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帝翻了个白眼,“我让你悄悄对皇姐坦白身份,又不是叫你改名换姓离开季家……你尽管当你的季修远去——你从前根本就没个名字!”
季修远不乐意了,“我有名字。”
“一个单字算什么名字?”
“殿下从前可都是用那个名字唤我的!”季修远顿了顿,突地冷哼,“殿下还从来没叫过陛下的名字吧?除了太子便是陛下吧?”
幼帝也和他杠上了,“我能光明正大地喊‘皇姐’,你喊一句试试?”
两人互瞪了一会儿,实在只有互相捅对方软肋一起痛的份,谁也没能赢过谁,最后只好彼此妥协地同时移开了视线。
“至少皇姐现在一切都好,我也算对先帝有个交代。”幼帝嘟囔着道,“你勉强也算我半个兄长,虽没你个名分但也不是不能照顾你两三分,正好户部有了位置,你……”
季修远正色拒绝,“多谢陛下厚爱,臣当个长公主府中长史便累得很,还望陛下高抬贵手。”
幼帝停了嘴,他面色难辨地看了季修远半晌,才道,“我知道你想还皇姐的恩情,但皇姐一生平安喜乐已有人护了。”
季修远沉默了下来,他垂着眼不知道想了些什么,半晌才慢慢地道,“陛下才十二岁。”
“我都当四年皇帝了!”
季修远不看他,自顾自说,“等陛下弱冠之时,若还没改变主意,臣倒是能入朝为陛下分忧解难。”
幼帝哼了声,换了一支没蘸墨的狼毫往季修远身上丢,“就你嘴硬。”
季修远不躲不闪被扔了个正着,淡然道,“臣嘴硬,是小时候给人惯出来的。”
幼帝大怒,“你就给自己脸上贴金吧,皇姐要知道你和先帝联手瞒她这么多年,肯定先糊你一耳刮子!”
季修远冷笑,“呵,阿姐才不舍得打我。”
第152章 上元(上)
又是一年上元夜。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 摄政王府逢年过节总是尤为热闹。
管家遥想当初摄政王府里还只有一个主子时,什么年节都是不过的——容决从不在意这些——便觉得好似已经是上辈子的事那么远。
当时管家觉得摄政王府太冷清,他现在只头疼年节实在是太多了。
这年刚刚过完,又到了上元,薛嘉禾带着两个四岁的小家伙做浮元子,将厨房闹腾得全是面粉不说,摄政王府里还来了两位不速之客。
一个是十五岁了还没往后宫招人的皇帝陛下, 另一个是二十出头了还没成亲的挂名长公主长史。
摄政王府一时间热闹得都有点叫管家头疼。
“只带了这些人?”他小声对身旁的禁军首领道。
禁军首领同样小声地回答他,“陛下是偷溜出宫的。你也知道, 太后软禁这些年脾气越发不好,长公主是陛下最亲的人了。”
管家叹了口气,“果然。”
皇帝陛下也就算了, 那是长公主的亲弟弟,可好端端一个长史又跑来摄政王府过什么上元节?
管家虽在心中腹诽, 可他想得再多, 也不可能代薛嘉禾赶人。
更何况, 薛嘉禾早就带着笑将两位不速之客迎了进去。
“皇帝舅舅!”两个差不多的小家伙上去就扑了少年皇帝的大腿,一左一右紧紧抱住,叫薛式根本迈不动步子,只得苦笑。
季修远在旁看了眼, 弯腰把其中一个抱了起来, 这才救了皇帝陛下的一条腿。
薛式赶紧弯腰将另一个从自己腿上撕下来,乐呵呵地道,“来, 天而告诉皇帝舅舅,今天是什么日子呀?”
“天依知道,今天是吃浮元子的日子!”季修远怀里的小不点儿脆生生抢了答案。
“我也知道的!”薛式抱着的天而顿时瘪了嘴,委屈道,“姐姐坏!”
摄政王府的一对龙凤胎全然没有薛嘉禾当年和弟弟的相依为命,姐姐一个劲欺负弟弟都快成习惯了,每日小的那个都被欺负得眼泪汪汪。
薛式哈哈大笑起来,全然没有皇帝的架子,将怀里的小不点颠了颠,道,“想不想举高高?”
“要!”天而眼睛一亮,小鸡啄米地点头。
薛式双臂一抬,气沉丹田就轻松地将天而往空中抛了一截,等他掉下来又稳稳接住,逗得小家伙笑个不停。
抛了三五下薛式才收手,随后就看见季修远递过来个同情的眼神,不由得扬眉,“干什么?”
季修远撇开目光,“见过殿下。”
薛式嘴角一抽,跟着看去,果然薛嘉禾和容决正站在不远处看着他,薛嘉禾脸上似笑非笑,显而易见是将他刚才的危险举动都瞧在了眼里。
容决冷着脸喊了姐弟俩的大名,“过来。”
薛式讪讪弯腰将容天而放到地上,干咳一声,“皇姐,我这胳膊马步可是练过的。”
“摄政王府里,连我都不能做这件事。”容决面无表情地回敬道,“陛下比我练得更扎实?”
薛嘉禾好笑,“少指桑骂槐,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背着我偷偷和他们俩‘飞飞’过多少次。”
季修远其实也悄悄干过,但火既然没烧到他身上,他自然一脸镇定地在旁只看不说话。
这厅中三人里,薛嘉禾最为迁就的可是他。
尽管去年阴差阳错将身份说漏嘴时,薛嘉禾对着他和薛式发了好大一通火,可就现在来看,季修远觉得一切都是值得的。
季修远也不在意是否能将身份公诸于众,只要能守着护着薛嘉禾和她的血脉便已叫他满心欢喜。
天依和天而两个对季修远来说就跟他自己的孩子没有两样,私底下自然是宠得无法无天没规没矩的。
好在两个舅舅虽然都毫无原则,但容决和薛嘉禾这两个第一次当爹娘的却做得像模像样,倒也没真将孩子给养歪,叫季修远自己也悄悄松一口气。
“……修远?”薛嘉禾唤了两声季修远才将走神的人叫回来,“今日不用留在季家?”
“和父亲母亲说过了,他们知道我来见殿下。”季修远颔首,“是摄政王让我来的。”
“容决?”薛嘉禾扬了扬眉,她回头看了眼已走出一段距离的容决,狐疑道,“为什么?”
“殿下一会儿就知道了。”季修远神秘地朝薛嘉禾眨了眨眼睛,“先吃饭是正经。”
一桌人可谓热热闹闹,尽管偶尔也有些刀光剑影在桌上无声掠过,薛嘉禾也全然当做没看见笑着一一带过,两个已经讲话相当利索的双胞胎更是插科打诨献上了不少笑话。
等用过晚饭,幼帝便被禁军首领软硬兼施地带回了宫去,依依不舍地跟外甥外甥女惜别后才一步三回头地坐车离开。
薛嘉禾一路送到门口,看着马车远去不由得有些出神。
看刚才那幅嬉笑怒骂的样子,她都有些想不起来先帝驾崩那一日,薛式看向她时是什么表情了。
这摄政王府好似有个什么阵法似的,踏进里面的人都会露出不为人知的第二张面孔。
容决,薛式,季修远,蓝东亭……
“我们也该出发了。”容决在旁道。
“出发?”薛嘉禾抱着怀里手炉看他,揶揄道,“天色还早呢,摄政王殿下不是想就寝了吧?”
容决伸手捏捏她精致的鼻尖,“带你去看灯会。”
“那——”薛嘉禾说了一半便反应过来,这就是季修远被叫到摄政王府来的理由了。
——是来带孩子的。
想通了这点,薛嘉禾哭笑不得,“他如今是季家人,你别这么随意使唤他。”
容决不以为然,“他乐意得很。”
要说最纵容摄政王府里两个孩子的,那榜首两个人并列第一的就是薛式和季修远了。
薛式还好些,他是明面上的皇帝舅舅,可季修远同薛嘉禾的关系不能公布,便憋屈了不少,能光明正大和两个小辈相处的时间也不多。
说话间,摄政王府的马车已赶到了门口,这一分钟也等不得的架势看得薛嘉禾失笑,她抱着手炉低头看了眼自己身上衣裳,道,“好歹先让我回去换身……”
“换?”容决抱起她就跳上马车,弯腰两人一起钻进车厢里,“外面冷,这身暖和,挺好。”
薛嘉禾就这么被半强行地塞进车里,手里捧着个手炉,身上穿的也不是什么精心准备的新作衣裳,头发更是在做完浮元子后随手挽起的,竟是一点收拾打扮的时间也没有就去了灯会。
容决俯身将薛嘉禾放到坐垫上,又欺近贴了贴她的脸探温度,才道,“灯会人多,你若是太好看,少不得招蜂引蝶。”
其实即便薛嘉禾不精心装扮,往街上一站,那欺霜赛雪的肌肤和如画眉眼就足够招人了。
自从摄政王府里多了xx和yy后,容决能带着薛嘉禾外出的机会锐减,好容易找到机会让季修远代劳一日,容决可不想多浪费一刻钟、又或是因为薛嘉禾的容貌而将时间耽搁在无关人的身上。
薛嘉禾再好看,全天下人也知道是只有他能碰的。
“招蜂引蝶这词好似不是用在我身上,而是用在你身上的。”薛嘉禾懒洋洋地道,“不过汴京的灯会,我倒还真的不曾去过。很热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