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武大权方面,‘新臣’就算想争上一争,也已经失了先机——晚了,还需要长久的等待和筹谋。
眼下若要去争一争,也就只有通过嫁女为妃成为国戚这类谋划了,若是他们的女儿或侄女等,能为夏简戟诞下子嗣,那他们的地位自然就不一样了!若是万一,所诞王子(皇子)日后成为太子得继大统了,那就更能一飞冲天了!
与这些巨大的利益相比,稍稍得罪一下王后,也就不那么可怕了。
哪怕‘老臣’一派,第一臣服的是王上,第二臣服的便是王后,毫无疑问王后的地位稳如磐石,但广纳妃嫔这事若是王上同意了,王后除了听从,也别无他法。
所以,在夏简戟的子嗣问题上,老臣们只是关心,但新臣们却是恨不得直接将他们家的女儿或侄女们,全都往皇宫里塞!
吏户礼兵刑工农,大炎朝廷设有‘七部’,和户部一样,吏部是传统的大权部门,这吏部尚书是个已过年逾天命的小老头,他在名义上和年纪上,显得够格来说这事。
吏部尚书栗渊的妻子早已过世,今晚除夕夜宴就带的家眷就是他的两个小孙子,五六岁的年纪,看着机灵活泼得很,栗渊抚着小孙子的发顶,闲话家常般道:
“看我这两小孙子的皮样儿,真是让人又无奈又怜爱,也不知道拿他们怎生是好~
这人一旦年纪大了啊,就油然显现想要延续血脉的天性,老夫在及冠之年时就已有两子,那时一想到我栗家后继有人,心里那高兴劲儿啊!现在都还记得,这约莫就是为人父母之天性吧……”
在这除夕夜的君臣大宴上,就没有只需随便听一听的‘闲话家常’,何况栗渊这话似有所指,就算是姜秾都察觉出了话中的不寻常,何况殿上这一个个的人精?
沈甜前世的家境不错,大学毕业穿越之前就没有受过什么苦,养成的性子虽不算任性跋扈,但也是想说就说,从没有自个儿瘪着受委屈的时候!
穿越之后,沈双二夫妇就只她一个独女,对她疼爱得很,加上又有姜秾和张武壮两人宠着她,她虽因为看过许多权谋,又适逢如今局势就把性子收着了些,但因为那些到底是纸上得来的经验,没有亲身经历过权谋的残酷,体会尚浅,也还没有磨平她的性子。
这会儿听了栗渊这老头儿的话,沈甜以她看过的海量保证,这老头儿就是在拐着弯儿说子嗣问题,宫斗里几乎都有围绕皇嗣展开的剧情,这情景真是太相像了!
她能看着大佬受委屈吗?!当然不能!
这小老头儿说话的语气,跟三姑六婆们闲扯淡时一样,娘里娘气的!还有,说什么血脉延续呢???
“栗尚书,你家有皇位要继承吗?”
因是文武相对、分坐两边,沈甜为了让对面人听得清楚,说话音量不小,这话一出,殿中为之一静,栗渊也停止了絮絮叨叨的回忆往昔。
沈甜这句后世的流行语,所起效果很显著,哪怕众人不知其意,也一下就镇住了,在眼下场合说’皇位继承‘之类的话,那就等同谋逆!
栗渊没有明白过来沈甜的话,但这不妨碍他反应过来后,很快发问应对:“张夫人,这话来得莫名,张夫人何出此言?”
年少相识的几人,都知道沈甜说话很跳脱,因此夏简戟倒没有因为她的疯言疯语而多想,他反而没有打断,有想借沈甜之口打断栗渊的意思。在维护秾妹这事上,沈甜是从不懈怠,这点倒是用着很顺手……
沈甜就是一时气愤,要把话圆过来还是有点困难,若是按照原来意思去圆,反而正合了栗渊的意思——夏简戟家确实有王位等着继承,而且在这讲究亲族的古代,子嗣绵延毕竟是大事。
不过所幸以她的身份——王后的少年手帕交、从一品大将军的夫人,只要不过界,耍点小性子也不伤大雅。
沈甜似笑非笑:“看栗尚书的样子,毕生所求竟像是为了延续栗家血脉,栗尚书您嫡的庶的子孙好几十,也可谓大有所成了。但后继有人嘛……呵呵,这话倒只能勉强听听就作罢吧。”
众所周知,栗渊儿子众多,但嫡子却只有一个,就这独苗还在嫡庶争斗中伤了根基,而那些个庶子也养得普通就没一个成大器的。今天带来赴宴的两个孙子,也都是庶子所出的庶孙。
沈甜还真没说错,子孙好几十,却说不上后继有人,这也是栗渊幸运被征召成吏部尚书之后,这就急吼吼地汲汲营营的原因,只为了子孙后代谋划。
沈甜接着怼:“栗尚书您都到知天命该想着安享晚年的年纪了,却还要为子孙劳碌,想来日子过得也难,因此便格外怀念当初的高兴日子吧?”
“你!张夫人你怎如此说话,老朽……”沈甜的话句句扎心,正中栗渊的痛处,一时竟不能很快地精准反击了!只颤抖着指指点点:“老朽……张夫人说话太刻薄!”
栗渊自称‘老朽’,便是仗着年纪说沈甜不敬老。但是,张武壮与栗渊同在朝堂,且官衔比栗渊还要高上半品,沈甜可不用把栗渊当成长辈供着,不过就是她丈夫的同事而已。而且,栗渊这会儿可是在说夏简戟子嗣的问题,是在想着往后宫塞人,那不就是在破坏她家大佬的家庭和谐!
难不成还想她好声好气?!
沈甜正想继续怼回去时,上首的夏简戟出声了:“张夫人从年少时就是这般,非常率真,说话直了些,栗尚书用不上介怀。”
‘说话直了些’,就是没有否认沈甜说的话。
“……”栗渊顿时无言,心中恼怒未消,却又有些害怕,王上这么说是不是对他不满……
沈甜暗道,还算有良心,没有维护栗渊那个小老头儿。
不然的话,等栗渊说出想说的主题,那就是要委屈大佬了,万一夏简戟纳了妃嫔……不用她多撺掇,大佬自己就会离了宫住到皇庄上去,过上种田养面首的快活日子!
姜秾看看沈甜,再瞄了一眼栗渊,最后把目光落在夏简戟侧脸上,没说什么。
想到前不久夏婶饭后闲谈时提过一句,什么时候给她生个孙子或孙女抱抱就好了,再看眼前场面,就知道是在催促子嗣问题了。
以她生活的时代,很难切身明白为什么仅仅一个儿子,就关乎到了国本稳固这样的大事,但无事时甜甜说书般给她了讲了一些听,她大约明白这就是封建君主□□‘一家天下’
的不同。
夏简戟毫无疑问是个喜爱权势的人,不然也不会在还未有起义年头之前,就凭本性驱使去笼络了太白县城的一伙混子,也不会在后来起义,更不会有现在这个大权在握的大炎之主。
他掌了天下权,却对醉卧美人膝没兴趣,他只秾妹这一人就足够了,只想让她孕育出嫡子,由他们两人的孩子去继承这江山。
这听着似乎有些矫情?那说一说势利的一面。
如此,后宫会更加安宁,避免出现史书上那般为争储夺位而父子兄弟相残的悲剧,更加能让他和王后两人专心于天下大业。
他不怕她独宠后宫,在臣子中威望隆重,因为如果没有外人插足,那他们就是真正的夫妻一体,也就没有必须划分明白、互相算计的必要,那又何必怕?既无兴趣,那又何必纳其他女人。
夏简戟心中讪笑,像他这种曾在逃荒时,见过野草堆里各种交缠丑相的人,又极喜爱权势,他这一腔爱慕怕也是掺了一些杂质的……
对看过来的姜秾安抚地笑了笑,夏简戟才转头,几乎是挑明了说:
“延续血脉,是人之天性,亦是国之大事。然在本王看来,宁要一条龙、不要百条虫,子嗣再多若是没有成器,反而还祸害旁人,那宁愿不要,贵精不贵多才是正理。”
夏简戟这话很是在理,而历史也验证了这观点是正确的,相比多生多养像是碰运气般,想着总有一个成器的,还是集中教养一两个更加好。
夏简戟没指名道姓的说,栗渊却是羞得无地自容,甚至不由心中迁怒身边两个无辜的庶孙,以及那些个不成器的庶子!在时下人眼中,‘嫡’天生就强于‘庶’。
‘新臣’一派的官员那些心思,夏简戟知晓得一清二楚,如今天下还没平定呢,就开始争权夺利了!虽知道这也算正常,却难免恼怒,言语敲打起来就没想着留什么情。
殿上不管是老臣,还是有着其他心思的新臣,都知道他们王上不可能没明白刚才这一番机锋所指何在,那现在王上这般疾言厉色,就是在表明:他拒绝栗渊的试探,眼下并无扩充后宫的打算。
不过这些人却是没猜到,夏简戟不仅眼下没有扩充后宫的打算,就是在以后也没这打算。
对此,新臣们具体如何做想旁人也不清楚,不过猜想也就是遗憾或羞愧罢。
相比起来,老臣们心中都很认同。
像是沈甜、张武壮和王五七这些人,与姜秾到底有一份年少友谊在,心里都是念着她过得好的。葛蕤也是,每每遇到腌臜算计,只要一想到依旧保持着赤子之心的王后,心情就会好上许多。
而与葛蕤同桌的葛圭章,只在举杯敬酒时才匆匆扫过一眼那人,守矩知礼,将年少时的情意好好深埋了。他由衷祈愿她过得顺心,若是有人劝谏夏简戟广纳妃嫔,他就算冒着被猜疑的风险,也会让人去反驳,他愿她与王上和美一生,没有其他妃嫔去插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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