:“这么说爹娘是同意我去了?”
苏承业看着她掌心已经结痂的伤口,长叹了口气,“去吧。”见她起身欲走,又压低声音说了句:“注意分寸。”
“我省得。”
你省的个屁!看着她清瘦的背影转出月门,苏承业心里忍不住嘀咕一声,“你说这齐王是什么意思?”
许氏想了想,附到他耳旁悄声道:“该不会也同咱闺女一样……重来了吧!”
“怎么可能!?”苏承业脸色一变,犹豫了片刻,“不可能吧?”
“那不然他为何要特意去请皇上手谕,让咱闺女去查案子。”许氏柳眉微蹙:“总不可能是为了你吧……”
“万一就是为了我呢?”
“你先去照照镜子再说。”
“照就照!”黑是黑了点,分明还是挺俊伟的嘛……
立了秋之后,天气迅速冷了下来,昨日还是艳阳高照,今日就生了萧瑟之感。镇远侯府大门外落了一地枯叶,也没人去扫。
檐角上的悬着的檐铃被风吹得摇摆不定,晃出的声响惊起了刚落下的三五只乌鸦。
“嘎嘎”鬼叫两声后,扇着翅膀飞上灰蒙蒙的天,却依旧在侯府头顶盘旋。
屋子里传出悲切的呜泣声,魏夫人头上簪着白花,歪在椅子上瘫坐着,往日里略显刻薄的双眼染上了一层猩红,死死盯着下首跪着的孙姨娘,仿佛要将人生吞活剥。
“好你个贱货!老爷昨个还好好的,到你的院子里逛了一圈便没了。”她瘦削的手在桌子上一拍,“说!你到底对老爷做了什么?”
孙姨娘扶了扶头上的素银簪,眼中满是得意:“姐姐糊涂了不成,老爷是被你那不争气的儿子气的自杀了,与我何干?”
她对魏德远本就没有感情,从一开始便是冲着他的权势去的。本以为生下儿子会更上一层,谁料魏德远眼中只有那个,拈花惹草,败坏道德的嫡子。
如今魏德远死了,魏杰也死了,这镇远侯府将来是该她儿子继承的,隐忍了半辈子,她已经迫不及待想要挫一挫这个老虔婆的威风了!
魏夫人喉间冒出嗬嗬两声,显然是气的不轻,“我要杀了你!你这个娼/妇。来人,给我把她拖下去杖毙!”孙姨娘什么心思她怎会不知,否则也不会等周翊还未将事情查清前,抢先发落她。
话音将落,就见门口一小厮大步跑来,许是太过慌乱,被门槛一绊,扑到地上滚了几圈后,顾不得起身,张口便喊:“夫人,不好了,齐王带人围了侯府!”
魏夫人与孙姨娘面色一白,惊叫道:“你说什么!”
“齐王带兵围了侯府,现下人已经快进大门了。”小厮一头的冷汗,头上的孝布什么时候跑丢了都不知道:“夫人,您快去看看吧。”
魏夫人惊得差点从椅子上摔下来,孙姨娘也不再嚣张,两人头一次这么一致,唤上自己的丫鬟就往正门口赶去。
天开始下起了蒙蒙细雨,苏杳杳举了一把大伞,将她与沈恪遮得严严实实。
“你来抬。”行至镇远侯府门口台阶前,沈恪抬手叫停了宁双与宁远的动作,对着苏杳杳道。
苏杳杳看了他一眼,笑得人心里直打鼓:“好啊,我来抬。”
老娘不把你抬翻在地,就不信苏!
从昨晚踹了一脚沈恪的轮椅后,他就开始变得莫名其妙,一会让她递茶,一会让她倒水,把人当狗一样使唤着,也不再说要杀了她的话。
苏杳杳觉得他应该是皮又痒痒了,上辈子就曾这样过,打一顿便好。
“罢了,你身上太臭,熏得本王头晕。”沈恪漫不经心的敲了敲椅子,宁远当即上前,抬了人便跨上台阶。
没错,他是在耍着苏杳杳玩!当玩具就要有当玩具的觉悟,留着她只是因为如此。京中人人都戴着面具,已经少有人是鲜活的了。
一个人的底线在哪里,他很想知道。同时,也想弄明白,她的目的是什么。
这种等待着他去挖掘探索的愉悦感,已经很久没有人给过他了。
所以,要杀她,还真是不舍得。
院里的石板沾了雨,泛起湿漉漉的水光,倒影出一群穿着孝服的人,和他们惊惧如见鬼的神色。
魏夫人来不及撑伞,面上敷着的厚厚一层粉,被雨冲刷,让她看起来像是个泡了水的馒头。她略长的裙摆沾了水,看起来又脏又邋遢。
“不知齐王殿下到来,有失远迎,还望恕罪。”她喘着粗气开口,脸颊粉白的雨滴落到衣服上迅速晕开:“敢问齐王,为何要封了我镇远侯府。”
沈恪蹙了蹙眉,闭上眼不忍直视:“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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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他身后跟着的侍卫得令,立即上前捉住了魏夫人与孙姨娘一干人等,反剪着双手就准备拖下去。
“凭什么!”孙姨娘骇得目呲欲裂,忍不住叫喊出声,“即便你是齐王也没有资格……”话未说完就被人堵住了嘴。
苏杳杳在沈恪的示意下开口,“罪臣魏德远,擅自盗用军饷,欲朋扇朝廷陷害忠良,所犯,罪无可恕,而今证据确凿,有什么话,还是留待御审时再说吧!”
魏夫人倒是比孙姨娘镇定些许,她扫了一眼齐王,笃定了他这是在公报私仇。自己儿子给他带了那么大顶绿帽子,照他的性格,必不会放过魏家的。
此事恐怕是他背着皇上所为,魏德远如今已是死无对证,到了御前,还不是由齐王说了算。
当然,她也只敢对着苏杳杳质问:“你是何人,可有官职在身?可有皇上手谕?这里乃镇远侯府,由不得你一个杂碎对着本夫人大放厥词!”
沈恪本不欲脏了自己的眼,听得杂碎二字倒是忽然抬起了头,声音比落下的雨更冷上几分。
“聒噪。”
宁远暗自揣摩了片刻,九爷这般摆明了就是在替苏小姐撑腰,想要杀鸡儆猴,遂挥了挥手:“听不懂吗,如此聒噪,还不割了她的舌头。”
扭着魏夫人的人齐声应诺,将腰间的配刀抽出,捏开她的嘴就准备当场行刑。
魏夫人急了,喊道:“我乃先帝御赐的一品诰命夫人,你公报私仇,私设刑堂,就不怕皇上怪罪吗?”
带着丧子的恨意,魏夫人声音极大,喊到最后已经有些嘶哑。
“不错,本王就是公报私仇。”沈恪轻飘飘抬手,余光扫了一眼旁边的苏杳杳,“拖下去,免得污了人眼。”
刀光劈开雨滴,惨叫声隔着灰白的墙戛然而止,一切发生的如此之快,苏杳杳半晌都没反应过来。
“走了,先查案。”沈恪眼神转到她身上,略带嫌弃:“你还要呆到什么时候。”
苏杳杳回头望了一眼空荡荡的院子,赶忙追了上去:“等等我。”
车辕缓缓压过石板,她天青色的袍子拂过落雨汇聚的水面,泛起看不见的波澜,将地上的倒影糊成了一团。
四下只有微雨砸在油纸伞面的沙沙声,苏杳杳疾行一步,绕到侧前方,偏头看着沈恪:“你刚才是在替我撑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