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了大半了。”容决转脸看她足下,“走累了?”
“这倒不是。”薛嘉禾咬了个裹着冰糖的去核甜杏,含糊不清地道,“难得有机会,我想去放个河灯,还了当年的愿。”
“从这里沿河走到尽头的上流,那里是放河灯的起点。”
薛嘉禾闻言低头看了河里,果然有稀稀朗朗的河灯漂游其中,只是同河上的灯火比起来略显得逊色了些,难怪她先前都没注意到。
“买两个河灯。”薛嘉禾比了两根手指,“一个我来,另一个给你。”
“我没有要许的愿。”容决断然道。
“骗人。”薛嘉禾朝他做了个鬼脸,“你明明说过,我不在的那段日子里,你满天神佛的名字都念过,就为了把我揪出来。”
容决冷酷地回答,“一个都没派上用场。”
害得他还特地跑了一趟淳安找陈夫人才问到了实情。
“可你还是找到我了呀。”薛嘉禾实在吃不下地将最后一个裹着糖衣的甜杏递到了容决嘴边,看他皱着眉咬下去才接着道,“指不定也是和我一样,不知不觉就实现了的愿望呢。”
咬着甜腻腻果仁的容决不想说话,任由薛嘉禾从他钱袋里掏了钱出去买了两个同样不同色的普通河灯。
薛嘉禾捧着一个在河堤边上嘀嘀咕咕地说了一堆悄悄话,才伸长手臂小心地将河灯放入了水中。
她抱着膝盖静静看那河灯随流水远走后才站了起来,把容决拉到了河边。
“等你放好了,回去路上我就告诉你,我曾经许的愿望是什么。”薛嘉禾威逼利诱。
容决心里到底有点在意薛嘉禾所说的愿望——毕竟他猜了四次都没中。
于是,摄政王单手捧着河灯和薛嘉禾一道蹲了下去,他侧脸凝了她一会儿,伸手动作十分轻巧地将河灯放到了水面上,“好了。”
既然他当时哪怕相信怪力乱神也要找到薛嘉禾,那只要她在身边,倒也不算不实现。
薛嘉禾却看了那河灯好一会儿,才道,“我想了这些年,你最终不择手段找到我,对我来说应当是件好事。”
——应当?
容决略显冷淡地嗯了一声。
薛嘉禾没在意,她往容决身上倒了倒,将自身重量倚过去,用脑袋轻轻地在他就肩膀上撞了一下,“我十二岁那年放下河灯,对不知道世间哪处神明许愿,想要的是不会抛弃离开我的家人。第二年,愿望没有实现;第三年,愿望仍旧没有实现。”
她便对上元节相当地迁怒了。
“可从我十五岁至今过去了七年,如今这愿望不知不觉中已被实现许许多多次了。”薛嘉禾轻声说罢,抬了眼去看容决,熠熠生辉的灯火好似就凝缩在她的眼底跳动,璀璨得叫容决不自觉地回想起长明村小水潭里倒映的星星。
容决定定看了薛嘉禾半晌,伸手捏着她的下巴,也不管周围有人没有人在看就低头亲了上去。
——才区区七年。
这七年间薛嘉禾满不满足,容决不知道。
他只知道自己一点也不满足单单一个两个七年,恨不得能将她握在手里带去下一辈子。
第154章 养崽日常(一)
容天依一直觉得自己名字挺好听, 弟弟的名字差那么点儿意思但也不赖。
可直到被新认识的朋友喊了声“依依”,六岁的她终于觉出了这么两分不对劲儿来。
她如果是依依,那弟弟就是而而。
“我爹娘居然给我和弟弟取名叫添一和添二!”气到离家出走的容天依拍着桌子腿超大声抱怨,“如果我娘再生一个,岂不是按照顺序该叫添三了!”
桌对面的男人看着公文没说话。
容天依气冲冲地踮脚试图看他的脸,“蓝大人倒是帮我说句话啊!”
“添三不好听,应当会取近音的‘桑’字。”蓝东亭手腕稍稍一翻, 终于露出了温润的面容,“你若不满意, 让陛下封你个郡主当当,便没人会叫你本名了。”
容天依哼了一声,“蓝大人知不知道我的名字是爹和娘谁取的?”
蓝东亭想了想, “你爹取的。”
容天依勃然大怒,跳着脚道, “我就知道肯定是他!我娘那么温柔, 凡事都让着我爹, 才不会给我起这个名字!”
蓝东亭淡然地嗯了一声当做回应。
——其实真是薛嘉禾起的。
只不过薛嘉禾那么一提是半开玩笑,因为容决从禹城归来后,对着说文解字犯了足足半个月的愁也没决定好双胞胎的名字。
最后薛嘉禾的玩笑话给当真了,天依天而两个名字便定了下来, 乍一看没什么, 念多便知道其中问题所在了。
当然,在蓝东亭看来,这都是容决的错。
因而责任就推到容决头上去吧。
容天依嘟嘟囔囔好一会儿才消了气, 开始巴巴地看门外,“蓝大人,我来找你是多久前的事情了?”
“一个时辰有余。”
“那我爹娘怎么还不派人来找我?”容天依眉头一皱,觉得事情并不简单。
“长公主一刻钟前已经到了,”蓝东亭提笔在看的杂记旁写了一行注解,才慢悠悠地接着道,“同我母亲说话,或许暂时将你给忘了。”
容天依的面色果然一变,她强自镇定地道,“我娘又不是我爹,才不会忘记我呢。”
“可你是背着长公主离家出走的。”蓝东亭提醒道。
“我才没有!”容天依皱了皱鼻子,“我出来路上碰见绿盈姑姑,她还把我的弹弓给了我,叫我路上小心呢。”
这对姐弟的性子实在同平常的姐弟不太一样。
姐姐像足了容决,三岁就练武,原本薛嘉禾准备了给儿子的弓箭反倒给了女儿。
至于弟弟,蓝东亭心里觉得其实比起薛嘉禾的性格来,更像是季修远,平日里不声不吭地捧着书读,六岁的年纪就老气横秋波澜不惊,也不知道等十六岁时会是个什么模样。
姐弟俩最大的共同点大约就是都继承了父母的优点,小小年纪已经看得出五官长开后的俊美和明艳。
蓝东亭看了容天依两眼,心道薛嘉禾小时候或许长得差不多就是这幅模样。
只可惜他没有容决那般好的运气能在薛嘉禾七岁那年就碰见她。
容天依低头摆弄着自己手里的弹弓,神情颇为不安,“我娘要是真把我忘了,蓝大人能不能收留我一两个晚上?”
“姐姐,不要叨扰蓝大人处理公务了。”有人抢在蓝东亭说话之前答了容天依的话,童稚的声音却自有两分沉稳。
哪怕没转头,容天依也知道来人是谁,她瘪着嘴回身道,“娘亲让你来找我的?”
容天而入室先朝蓝东亭行了个礼,才慢吞吞地道,“娘亲没让,我问了蓝夫人,自己寻过来的。姐姐要是不想回去,我这便走了。”
容天依:“……”她跺起脚来,“天而你胳膊肘怎么朝外拐!你难道不觉得爹娘给我们俩取的名字太随意了吗!”
容天而幽幽看她,“我觉得我们俩能出生便很不容易了。”
想到从醉酒的皇帝舅舅口中听到的当年旧事,容天依闭嘴不说话了。
容天而小大人似的叹了口气,他上前几步拉了容天依的手,“走吧,姐姐。”
容天依这回没再抗拒,被弟弟给推出了门去。
容天而落在后头,临走前最后回头看了蓝东亭一眼,黑白分明的一对圆眼睛里的神情颇有些意味深长的警告意味,叫蓝东亭又想起了季修远的小时候。
小东西倒是很护姐。
蓝东亭不以为意地将视线收了回来。
他当然知道自己为何独独只对双胞胎里的姐姐心软,纵得小家伙一生气便想往蓝府跑。
容天依同薛嘉禾简直是同一个模子里印出来的,蓝东亭不能再多见薛嘉禾,但他能透过容天依逐渐长大蜕变的模样,恍惚触碰到薛嘉禾的过去时光。
容决警告过蓝东亭一次,他儿子又警告了一次,真不愧是父子。
容天而将容天依一路握着手带回前厅,路上又毫不意外地听了一路关于名字的抱怨。
“你说,会不会爹娘根本不喜欢我们,所以当初不想要我们,名字也取得这么随意?”容天依耿耿于怀地晃了晃弟弟的手。
“姐姐怎么会这么想?”容天而皱了眉,他道,“蓝大人这么说的吗?”
“是我自己猜的,”容天依闷闷不乐地垂着脑袋,“蓝大人没这么说。”
容天而沉默了片刻,他道,“爹娘若是真不喜欢我们,也不会将我们锦衣玉食养这么大了。若我是爹和娘,我可懒得伺候我们俩。”
容天依听着觉得很有道理但又觉得这话好像什么地方不太对劲。
“是不是舅舅前几日说的话让姐姐如鲠在喉?”容天而又道,“姐姐要是真这么介意,我倒有个办法。”
容天依立刻抬了脸,“什么办法?”
……
薛嘉禾从蓝府将又一次离家出走的容天依领回了摄政王府,照例扣了她半个月的甜食当作惩罚。
容天依整个人都蔫了两分。
容天而:“……姐姐,你不是还有我那份可以吃吗?”
收藏qubook.org书签防失联 书籍数据与原来一模一样